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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前传十七 初阵--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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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以为,田山大人一定非常期待见到您吧。御前樣也……”伊川抓住月千代的两只袖子。
“伊川,”
月千代被迫站起来。他盯住伊川采女正的眼睛,直到那双眼里的喜色在他质询的眼神之下消失。
“我的病还没好。就算坐在驾笼里,从西国的津因到江户,也受不了的。请和那位说,希望能够再宽限七天。”
月千代模仿大人的语气,对伊川说道。
“但是,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玩具和多数衣装,都在箱子里了。”
“请你尽快去吧。”月千代背过身,抖开那件血衣,又坐回蒲团上。
“如果迟去,会被当作怠慢的,您也知道,田山家和四角家的家格……”
“快去吧。”
说到一半,伊川见若样抬手捂住耳朵,于是甩着袖子跨出门。
“在下会去的。”
月千代这种无礼的孩子,到哪里都会遭人厌弃的。等到自己完成御前樣的委派,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不过自从得知月千代要走,总三郎每天都在家闹,怎么劝也劝不住,连学也不肯上。将来自家的家名被这种不学无术的儿子继承,才真是可叹。
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他,于是回头,正撞上月千代的目光。
月千代紧抿嘴唇,站在障子门前,用失焦的眼睛望向这里,双手依然抱紧那件外褂,似乎并没有发现伊川在看他。
“若样?”他停下来。
月千代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仅仅望着面前的同一方向。伊川见他不理会自己,没有再问。
在他就要绕过庭院靠东一侧的松树时,月千代突然开口了。
“母亲说过,她想要和我一起去,是最后一程了。希望你能把我的信,代替我送交给父亲。”
月千代放下血衣,从衣襟中拿出叠好的纸,压平后放在檐廊边上。
料定父亲不会回信,他反而平静下来,坐在信旁边,继续数血点。
伊川拿上月千代的信时,想起御前樣和相泽家有信件要他亲自交给和子夫人,但在到二之丸的路上,他一直没有见到她。
伊川守在在二之丸门口,等着和子,可是和子久久不来。
他逐渐烦躁起来。衣角的丝线已经被指甲掐断。
今天若样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而他不得不笑脸相迎,又被迫在门口等着,进退不能,这种感觉好像被连泼两桶冷水。
他决定不和田山家的人说延迟的事,即使那样违背了若样的命令。早些送走月千代,让御前樣高兴才是正事。
他开始在门口来回走动,时不时整理自己的衣服和怀纸,或是把衣服上的干花瓣和细叶掸去。
到了正午,和子终于出现在门口,手里挽着弓,只穿白色的襦袢和一件稍短带褶的枯叶色外褂,颜色和质地并不好,应当是从小女中手里借来的。
“御前樣和您的娘家有信件交给您……”伊川立即迎上去,却被领头的女中挡住了。
“抱歉,御前樣不让其他男子靠近夫人,请让我代为转达吧。”
“可是,御前樣要求我亲自把信交给夫人。”
“如果您能拿出凭证便好了。”女中并没有让开分毫。
见伊川立在原地,她笑起来,欠身说道:
“不然,让近身侍奉的阿信来传达吧,请您随我们进二之丸。”
“不必那样耗损精力。”正当伊川要随她们进入二之丸时,和子把手伸过女中身边。
“大家都在这看着,我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直接给我吧。”
“请您注意言行!”
和子没有理会女中,接过信,直往二之丸走去。
“可是,御前樣还有一些话要传给您,这个恐怕不能……”伊川要跟上去,可是又被拦住。
“那请告诉阿信吧。阿信伤得轻,现在应该好些了。不过,如果她还躺着,请原谅她。”
和子把弓放在松树下,走到松树后的月千代面前。
“母亲,和我一起去吗?”月千代把外褂抱在胸前,故意露出上面的血迹。
和子忽然停下来,月千代觉得已经得到回答,又低头坐回檐廊上。
——
伊川通过女中们,找到了阿信的住处。
阿信听见门外的响动,早早地穿好外衣,跪坐在打开的障子门前。
“听说您有要事。请说吧。”阿信俯首,把双手交叠在蔺席上。
“御前樣,和相泽家,不希望夫人陪同若样去江户。御前樣还说,把孩子送走,对她只有好处。”
阿信望着自己的双手,皱紧眉头继续听,可是伊川的话,似乎到此为止了。
“剩下的,应该都在信里头。”
伊川说完,和阿信告别,快步走出二之丸。
御前樣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写呢?莫非是借由他人给夫人施压?这向来是御前樣心中最难以启齿的事,怎么会希望第三者知道?
看来现在,伊川是御前樣眼中真正的近臣了。
阿信不禁叹气,想来世上最受器重的人,常常是伊川这样的谄媚之辈。
她在心中又复述了伊川的话,料想夫人此刻一定和若样在一块,于是起身一点点推开障子。
门外是成片的红石竹花,在七月之初已经显现颓败之势,花瓣的锯齿处枯焦卷起,或是带有褐色的斑点。
但是像这样凋零的景象,只在自己门前出现,庭院的其他角落,都已经转为或深或浅茂盛的绿色。
她尽量说服自己,不把花和夫人、若样的遭遇想到一起,低头往若样的门前小步走去,直至看见另一丛绯红的石竹花。
石竹花的颜色比自己门前的更美,但是枯萎的部分已经延伸到靠近花蕊的中心处,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花就此失色了。
“阿信。”
夫人果然在这里,正和若样一起拍球。
“若样,您能自己玩一会吗?阿信和夫人有事要说。”
“母亲,我可以在这里吗?我也想要知道。”
“我很快会回来的。”
月千代想要拉住和子的衣角,和子却转身避开。
“妈妈……”月千代只好坐回去,把球推到一边,开始小声抽泣,脸色青白。
可是阿信已经拉着母亲走了。她们要说的话 恐怕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否则,为什么不让他听见呢?
月千代循着声音,穿过一层层隔扇和屏风终于找到能听清话的地方。
“……夫人,您不要难过了,就算能去,也带不回若样,反而分别之时,痛苦倍增。御前樣的命令,还是不要违背为好……”
月千代镇静地听完,单手抱起球,一点点退回自己原本待着的地方。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代表和自己一起说话的人,现在手指都蜷缩起来,那些人一个也不剩了。
左介……七天之内,他的伤不会好的。
母亲,被父亲要求不能动身。
阿信,本来就不熟悉,只是由于母亲,不得不和他打交道。
月千代站在门前,把球扔进花丛里,没有上前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