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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下·断肠 ...

  •   “许显纯!你这个卑鄙小人!”
      慕容明珠挥剑冲进北镇抚司许显纯的官邸,直接与八大金刚战至一处。许显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碗好整以暇地观战,仿佛对慕容明珠的挑衅早有预料一般。见八大金刚渐渐力有不逮,许显纯轻轻搬动身下太师椅的扶手机括,忽地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将慕容明珠罩个正着。八大金刚一拥而上,将慕容明珠死死按在地上。
      许显纯饶有兴趣地看慕容明珠被压制在地犹自挣扎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副指挥使到底还是太年轻,火气旺得很啊。沈小姐的事情本督也很遗憾,但是魏公既发了手令,本督也只得遵从不是?今天是给你提个醒,你慕容明珠武功高强,我北镇抚司里也不是白给的。本督希望没有下次!”许显纯抬手捏在案上放置的盖碗上,微微用力青瓷盖碗瞬间碎裂。
      许显纯对八大金刚使了个眼色,“我看副指挥使近日是太累了,把他给我扔出去,让他回家清醒两天,好好想想以后应该何去何从!”
      “是!”八大金刚应诺,将慕容明珠连拖带架往外走去。
      “许显纯!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有胆量你就把我也投进诏狱!你把我也投进诏狱!”
      许显纯听着慕容明珠渐渐远去的怒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兀自哂笑不已。“哼,清流!本督平素最恨的就是那些自命清高的清流!看美玉泥陷明珠蒙尘还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儿啊。”

      当沈怜星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乘着花船顺运河一路南下,在水上行了有十天之后了。脸上被掌掴之后的痕迹仍旧隐隐作痛,一再提醒着她不愿相信的鲜血淋漓的事实。
      那日她如往常那样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心心念念地等待她的明珠哥哥带她回家,仿佛踏进沈府大门,能看到她的爹爹仍如往常那样在书房里捋须摆弄棋局,她会上前去替爹爹煮上一壶茶,放到恰好合饮的温度双手奉上,看爹爹轻轻啜饮的满足神情,那是父女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可是自那日梳洗过后,慕容明珠再也没有来过。沈怜星只等来一帮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由分说上前架住她的胳膊便往外拖。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魏公有令,所有犯官女眷今日全部发往应天府秦淮教坊司!”
      沈怜星更加用力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你们不能带我走,明珠哥哥会来救我!”
      沈怜星兀自挣扎,冷不防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甩手一个耳光将沈怜星抽倒在地上。
      “小贱人!还兀自做梦!慕容副指挥使刚立新功,正是炙手可热之时,与你已是云泥之别,你还当你是什么官家小姐呢!”
      沈怜星倒在地上,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晕眩,什么都听不清楚。
      “不妨今日明告诉你吧,皇上已经下了旨,杨涟、左光斗、沈东篱等收授贿银,私交边臣,判了斩立决!如今的沈府已经赐了慕容副指挥使做他的私宅,你就别再痴心妄想,安安分分准备进青楼吧!”
      “不!你骗我!你骗我!”沈怜星被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官兵拖走,耳边还能听到那管事幸灾乐祸的笑声,她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眼中金星乱冒,在被推进南下的花船之时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便已经在南下的花船之上了,所有被没入教坊的女子们挤在逼仄的船舱中,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凄凉命运哀哀哭泣。沈怜星斜靠在船舱的一角,正好可以透过窗外看到外面运河的水流。
      她虽然是被沈东篱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但也并非对世事全然懵懂无知。若只是爹爹在出嫁前再三嘱咐她要好好珍爱嫁衣,她还不会多想,但后来慕容明珠又将嫁衣带走就由不得她不多番思虑,越想就越组合成一个她不愿意去面对的残忍真相。可事到如今,再欺骗自己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倒不如从这里爬出去投水死了罢!死了还可留一个清白的身子去见爹爹……
      沈怜星泪如泉涌,待要站起却发现自己根本浑身无力又跌坐回原处。沈怜星哀怨绝望到了极点,忍不住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不,我不能死!哪怕受再多的屈辱我也要活着!
      我要活着洗刷爹爹的冤屈,我还要活着走到他的面前,问问他,沈家哪里对不起他,为何要这样欺我!骗我!辱我!弃我!

      慕容明珠一身狼狈,一脸木然地行走在京城的街市上,一路上多次撞到行人也浑然不知,东林士子们上刑场前的昂然笑语,沈东篱在诏狱中的惨状和字字泣血的遗书,沈怜星盈盈含泪的双目,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变换。当他终于走到沈府门前时,自幼练武的根基让他敏锐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身体已经快过大脑侧身躲过刺来的匕首并反手一掌将袭击之人击倒在地。
      慕容明珠定睛细看发现袭击他的竟然只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并且毫无武功根基,被他一掌击倒便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刚才这一出变故已经引来许多行人围观,指指点点看起热闹来。
      那书生缓缓从地上爬起,却一脸愤慨地指着慕容明珠对周围的百姓喊到,“父老乡亲们!此人就是阉党的走狗慕容明珠!沈东篱沈大人一身清正,不想却被此人败坏晚节!此人出卖东林,换取荣华,无耻行径,天理难容啊!”那书生的话语极具煽动性,一时之间围观人群越聚越多,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颜佩韦虽然一届布衣,却受沈大人赠书之恩,尚常思报答之意。而你,你为沈大人教养长大,却反投阉党之怀抱,陷沈大人于不义不节之境地!此举与弑父何异!来呀,你们锦衣卫不是很会罗织罪名吗?今日就让你们知道,这世上不怕死的大有人在!”

      “原来出卖东林士子的就是他啊……沈大人真是瞎了眼……”
      “呸!什么东西!”
      “看着人模狗样,原来是烂心烂肺……”
      “他怎么还有脸占了沈府……”
      慕容明珠被那布衣青年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却感觉自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无法出口,他僵僵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感觉周遭那些唾弃的目光和私语要将他生生掩埋。不知是何人从人群中投掷出烂菜叶,一时之间菜叶,鸡蛋,各种垃圾甚至石头子都被投掷了出来,慕容明珠头发上衣服上染了一片狼藉,但这样的屈辱却恍惚间让他有种自虐的快感。冷不防斜侧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离了人群的包围,拉着他进了沈府,又把大门拴上,正是裴纶。
      门外依旧愤怒的民众还在叫嚣,慕容明珠看着沈府内的一切,大红双喜,鸳鸯红烛尚未撤下,却已是物是人非,人去屋空。他拍开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坛,将坛中的酒水窦头浇了下去。
      裴纶看他如此自苦,又不知如何劝慰,只是看到他口中兀自呢喃,细细听去,徒然让他叹息不已。
      “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致死不改……”
      慕容明珠颓然蹲下,裴纶听到隐隐啜泣之声,他无从安慰,只好走上前将手重重抚在他肩上。
      “裴大哥……行尸走肉,虽生犹死……你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裴纶手下使力迫使慕容明珠站立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慕容明珠!你忘了沈姑娘了吗?她还在等你救她呢!”
      “怜星……”
      “京城风急浪涌,不如你找个由头让许显纯放你南下,正好去寻访沈姑娘。若能救沈姑娘脱离那虎狼之穴,想来沈大人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心。而且离了京城,或许可以想办法脱离许显纯的掌控。”经裴纶一言,慕容明珠冷静下来,眼神也渐趋清明。

      “什么?你说要南下应天府帮本督秘密巡查隐匿在江南的东林逆党?”许显纯对于慕容明珠在家待了几天后一出来便主动请缨略感不可置信,但慕容明珠却表情不变,任他打量,“还请许督成全。”
      许显纯略一思虑,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来,“是了,顺便还可以去找你那没来得及拜堂的未婚妻,是吗?”许显纯看慕容明珠沉默不语,越发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想不到啊,副指挥使还是个难得的情种啊!也罢,沈小姐的事情,本督也略感过意不去,就允了你南下的请求,不过嘛……本督就派风火雷电随同协助,副指挥使当无异议喽?”
      慕容明珠强行按捺翻腾的心绪,平静抱拳道,“许督之令,卑职自当遵从。”

      单田仁一脸谄媚地为许显纯捧着放着生肉的托盘,看许显纯将一块块生肉投入笼中,引得笼内流着涎水的恶犬争相撕咬。单田仁估摸着上司如今心情正好,遂讪笑着问道:“许督,您放那慕容明珠南下,就不怕他脱了钩……”
      许显纯略微分身看向哈着腰的下属,像抚摸狗头一样摸了摸下属的后脑,“这养狗啊要喂它才能替你做事;但如果让它吃太饱了,那就可能不知天高地厚,不服管教起来。只要我把那沈怜星牢牢攥在我手里,他慕容明珠就逃不出我的手心!”
      “许督英明!”

      假作顺从,隐忍再三,慕容明珠终于登上南下的航船。如今入了夏,运河两岸垂柳依依,似是在挽留远行之人。慕容明珠站在船头,心绪烦乱,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注:诗中的扬州指今天的南京)”,可他却丝毫没有半点快意。风火雷电四人亦步亦趋,分明是许显纯派来监视他行踪的。待到了应天府,一定要想办法甩掉这些尾巴。

      南下之路顺风顺水,经过一个多月的航程,慕容明珠等人便踏上陪都南京的土地。自成祖迁都之后,南京沦为陪都,但是政治地位的失意和城市经济的发展呈现相反的趋势,更为温暖惬意的环境孕育出繁华的都市风貌,与北京相比另有一番味道。
      “副指挥使,如今我们是否先到锦衣卫官署报道?”
      慕容明珠一反常态,对着风火雷电露出一个亲热的微笑,“嗳,急什么,我们一路舟车劳顿,自然该好好松泛松泛。你们不累,我都累了。走,我请你们,上秦淮河畔喝酒去!”风火雷电心下防备,但慕容明珠已经顾自离开,他们身负监视之责,自然只有紧随其后。

      慕容明珠在秦淮河畔的旧院里一路穿梭,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方向,但仍能感觉到身后两个紧跟的影子。慕容明珠不禁咬牙暗恨,他把风火雷电带到秦淮,包了一个画舫听曲饮酒,好不容易找了个间隙偷溜出来,但是身后两个影子却怎么都甩不掉。他看到一个独立庭院,便直接翻窗跳了进去。蓦地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他心下紧张怕被跟踪的两人发现,尚未站定就寻着声音来源一把捂住屋中人的嘴,做个了噤声的手势,但当他站定一瞧,入眼竟是一个年轻姑娘光裸圆润的肩膀和只着了一件抹胸的身体。慕容明珠大感尴尬,但也只能盯着那姑娘的眼睛道,“不要出声!事出紧急,无意冒犯,还望见谅!”
      他看那姑娘冲他眨了眨眼,便缓缓松开捂着她嘴唇的手,见她无意再喊叫,稍稍放心,此时放感觉到手下肌肤滑腻的触感,不由心跳加快,急忙背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
      “你在躲那两个人?”
      方才那姑娘转到他面前,她虽然披上了一件衣服,但却偏偏不把扣子扣好,露出锁骨到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来。慕容明珠转过脸去,又听到风火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开始在屋中搜寻离开的路径。
      “我有办法帮你甩掉他们。”那姑娘又上前一步,几乎逼到他身前,让慕容明珠能感觉到她说话间的气息都吹拂到他脸上。
      “什么办法?”情势紧急,看这姑娘是此间主人,慕容明珠只好求助与她。
      却见那姑娘漆黑瞳仁中透出狡黠的光来,慕容明珠莫名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脱衣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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