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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归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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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行人马声势浩大地前往太傅府。
马车中,薛冬来和江少笠面对面坐着。
薛冬来远远望见薛府所在,激动得恨不能从马车里滚出去。江少笠也不阻她,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小声嘟囔道:“你这幅样子,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小爷我亏待你了。”
薛冬来闻言一屁股坐回来,挑眉望着他。自从昨晚在她唇上碰了那一下之后,江少笠几乎没跟她搭过话。
江少笠放了帘子,侧身坐正淡淡瞥她一眼,蓦地对她招招手,“过来。”
薛冬来狐疑地看他,“过来干什么?”
江少笠眉眼一弯,笑眯眯再唤了一声:“过来再说。”
凉飕飕的风拂过,薛冬来想到一会儿毕竟还要在自己家做戏,这时候还是不要找他麻烦为好。于是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慢吞吞起身弯着腰上前。
老话说无巧不成书,的的确确是人生第一大狗血之事。
是以,就在她猫着腰上前时,马车颠了一下,好巧不巧将她颠入江少笠怀中,头一下子撞上他的胸膛。水红琥珀钗被撞落,她的发髻便散了几缕下来,搔得江少笠心间发痒。
他急忙稳住她的身子,长呼一口气笑道:“媳妇儿好生猴急,这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薛冬来的脑子偏偏在此时又闪过种种二人亲密接触的画面,尤其是昨夜那一个不怎么称得上是吻的吻。她脸红得不像样,从他怀里爬起来,才刚翻了个面便被他长臂一揽拖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薛冬来觉得最近自己心跳的频率确然高了许多,此时感知着自己的心跳,耳边竟如闻鼓声。
这种时候……他莫不是要表白?
薛冬来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低头,想象着一会儿是高傲地拒绝他呢,还是勉为其难地考验考验他再做决定。
她的背靠在一方坚硬温暖的怀抱中,鼻尖全是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说来奇怪,刚认识他时,他身上从来环绕着浓厚的脂粉气,如今却是半点闻不到了。
这姿势越想越暧昧,她的脸红得像只煮熟了的龙虾。越是沉浸在高傲拒绝和勉强考验的两难抉择中,她就越压不住无意中咧起来的嘴角。
却听江少笠在她耳后嫌弃道:“真丑。”
这下她嘴角的弧度彻底凝固了。愣了一瞬,薛冬来反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江少笠忙稳住她,急急补充道:“我说你头发!头发!乱了!”
薛冬来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气急败坏道:“乱不乱也比你美!管好你自己!”
江少笠摁住她的肩,“不是,我真说你头发!哎,你别……你动什么……”薛冬来哪里听得进去,江少笠声音带了点难堪的意味:“你别扭了,别乱动了……别动!”
他这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薛冬来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江少笠脸上带着莫名的薄红,瞪着薛冬来,气鼓鼓地说:“叫你别动!”
薛冬来怒火中烧:“你先挑事儿,还好意思吼我?”
江少笠调整了一下表情,软了语气道:“我的意思是,我帮你把头发弄好。”
薛冬来直勾勾地瞪着他,半晌,也是气急了,转回头甩手道:“来来来,我看看,我看看您江小侯爷的手艺。”
江少笠还真捡起琥珀钗,在她头上捯饬起来。
眼见着要到薛府了,薛冬来不耐烦得很,正要转头和他杠上,却见一柄短剑横在她眼前。她一惊之下刚欲出手打上他握剑的手腕,自己的手腕倒先被人扣住。
他一手握剑一手扣在她腕上,身子微微前倾,将下巴搁在她肩窝中,静静看着短剑上映出的景象:容颜姣好的女子安静地坐在他怀里,一头青丝尽数挽起,美不胜收。
薛冬来有些惊异地看着短剑上映出的景象。江少笠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得意地挑了挑眉。
薛冬来不服气地哼了声,刚欲起身,目光飘过还未收回的短剑,瞬间一怔——朦胧的影像中,江少笠的下巴隐在她脑后,他的唇刚刚好落在她的发上。这个角度看去,就好像——他视若珍宝地吻了她。
薛冬来的呼吸稍滞,心跳毫无征兆漏了半拍,觉得喉咙热得紧,仓皇别过眼,脚尖着地从他怀里站起来又坐回原位。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纾散马车内旖旎的气氛。
不料却是江少笠先开了口,他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然望着窗外提醒道:“到了。”
果然,马车外江重的声音传了来:“少爷,少夫人,薛府到了。”
只是还没等江重这话说完,江少笠就自顾自掀了帘子下马车,徒留薛冬来一人在马车里犹自愣神。
没一会儿,车帘再度被撩开,站在马边的江少笠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他眯眼笑道:“娘子仪容甚妙,不必整理了,快些下车罢。”
薛冬来的思绪有那么一瞬的停滞,眼前的场景分明从未发生过,她却莫名有种熟悉感,熟悉得令人心悸。
心头一晃,薛冬来已经把手交给了他,跟随他下了马车。
她抬头一看,“太傅府”的牌匾似乎重新修整过,镶了金边,明亮得晃眼。
父亲和两位哥哥站在门口,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多日未见,她竟觉得爹爹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岁,连两位兄长也仿佛一夜成熟了般,眉宇间净是愁容与疲态。
薛冬来提着裙子几步跑上台阶,抱住薛太傅,把脑袋靠在他肩头蹭了蹭,撒娇道:“爹,我好想你。”
薛家大哥眸光温柔地站在薛太傅身边,笑叹着拍拍她的脑袋。
薛家二哥跳到她面前,躬身对着她指了指自己,故作拈酸道:“你英明神武的哥哥我呢?你不想吗?”
薛冬来瞪他一眼,从薛太傅怀里直起身子。薛太傅一手拄着杖,一手紧紧握着她的肩,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拍拍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阿婉长大了。”
此时躲在大哥身后的小团子探出个头来,觑了薛冬来一眼,怯生生的样子。
薛家大哥将阿奈从身后拉出来,低头柔声道:“你不是闹着要姑姑回来吗?还不快招呼姑姑。”
薛冬来蹲下来,热切地望着阿奈,“阿奈怎么了?”
阿奈目光躲闪地看她几眼,难过地垂下头,细声细气埋怨道:“小霸王骗人……说好我帮你出府,你玩两天就给我带礼物回来……”
薛冬来听得心窝软乎乎的,低头去寻阿奈的眼睛。
阿奈瞟她一眼,委屈得像要哭了,“阿奈等了好久,小霸王都不回来……”
薛冬来伸手在他红红的鼻头上一刮,“我这就回来了啊,礼物嘛……”不等阿奈肉肉的小手抓住她的手,她又迅速屈指敲了一下阿奈的额头,笑着道:“这是小霸王间的交接仪式,阿奈高不高兴?”
阿奈嘟着嘴拍开她的手,终究还是见到姑姑回来的喜悦大过了被诓的伤心,吸着鼻子破涕为笑。
众人见他憨态可掬,都笑起来。
谈笑间薛太傅望向了江少笠。江少笠早已收了一贯的闲散姿态,此时一身墨蓝缎袍,袍内是流云纹镶边的玄色长衣,腰间玉带难得整整齐齐了一回,束起的发上别着一只不起眼的银簪。
众人的目光一转向他,他便浅浅笑着躬身作揖行了一礼,对薛太傅道:“小婿挟婉婉归宁,略备薄礼,还请岳父大人和兄长笑纳。”说着抬手示意一干小厮从板车上抬下四五个箱子,举止神态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文模样。
薛太傅道:“贤婿客气。”
江少笠再作了个揖,面上浅淡笑意已散,郑重道:“拜堂那日,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谅解。如今我与婉婉已坦诚相待,此中真意……”话音一顿,他转眼望向薛冬来,掷地有声道:“江家定护她一世周全。”
薛太傅眸光微动,似有几分唏嘘,又似安了几分心。
江少笠入得薛府后,先与薛冬来一道奉茶给薛太傅,又为薛母盛红玉灵位奉茶点香。
薛太傅目光戚戚,望向盛红玉灵位,又看了看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饮了茶摆摆手:“我乏了,你们自去安排罢。”说罢拄杖而起。
薛冬来跟上去,搀着他胳膊,“爹,我有话与您说。”
薛太傅回头看了眼侯在原地的江少笠,终究没说什么。
二人走出大堂,穿过回廊。
薛冬来慢声道:“我和江少笠,是皇上的意思对吗?”
虽拄着拐杖,薛太傅一步一步却走得极稳,“你都知道了。”
薛冬来犹豫少顷,还是道:“你们立场相对,是吗?”
“阿婉啊,”薛太傅拍着她的手背,声色低落,“你做自己就好,别做什么太傅之女、少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