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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柔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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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磨这个人很奇怪,大抵善良到令人头疼的人都很奇怪。他只在夜晚活动,从不在白天出行,甚至还要遮上层层叠叠的帘子挡蔽日光,再命我点上几截蜡烛,任由暖黄灯影洒上暗下来的屋舍。
我对于他行为十分困惑,问及他时,他只是淡淡回答道为了展示我万世极乐教美丽的屋帘,但我估摸着是童磨蜡烛买多了、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天天这样消耗。
时间一久我便也见怪不怪,白日里醒来后轻车熟路地点上蜡烛。由于晚上他还有教会,以至于这些红烛日夜不息。
没错,我一直待在童磨家里。
我这几日冥思苦想了许久,是尊严重要还是活着重要,这着实是个难题。如果就这样离去,迎接我的便是每年亘古不变的困境——如何以讨人嫌的孤儿身份在野外冬天活下去。说不定我刚迈出童磨家里,第二日便冻死在雪地里。
虽然寄人篱下令人不齿,只是极乐教对我的诱惑颇为丰厚。童磨日日一副好脾气脸,夜晚教徒来寻着教主,又是叩拜又是供奉,转眼第二天童磨便带着供品来找我,笑吟吟地看我啃着那些肉品果子。
我素来是个有骨气的人,难道一点食物就能令我屈服吗?不能。
但是食物太多了,又好吃,我屈服了。
在光速啃完两个鸡腿后,我这才发觉了什么不对,咳嗽两声,干笑道:“哈哈,哈哈,教主,不好意思,我把鸡腿都吃光了……”
童磨眼眸弯弯,看样子心情极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教主成日里浑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似乎从未有什么烦恼过一般,即使是看到我每次饿鬼投胎般风卷残云的吃相,依旧端着好风华好气度,温温柔柔道:
“嗨呀,看着七月胃口这么好我就很开心呢,有什么爱吃的我下次叫教徒多给你备些。”
我差点便热泪盈眶了。我们教主当真是菩萨转世的,但我依旧为自己没给教主剩鸡腿儿的行为所愧疚,手速飞快地将糕点在小碟子上堆了个漂亮造型,推了过去,一脸狗腿笑意:“教主真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
他便又笑起来,金色睫毛又长又密,弯起来像把小扇子,露出漂亮的犬牙来:“小七月可真是会说话呀。”
“没有没有,都是实话。”我继续在嘴里塞东西吃,苦日子过久了留下的后遗症,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想起那些饥饿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寻着残羹冷炙、甚至偷鸡摸狗的时日,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慢点吃,”童磨似乎有点好笑,“都是你的。那些教徒们就喜欢往我这里塞太多东西,以前我都扔……都吃不了那许多。”
其实我这几天吃东西速度已经慢很多了,不过没敢说。
如果是以前,吃慢了的话,很可能下一秒就被抢走了。
黑暗里咬着牙能撑很长的路,环境一好反倒容易伤春悲秋,童磨的温柔不设陷阱,像是明亮皎洁的月光,感动之余心下总有几丝哭泣的冲动,为防掉泪只好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忘了问,教主为什么喜欢让那些人晚上来啊。”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一面吃一面等着,须臾间似乎过了良久,良久没有声响。我下意识抬头看他,那一瞬他面上没什么笑意,下一刻又是如常神情,仿佛刚刚不过是我的眼花错觉。
我眨了眨眼,他牵起嘴角:“因为神明喜欢在夜晚降临。”
“神明不是无时不刻都在的吗?”
虽然我不信神,但还是有怀疑,这说辞怎么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他笑吟吟戳了戳我的面庞,指甲有几分锐利:“我的确无时不刻都在你身旁。”
这倒不必,大可不必,“恩惠施太多反容易养虎为患,教主还是小心些,不要对别人太好了。”
他假模假样做了个毫不惊讶的惊讶神色:“这样说来,小七月会伤害我吗?”
“那必然不会,教主对我有大恩大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教主这一边的。”
他似乎很开心——虽然他一直都表现的很开心,指尖搭在我手旁的盘子上,一下一下叩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某个念头浮现于心头,但又即刻压下去:“是的。”
他本就半倚着身子在几个软垫上,这下索性欺身下来,托着双颊趴在地毯上,笑盈盈地看着我:“七月真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呢。”
属实不敢当,“教主开心就好。”
近些日子里都是这样和童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吃的饭,对他的防备和猜忌几近湮灭,感动之情日益增长,如今的我连入教这种事都可以双手双脚赞成。
成日里白吃白喝属实不好意思,不如就这样入了教以示忠诚也不错,我望向童磨,刚要提及此事,他却忽然道:“七月整日在我这里不觉得气闷嘛。”
我本欲摇头,又忽得心里一惊,这难道是看我吃得太多,要赶我走吗?沉吟片刻,凛然道:“我明天会少吃点的。”
他一愣,又笑起来:“我这里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姑娘呀,你说是不是。只是七月一会儿出去走走吧,不要像我似的闷在屋子里。”
看来是要办什么事不方便让我看,我再说不去就不合时宜了,便点头同意。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将即将燃尽的几根蜡烛又换上新的点燃,检视了一圈后才朝他挥挥手:“教主,我出去玩啦!”
童磨倚在门边,嘴角噙着笑意,眉眼弯弯地对我挥手。背后灯烛摇曳,将他的影子拖的许长。
脸隐没在阴影里,与平常无二致的笑容在此刻忽得有些诡秘。
我只当自己多想,欢欢喜喜出门,外面的雪化了大半,土地冰冷坚硬。
教主好,教主妙,教主温柔又爱笑。
只是温柔的教主,为何要我这么晚出门散心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