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的咖啡》隐殇

2、冷眸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似乎全世界都在放会呼吸的痛
　　在他走以后在三月梅雨季缓慢的音符带出未走远的冬季让我沉溺
　　我坐靠窗的位子乘火车去那个江南的小城
　　红色的院墙内，穿着灰袍的僧侣曾用软糯的语调对我说明朝请早
　　那时候我只是去吃一碗斋面那时候 我想罢了下次与他同来
　　曾经有很多想要一起做的事 曾经有很多想要一起完成的旅行
　　曾经的曾经他绘声绘色的对我描述这个城市
　　循着他的记忆
　　我走过青石板桥，走过杨柳堤岸，站在一方斜出墙的槐树枝条下
　　以为这样就能走进他的童年走进他的回忆
　　而我最终绝望的发现已经记不清他回忆时的表情
　　回上海的时候 出乎意料地冷眸来火车站接我
　　见着我了只是一句话——为了个男人何必
　　何必我也想知道可如果能简单的用一句话来解释 那就不是爱情
　　她送我回家安静的等待
　　重新换上个精致的妆容所有的疲惫失落全部被掩盖在那一层层色彩之后

　　冷眸只去占花桥的那家咖啡店，
　　她说二楼拐角的位子最适合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那个位子两面环窗，一面是一堵白墙
　　我们常常靠墙窝在米白色的沙发里，看着窗外默默无语
　　完全不同于我和SARAH在一起的状态，坐在SARAH对面的我偶尔高调或者搞笑
　　坐在冷眸身边的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我一直觉得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冷眸是我遇见的还算正常的人
　　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将自己当成了正常的标准
　　因为我们如此相似 一眼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哀愁 融化嘴角的微笑
　　冷眸在店里寄放着自己的咖啡杯一对白色雕花骨瓷
　　我们都擅于伪装伪装清高伪装精致愿意花金钱，时间与精力涂抹出一幅优雅的仕女画
　　并且厚颜无耻的互相认同说这是所谓的点缀生活——自己的和别人的如此高尚

　　对于我来说这世界上只存在两种生活的状态
　　演戏或者看戏常常他们矛盾地共存着 打败世上所有悖论
　　对于冷眸来说这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
　　一种匆匆走过一种留在我们的生命里
　　那洛禾算哪种人坐在这个位子我曾经问过她这样的话
　　我始终盯着窗外怕她眼底的伤让我生出愧疚来
　　窗外下着秋雨萧索的景致热闹的声音
　　她轻叹——真是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我轻笑——是君心事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她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眼，相视一笑
　　继而用平直的语调回答我的问题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是想留却留不住的人
　　那时我为她惆怅
　　如今自己感同身受才知晓那一句想留却留不住包含了多少辛酸痛楚无奈
　　爱情是一场两个人的抢夺抢夺彼此的时间抢夺彼此的精力
　　直到有一个人不堪重负步入围城或者放手离开 爱情只有这两种结果
　　许多人为洒脱的背影喝彩却未见那放手的过程——肝肠寸断
　　是只会随着时间流逝 慢慢在心底的最深处氤开的沉郁的钝痛

　　咖啡店老板与冷眸相熟早已为我们留下了位子
　　昨夜的春雷声隆隆尤在耳边想不到今日却放晴了可惜了这个位子还是下雨时候意境最好
　　她喝Espresso ——是我永远不能接受的苦涩
　　她却说迷恋它的香气和浮在表面的薄薄的咖啡油——这是我唯一觉得她奇怪的地方
　　她点双倍量的Espresso来填满她的杯子，抿一口然后嘴角轻轻扬起仿佛在喝Mocha
　　而Mocha是这家店里我的最爱，甜甜的巧克力味道我一直觉得那才是爱情
　　——洛禾回来了
　　我放下杯子的手一抖，险险地稳住还是溅出了两滴当事人却是安静地平视着窗外
　　——然后呢？
　　——我和他早已没了然后
　　他们纠缠了五年，他却在某一天消失，去追寻他所谓的梦想与自由
　　而那几年在我一个旁观者的眼里是她为他放弃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愚蠢地甘心被束缚也要守着两个人的爱情
　　洛禾——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小偷偷了她为他折下的翅膀 去飞翔
　　他走的第二天我们依旧如往常一般坐在同一个位置
　　在感情的交锋中女人永远是弱势的，因为我们忠于爱情——
　　冷眸如是说着，眼泪却不停在流
　　我在她的身边沉默不是吝啬给安慰的话，只是明白她需要的根本不是我的安慰

　　我目送她离开的身影感慨着女人的口是心非
　　他们早已没了然后她又为何将他送的尾戒串成项链挂在心上
　　有一些人一些事她不愿为人知可那些情绪总是偶尔显露出来
　　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也许只是某次她对着远方眺望时轻轻的叹息败露了她的心结
　　我捧着Mocha苦笑我有什么资格去拆穿她伪装的洒脱自己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
　　如果她是爱上鲨鱼的美人鱼 难道我是爱上飞鸟的鱼 俗——
　　一口喝下她杯中的Espresso——原来这才是爱情的味道

　　洛禾竟然会来找我
　　我倒了杯速溶咖啡给他听他讲这一年的遭遇听他讲对冷眸的留恋 听他将自己是多么愚蠢绕了一圈才知最爱的人已经在身边然后我打开门请他离开 因为我帮不了他
　　其实洛禾是个好人是个糊涂迟钝又不成熟的好人
　　他会是个好情人在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一次爱情之后
　　在我赶走了洛禾的半个月后冷眸把自己嫁了不算正式却合乎法律
　　盛大的仪式拖延到了十月她一直说想要一个秋天的婚礼
　　闹中取静的位置，两层楼的洋房改造的西餐厅，餐厅的主厨是这里的老板也是婚礼的新郎
　　她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 都是一些小事
　　他听到她清了清嗓子便买了一打的咳嗽药水润喉糖送到她家
　　他为她留着餐厅二楼壁炉旁的那张小圆桌，伸手可及的矮柜上永远有新一季她爱的杂志
　　小小的感冒，他花三小时为她熬细糯香软的白粥，吹凉了端到她手边
　　他从未问过她颈上的尾戒
　　她问你不好奇吗
　　他说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永远戴着它
　　这是他给她的尊重，他的爱是不计较是包容是宠溺
　　虽说爱一个人付出完整有些笨，却看那些最终幸福的人，哪个不是曾爱的奋不顾身
　　冷眸曾说我们都是伦理教条规范出的
　　即便做不到决定爱一个人就只爱这一个人却一定能做到承诺了某个人便不再爱别人
　　那一年的秋风吹散了曾经放不下的感情，她摘下了颈上的尾戒剔除最后的留恋
　　我们依旧坐在一起喝咖啡她要了Mocha
　　她说我们是同样的都太懂得善待自己最终会向现实妥协
　　我撇她一眼
　　她却轻笑——你明白我的
　　是啊，我明白的，明白那是一个怎样的妥协——并不是退让委曲求全
　　而是以渐浓渐深的情去回报另一个人悉心的爱
　　我推开面前的Espresso——我还是无法接受它的味道
　　重新要了杯Mocha 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冷眸接起和雨水几乎同时到达的电话，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不是没有怀疑过冷眸的动机，现在却有些羞愧
　　因为有一些定理我始终坚持
　　如果想到你就会微笑如果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微笑如果看见你就会微笑
　　那是因为我爱你

　　她说：“他要和我分手，但却不说什么原因，问他，他就沉默不语。”
　　她的潜台词是就算你不要我了总要给我一个交待告诉我原因。
　　听着她哽咽的声音能想到她现在痛苦的心情。
　　我拆开一包速溶咖啡，倒进杯子：“他凭什么要告诉你既然要分手 他当然不爱你了既然不爱你了他凭什么要和你说真心话？”
　　打开饮水机听热水砸进杯子她在旁哗哗地哭得更厉害哽咽道：“是啊。都分手了，我什么都不是了。”
　　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好像已经获得新生。我抿一口拙劣的咖啡皱眉，暗道，也许她还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人们都希望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彼此总要有个交待不能不明不白。
　　但是人们不明白的是当爱情变成“一个交待”之后其实已经索然无味要不要又何妨？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们看到了坟墓。但还不甘心，一定要进去躺下来。体验死了的感觉。
　　爱过了就算留恨也要留个明明白白这便是世间男女对爱情爱恨交加的心态。
　　谁都相信爱情的美好可是结束了的爱情到底需不需要一个交待？
　　交待有好多种一是真相，二是程序，三是结果。
　　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爱情死了要死个明白弄清楚死法甚至还需要一个葬礼 不能曝尸荒野。
　　有时候，爱情像一对在野外的步行者
　　如果死了，便就地倒下去。
　　或者在芳草之间或者在黄沙之上。
　　总能看到天上的白云
　　何苦要修个坟墓掩埋起来从此把曾经的月白风清换成黑暗和憋闷呢

　　她眼角带着泪说真羡慕你看得这样透彻
　　握着咖啡杯的指节渐渐泛白我背对着她现在你不是也明白了么
　　冷眸从门口进来恰好都听入耳中鄙夷的望我一眼 潜台词是别伪装情殇沉痛
　　她曾说若不是我们爱上了爱情，或许，也就不用独自承受那么多。
　　是我们亲手将爱情导演成上映的一部电影，我们就在这出戏里，眼看着它从开始到结束。
　　落幕并不可怕，我们在乎的是自己成就了一部电影。
　　她如是说着，表情象在说瞧，我看透了你
　　我笑是啊 成就了一部悲剧结尾的电影
　　也许即便再像我们也终究不是一个人
　　最绝妙的伪装要先骗过自己然后骗过你骗过所有人
　　再偷偷的在无人的深夜纠缠在回忆里纠缠在一个个破碎的画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