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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香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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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当属玄武大道。玄武大道临近西市的交接处,有一顶嵌夜明珠的塔楼,名唤“不夜楼”。
两人各挑了一匹马,以不夜楼为终点,打马疾驰。
马蹄掀起尘沙无数,奔腾而过十数条街道,惊起鸦雀腾飞。
不夜楼前,薛冬来一骑绝尘,摘得桂冠。
她勒马回头,得意一笑。
江少笠紧跟而来,提缰幽幽道:“你也就是占我肩伤未愈的便宜。”
薛冬来不屑地打量他一眼,“输便是输,少找借口。”
两人翻身下马,直奔西市而去。
京都三大闻名铺子,一为卖香粉香料的沉香楼,二为卖首饰的金银阁,三为卖锦衣绸缎的锦绣坊,都在西市。
薛冬来一点不跟江少笠客气,在金银阁挑了个最贵的镯子。
出了金银阁,薛冬来又晃悠进了沉香楼。
原本只打算买完镯子就回府的江少笠幽幽叹气,到底还是怕她一个人乱跑,只好不情愿地跟上。
两人都没想到,在这沉香楼会遇上聂泓。
彼时仍旧一袭白衣的聂泓正与掌柜交谈,薛冬来一眼认出他来,好歹有些尴尬,便想着转身离开。
只没想到她这身还没转过去,掌柜就看见了江少笠。因着上次江少笠找线索来过沉香楼,掌柜还记得他是个出手阔绰的,便老远招呼着他。
聂泓抬眼看向这边,微微一愣之后脸上浮起欣喜之色,上前来唤她“薛姑娘”。
江少笠一把将薛冬来拉到自己身边,搂着她的肩,皮笑肉不笑纠正道:“她是江夫人。”
聂泓好似这时才看到他一般,神色讶异道:“江公子也在。”
江少笠冷眼看他,哼哼着讥讽道:“小爷听你说话恶心。”说完搂着薛冬来就要走。
聂泓却拦住他们,真诚地望向薛冬来,“薛姑娘,上次我实属情难自禁,事后深觉唐突,十分懊悔……”
江少笠怒喝出声:“你有病吧?!”
聂泓神情微愕,薛冬来也满脸疑惑,二人齐齐看向江少笠。
江少笠胳膊死死箍着薛冬来的肩,“需要小爷跟你说几遍?她是小爷夫人,你算什么东西还在这情难自禁?”语罢提步欲走。
聂泓再一次拦住二人,还没开口,江少笠倒先朝沉香楼掌柜发起脾气来。
他越过聂泓,径直扭头朝后头掌柜喊话:“我说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让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小倌在这儿杵着,不嫌污了你的铺子?”
聂泓垂了眉眼,后头掌柜上前来解释道:“这位少爷,聂老板是咱们沉香楼的老板,受邀才去南风馆一展琴技,并非您口中的小倌。请您不要口出诳言。”
江少笠眯了眯眼,露出审视的目光来打量聂泓,末了勾唇一笑:“那倒是我眼拙了。”
一直沉默的薛冬来这时才道:“我有个疑问,还望聂公子解答。”
江少笠松了松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一眼不错地将她盯着。
“我依稀记得,聂公子叫我‘阿婉’?”
聂泓蹙了蹙眉,“何时?我连薛姑娘芳名尚且不知,怎会有此称呼?”
薛冬来想了想,自嘲笑道:“那便是我记错了。”
聂泓从袖中拿出一盒香粉来,“这是我特意为姑娘调的香,以表唐突之歉意。”
他手中的小木盒精致美丽,盒面上除了沉香楼的印记,还在开口处刻了一个小小的“安”字。薛冬来心神一晃,眼波闪动。
聂泓观她神情,徐徐道:“这个‘安’字是我亲手刻的,祝愿姑娘平安顺遂。”这样说着,他便把香粉盒子递到了薛冬来手上。
薛冬来颤颤接了,指腹摩挲着那个“安”字。
江少笠没想到她会接下,伸手就要从她手中抢过来扔了,她下意识护了一下。
江少笠便再没了动作,搂着她的肩将她带出了沉香楼。
薛冬来心神恍惚,甚至连江少笠还搂着她的肩都没意识到,只低头端详那个“安”字。
江少笠安静了半晌,走出沉香楼的范围,突然怒不可遏道:“你怎如此不守妇道!”
薛冬来被他惊醒,怔了怔,“我做什么了?”
江少笠松开胳膊,“你当着小爷的面还敢跟小白脸眉来眼去,还收他东西……”
“你为什么发脾气?”薛冬来打断他的话,认真地望着他,“说好人后各不相干。你管我收谁的东西?”
“呵!”江少笠难以置信地一笑,“方才那是人后吗?那叫当众!”
薛冬来凑近了盯着他双眼,好奇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江少笠眼神闪了闪,别开眼,疾言厉色道:“你、你胡说什么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薛冬来眯眯眼,想了想,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江少笠却跟急于证明自己不喜欢她似的,负气甩手直冲冲走在前头。
薛冬来没留意,低头继续看那个“安”字,没发现江少笠耳廓已经微微发红。
当夜,晚饭过后,江少笠又跟在薛冬来后面。
薛冬来这次学聪明了,提早便跟凝秋打了招呼,两人走得飞快,进了屋就上锁。
江少笠在外头拍门,“这成何体统!”
薛冬来站在门后,安抚道:“你自去收拾间屋子出来,我准备睡了,别吵我。”
只是这话方毕,便听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怒喝道:“成何体统!”
薛冬来和凝秋都吓得一抖,对视一眼。
外头江少笠显然也很吃惊:“父亲!”
凝秋怯怯开了门,行礼告罪道:“小姐贪玩,请侯爷恕罪!”
那房门打开,薛冬来便看到了多日不曾见的江老侯爷。
江老侯爷板着一张颇有威仪的脸,目光掠过她和凝秋,训斥却是朝江少笠来的:“一天天净知道胡闹!滚进去!”
江少笠看了薛冬来一眼,要笑不笑地进了屋。
薛冬来不敢造次,只好垂头不语。
看着两人都在屋内,江老侯爷轻飘飘盯了凝秋一眼,“好生伺候。”
凝秋连声称是,才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这下凝秋也不敢跟着薛冬来乱来了,老老实实待在外间,等着伺候二人洗漱。
薛冬来十分不满,进了内室转来转去地生闷气。
江少笠卧在美人榻上,边吃着凝秋备好的荔枝,边嘲笑薛冬来。
听见笑声,薛冬来狠狠瞪他一眼,“你今晚就睡这榻上吧。”
闻言,江少笠暂且放下手里抓的荔枝,四肢放松仰面躺下。他长得高,又手长脚长的,躺在那狭窄的美人榻上显得非常局促。
薛冬来看他演示,拍掌叫好道:“这多合适!”
江少笠一个打挺坐起来,嘻嘻笑道:“媳妇儿,咱们的洞房还没补上呢。”
薛冬来也眯眼笑,“不知道相公怕不怕再烧一次房子呢?”
江少笠豁出去了似的,不要脸地道:“媳妇儿愿意,烧了我都行。”
薛冬来把小几上的荔枝端走,恶狠狠剜他一眼,自去窗边桌案上看书去了。
江少笠百无聊赖,在房中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转头又去找薛冬来。
见薛冬来手里拿的是江湖轶事的话本子,他便站到薛冬来身后,伸长了脖子也往那书上看。
书面上覆了一层黑影,薛冬来自然不耐烦,转头瞪他:“你不能自己找点事做?”
江少笠摊手,“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做什么?”
薛冬来把书往桌上一撂,跟他掰扯道:“这么多天我在牢里的时候你住哪儿的?”
“竹里馆啊,东西都在竹里馆,没搬回来。”江少笠理直气壮。
薛冬来怒火中烧,“那你今儿怎么不去睡竹里馆?”
“这不明儿要陪你回娘家嘛!而且我家老爷子也不让啊!”
薛冬来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拉开柜子,从里面翻出另一本话本子,丢给江少笠,“自己拿去看。”
江少笠不接,拿下巴遥遥指了指薛冬来手里那本,“我就想看这本。”
薛冬来刚欲发作,转念一想,忍一时风平浪静,便强忍着不爽,把手里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给江少笠,自己翻开后拿出的那本要看。
江少笠却又不干了,“我还是想看你手上那本。”
薛冬来刚准备投入新的故事中,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快炸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怒拍桌子斥道:“你非要找不痛快是吧!”
江少笠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凑近薛冬来,眉目舒展道:“哪本不重要,我主要就想和媳妇儿一起看。”
薛冬来扔了书,举起两条胳膊,“我不看了,不看了,行了吧?”
江少笠瞟了眼她扔下的书,忽然面色一变。
薛冬来顺着他目光一看,桌案上放一盒香粉,正是聂泓给的那盒。
薛冬来伸手就去捂盒子,江少笠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拿了盒子举起就要往窗外掷。
薛冬来赶忙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四肢并用去抢盒子。
两人纠缠着,薛冬来怒骂:“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乱动!”
江少笠也恶声恶气:“小爷的家里不容许这等污秽之物出现!”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块,争抢中不知谁踢倒了凳子。薛冬来刚抢到盒子就被绊倒,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江少笠下意识拉她胳膊,却被连带着扯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江少笠在最后关头拿手垫在了她脑袋后头,才没让她摔出大事来。
但薛冬来显然已经顾不上感激他的细心了,因为此时两人摔倒的姿势……
江少笠一手拽着她胳膊,一手垫在她脑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胸膛相贴,四目相对,鼻息缠绕。
窗外月光洒在二人脸上,有微风送来花香。一时万籁俱静,几乎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薛冬来不知怎的,心跳如擂鼓,是与两人在千金阁做戏时完全不同的心境。
那时江少笠压在她身上,她尚能蛮横地揪他腰间肉。此时月光皎皎,春风拂面,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江少笠那张脸,薛冬来竟就失了主意。
恍惚想起在摘星观那一日一夜,白天她为他降温退烧,夜里他抱她传递温暖。
风中花香弥漫,却不及江少笠身上的墨香浓厚,将她包围。
她心跳极快,眼也止不住地眨,好容易定了定神,身上压着的人却是又往前凑了一分,嘴皮子碰了碰她的唇。
薛冬来还来不及反应,江少笠就只这样轻轻碰了下,立刻就爬起身子来,扶凳子收桌子,忙极了似的。
薛冬来也站起来,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抿了抿唇,偷眼打量转来转去找事做的江少笠,却见他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心里暗笑,薛冬来咳了一声,转着眼珠子问:“喂,你刚才,什么意思啊……”
江少笠按着之前受过伤的肩膀,语速极快地道:“怕你摔成个傻子,小爷的旧伤都复发了,没力气了撑不住才往下趴了下,你哪来那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