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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宫魅影(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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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照旧是上书房开堂的日子,屋宇里读书声琅琅。
但课上到一半,教书先生的家中忽然出了事,急匆匆地跟皇帝告假后就提前走了,只留了几篇文章让座下的学生研读。而他前脚刚走,一向无人问津的后排的桌前就站了人。
“老四,这么专注,让皇兄看看你在读什么呢?”岑肆桌前一暗,窗棂中透出的光倏然被走近的高大身影遮住,前方伸过来一只手夺走了少年手中的书。
岑肆抬头,只见桌前的大皇子岑珏站在阳光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皇兄。”岑肆点头问好,坦荡地任由眼前的大皇兄检查自己手中的课本。反正也是老师讲过的内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大皇子岑珏只比岑肆年长几岁,明年春天才及冠,却整天一副笑眯眯的老狐狸做派,谈吐严谨,办事滴水不漏。不管宫人侍卫还是亲戚兄弟,都一律宽容相待,也经常施以小恩小惠,行他人方便,又加之尊贵的身份,所以他在宫中很得人心。
岑肆也是如此,虽然不亲近大皇子,但也对他十分崇敬。
大皇子岑珏身边的人很多,但此时大多数都在前排看热闹,他的身边只跟了一个伴读。那个伴读也冷冷清清,在岑珏身侧往后半步的地方安静地站着,不说一句话。
岑珏草草翻开岑肆的课本,见上面的每列文字后都有蝇头小字写着少年的见解,内容虽然浅显但也独特,从中可见少年的用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禁对自己这个新冒出来的四皇弟产生了几分兴趣。倒是有点慧根,说不定以后会是一大助力。
岑珏在原地思考了一番,决定向他递个善意。
“四弟果然好学,但以皇兄的拙见,此处举众多无可逍遥的例子,不是借以讽刺所谓的圣人,还是要以圣人之事来说明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需’无己’’无功’’无名’,当然,皇弟的理解也有几分道理,因为全文的主旨都在说明……”岑珏将岑肆的课本翻到一页,低头讲解,仿佛真像一位给弟弟辅导功课的好兄长般。
他的伴读在一旁调澥朱砂,供大皇子给自己弟弟的课本修改批红。
“多谢皇兄,我以后遇到此处时定当多加注意,绝不辜负皇兄的指导。”岑肆接过修改后的本。他跟脚尚浅,见到兄长递来的橄榄枝也没得选择,只能接下,算是向大皇子靠拢。
岑珏见到少年如此识相,果然满意,笑了笑便带着伴读转身回到了前排,继续完成夫子留下的功课。
坐在第二排的二皇子岑珮与三皇子岑玑齐齐回头,看了眼大哥新出炉的小跟班,低声嘟囔了几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五皇子岑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课本扔到一旁,手中的毛笔在生宣上挥洒淡墨,丝毫没有意识到上书房里的潮起潮涌。
岑肆出身卑贱,身后没有雄厚的母家,而自身也质朴踏实,看起来毫无威胁,没过几日就皇子们混熟了,空闲时串串门,聊聊天。
他由此也认识了大皇兄的伴读,那个安静的公子是右相府的幺儿,本人温润内秀,在七言诗的创作上有傲世之才。
岑肆曾虚心向公子请教过诗词写作的要领。他琢磨数日创作出的诗篇,读起来却还不如公子随口吟诵的词句。
而问及缘由,俊秀的公子只是微微一笑,开口所提便是世人无法抵达的境界:“哪有什么要领?所谓的遣词造句,不过是鄙人脑中的一点灵识罢了。”
在少年忙于学业的期间,城棠也偷偷地飘去上书房看望过几次,见岑肆与大家相处的好就放下了时刻悬着的心,开始专心于收集能量值。
如今,由于城棠与岑肆接触的机会过少,系统便将能量值的获取方式从帮助主角成长转到了打扫冷宫的日常。即城棠在冷宫里随意扫扫地就可获得一定量的能量值,简易又轻松,只是每次所给量比以往的任务少了很多,但架不住任务完成的成功率几乎百分百。
日积月累下,城棠半年中所得的能量值竟有过去三年多所获得的一半!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那么再过大概一年半,城棠的能量值就可以攒够离开皇宫的要求数目。
少年与鬼魂的轨道在此刻就像两根相交的射线,从不同的起点开始,延长相交于某一时刻,而过了那特定的时间后又驶往不同的方向,他们各自美丽,各自生长。
但那时的世界并没有地球是球体这样的一个概念,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二人在逐渐背道而驰的同时,也在逐渐相向奔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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穂靖四十八年春,皇宫里为上巳节举办了宫宴。
上巳节起源于先秦,最初是人们到水边游玩采兰,以祛除邪气。而到了魏晋时期就逐渐演变成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先祖,以祈求自然的恩赐。
宫宴的场地安排在御花园的湖旁,湖侧的白玉石板上引出几道宽窄不同的渠沟,皆蜿蜒盘旋于路旁,沟渠两侧刻着春兰秋菊的纹理,其中清水流淌,席间宫人纷纷,皇家众人摆驾至水边饮宴。
老皇帝坐在席间正位,红光满面的高声大笑,他身前摆放了富贵花组成的花团,明艳锦簇,馥郁芳香。从正位往两边起,左侧分别坐着皇后贵妃等后宫女眷,右侧则坐着王爷皇子等宫中男子。
女眷们衣香鬓影,小口呡茶吃果,言笑晏晏地谈论宫中趣事。而皇子们乌发高束,腰间珮玉,或文雅端庄或风流倜傥,皆是芝兰玉树,青年才俊。
岑肆近日跟五皇子走得近,喝酒时便与岑珩坐一桌,二人的位置恰好在大皇子岑珏的右后方。
大皇子岑珏身边没有宫人服侍,不管倒酒还是布菜,都由他身侧的从不离身的伴读——公子来做。而俩人正头碰着头,趁丝竹管弦吹奏之时小声说话,此时的公子不知谈到了什么,岑珏笑得很是开怀。
“四哥,”老五虽然长期不参与众皇子的话题,但也八卦,他俩坐在大皇兄的后方,自然就看见岑珏与公子背后的小动作,他偷偷在岑肆耳边讲道:“四哥,我看见大皇兄偷喝公子杯里的酒了。”
岑肆奇怪地看了老五一眼:“有什么奇怪的吗?”他当年在冷宫里时,由于手中的用具有限,经常和城棠喝同一杯茶,喝同一碗粥,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
想到城棠,岑肆笑了笑,心里顿时觉得一阵思念。前段时间的沐休日都阴差阳错地被其他事情占据,他已经很久没去冷宫里找城棠了。
岑珩见自己的四哥不仅没感到奇怪,还无缘无故地露出微笑,不禁瞪眼,小声急促地说:“还不奇怪吗?他俩可是俩男的,何况大哥前年就已经及冠了,那般亲昵,还不是和女子!而且,我听说皇后娘娘去年跟他说了好几门亲是,都被他推脱,你说会不会……”
岑肆听到此处,赶忙厉声打断岑珩未脱出口的话:“五弟,慎言。”
岑珩灌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宴会进行到中途,席上的曲艺演已经奏告一段落,岑珏与公子之间也恢复了半臂宽的距离。
乐官们起身告退,新开封的酒坛被太监们搬到地上,芬芳的酒水倒在琉璃杯中,一杯接连一杯地被放于渠沟,顺水而飘向众人,取“流觞曲水”之意。
一批舞女走了上来,由新晋的贵人领舞,在琵琶的弹奏中蹁跹起舞。
岑珏似乎喝醉了,向皇帝示意后起身离席,步履地虚浮走向御花园后的凉亭。过了一会,岑珏身边的公子也找借口离开了,岑肆岑珩前方的长桌赫然成为空位。
岑珩酒量浅,又贪杯,喝了几轮就醉倒在宴席上,伏在长桌上小憩。
岑肆对歌舞不感兴趣,见皇帝王爷等人似乎都沉浸于歌舞升平中无暇顾及,就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向冷宫的方向。
想必鬼魂也一定想他了。
冷宫位于偏僻的西角,期间殿宇林立,若按宫道走必然要绕很长的弯路,而岑肆在书房里的背过皇宫的地图,因此他也知道从御花园的小路中穿过可以最快地到达冷宫。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城棠,岑肆愈发迫不及待了,他加快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花丛木林间。
宫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官臣宫人大部分都聚集于前园,花园里一时空缺,岑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走得畅通无比。
可走到花园后时,岑肆脚步一顿,只听有隐隐的呻吟声从凉亭里传出。
他心中一惊,瞬间错身躲在树后。
“唔……阿珏……你喝醉了。”
衣料在触碰间摩擦,紧接着就是一阵两唇相触的啧啧水声,温馨而暧昧,可在这种地方中却显得恣意又古怪。
亭中响起的音色带有男子的低沉,声音中的颤抖又清透如林间雏凤鸣叫,可在岑肆耳中却如惊天霹雳。
这声音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