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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深宫魅影(13) ...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城棠在和岑肆互通心意前,对方半年不来冷宫一趟,他都觉得很正常,心气平和。毕竟谁都有忙的时候,雄鹰要有自己飞翔的空间。城棠理解,也愿意支持岑肆的安排。

      可在二人发生关系后,岑肆就开始频繁地出入冷宫,几乎一夜不落。

      男人威猛英俊,气势逼人,明明贵为九五之尊却愿意放下身段给城棠更衣,送城棠珍稀玩意儿,亲吻,拥抱,然后不厌其烦地哄城棠开心。

      再者,关上冷宫的大门,皇帝便放下一切戒心,不再时刻警惕防备。他成为鬼魂的岑肆,偶尔抱城棠时露出的笑靥也让男人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岁,像似完完全全将自身性命托付于对方。

      如此的信任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爱又有谁能不动容?

      鬼魂即使血缘冰凉,一颗心也在男人的极致呵护下焐热了。

      于是在城棠的默许下,男人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犹如银瓶般乍破,汹涌的爱意迸出,放肆地去侵占城棠的生活。比如木桌上后添的玉雕,床榻上新增的锦被,角落中被栽下的一朵小花,冷宫里的四处都充满了成年后的岑肆的痕迹。

      而鬼魂也习惯了男人的陪伴,习惯了身边的热乎气。他虽说不上日日相陪,但也算得了夜夜与岑肆同眠。

      但如此被宠娇,就再也难忍受寂寞的苦。

      所以在几日见不到岑肆后,城棠就坐立难安,胸膛里的一颗心疼得如扎了绵绵的细针。就连系统颁布的任务,他都一拖再拖,才在系统的警告中勉强糊弄过去。

      系统07骂他消极怠工,骂他不务正业,城棠听后想都没想就承认了,难得没有狡辩。

      自从与岑肆好上后,他对出宫的期待在男人的日夜陪伴下几乎被削减成零。鬼魂迷恋情爱,若不是系统提醒,他都快要忘记了还有大槐树那么一茬等着自己去完成。然而被提醒后,他也照旧爱答不理,甚至在面对能量值不涨反退的情况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又一日傍晚,城棠将小板凳搬到冷宫门口的水缸旁,坐在上面等岑肆。然而直至夜幕彻底降临在皇城内,他还没有等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遍了。即使有时城棠不放心,站在门口枯等一夜。等到了天际泛白,日光破晓时,岑肆也仍旧没有出现,不见丝毫转机。

      夜色已深,各宫门前的灯笼一盏盏熄灭,屋内的琐碎声响渐止。万物有灵,宫中的动静被风送到城棠的耳畔。窗扇关合的声音,被褥铺开的声音,香炉中的黯淡星火在默默燃烧的声音,一切都缓缓变得微不可察。

      空寂的院里,城棠数了数手指,不安地得出一个数字——第九日了。

      眼看空中斗转星移,屋檐下的更漏声愈发急促,眼看第十根手指将要并拢合在手心里,与它的九个兄弟一齐靠拢。委屈在深夜中发酵,让对岑肆爱恋至深的城棠开始患得患失,他惶恐出声: 07,怎么办,他已经要十天没来找我了。

      系统07被城棠的怨妇样搞得很头痛,他向来不喜宿主做多余的事情,但此刻也忍不住:山不来就你,你便去就山。你是鬼魂,寻常人也无法发现你,你可以在白日时去找他,何必在这里苦等!我看你是睡糊涂了!

      听到系统的一席话,本就不安的城棠心中更为酸楚。

      系统的最后一句说的没错,他前些日子的确心神恍惚,总感觉脑海中有另外一份记忆,可这份记忆关于他却又不属于他,混混沌沌,就睡觉时也不得安生。

      梦里。

      眼前的场景纷纷杂杂,光怪陆离,宛如一叠被拆卸、打散的连环书,随着纸张的翻页,上面的图画毫无秩序地呈现在城棠的眼前。

      第一页是晦暗的柴房,杂物堆积,空气中充满难闻的霉味。

      一名瘦小的男孩跪在草堆上,衣衫褴褛,额头上还有一块疤。他朝前面的人磕头,哭声里蕴含浓浓的感激:‘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对面的白衣公子将他扶起,掸去对方身上的灰尘,轻声安抚道:‘罢了,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厮吧。’

      男孩惊喜万分,眼神孺慕地跟在白衣公子身后,寸步不离。

      第八页是热闹的上元灯会,人群熙攘,四周挂满了新奇绚丽的花灯。

      彼时的瘦小男孩已经变得虎头虎脑,他手里提着一袋点心,连跑带颠地追在公子后面,‘公子,公子!走慢点,阿棠跟不上了!’

      公子倒是端的儒雅风流,他站在桥的中央,冲桥下的小厮笑:‘快点,今夜珏哥说出来,莫要让他等急了!’

      小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嗯,不能让公子的心上人等急了。

      第三十二页是寂静的书房,笔断砚碎,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狼狈的少年双目通红,握紧的双拳在身侧微微颤抖:‘公子的恩情奴才一直铭记于心,但要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容奴才恕难从命。’

      公子冷面不语,半晌,别过头去:‘既然不愿,我便不强逼你。但我们的主仆缘分到此结束,你自行离去吧。’

      少年咬牙,一把抢过公子身上的佩剑,在对方的惊呼中迅速挑断自己右臂的筋脉,强颜欢笑道:‘公子这些年对奴才的好,奴才无以为报,便自废一臂。今日多谢公子成全,望公子往后多加保重身体!’

      说罢,脸色苍白地跪下磕了三下头,起身时已泪流满面。

      第不知道多少页是阴冷的牢狱,鼠蚁肆虐,一个满身伤痕的青年站在牢笼里。

      青年左手紧抓栏杆,无力的右臂则悄悄掩在身后。他神情脆弱,对栏杆外的男人苦笑:‘就因为我曾是相府的人,你便认为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男人一身黑衣,态度冷漠,语气丝毫不近人情:‘不是我不信你,但暗卫搜集来的证据就是如此。既然你选择站在我的敌方,就休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

      ‘那过去呢!难道我过去所做的一切你都认为是大皇子指使的吗?’青年被男人的冷酷伤到。他绝望地将手指挤出栏杆,拼命张合,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角。

      然而男人的反应却是后退几步,避开青年的挽留,似乎就连被对方触碰都是一件恶心的事:‘那又如何。’

      青年顿时悲痛欲绝,身型摇晃,跌坐在冷硬的地上。他掩面,声若游丝:‘既然你说是就是吧,我承认。想你以后也不愿和我这等小人为伍,从此,往后我们恩断义绝吧。’

      ……

      然而似乎梦中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无法触碰。有几次凌晨时分,城棠骤然惊醒,坐起来时脑中就只记得几个零碎的片段。

      但那些如走马灯似的零碎片段,现在想来还是让他隐隐心揪。

      再看当下,系统前面的话语又让城棠倍感煎熬。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横跨在阳世阴间。

      城棠不在意岑肆的权势,不管男人是天潢贵胄还是乡野莽夫,他都愿意与之厮守一生,可偏偏他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孤魂野鬼。

      我去找他……?

      我又如何能去找他!

      绝望充斥脑海,鬼魂咬牙道:他的金銮殿,哪里是我能进入的地方?我俩唯一的共同记忆就只有这里,他说过会来冷宫看我。

      说罢,城棠忿忿地咒骂了一声,随即难过地抱住头,声音哽咽:我也想就山……我知道他累了,倦了,可我们之前说好的呀……

      连日里挤压的愤怒,委屈,担忧,惶恐在今夜里一并爆发。城棠发泄般的把手边的小板凳摔在地上,又不解气地踩上几脚。木头发潮后不经摔,很快上面就出现裂缝,然后裂缝在不断施加的力度上渐渐扩大成断痕,他才停下暴行,冷眼看它变得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起来。

      漫漫长夜,城棠无聊地数起槐树枝上的叶子,直到数到第三千二百四十一片时,他才平静下来,抬头仰望天空。

      星群疏落,零零散散的碎光随意地镶嵌在黑夜中。而今夜皇宫的月光被乌云扯得支离破碎,宛如鬼魂心中摇摇欲坠的信念。

      睡前,城棠狠狠发誓,心中一片决绝:完了,07,我和岑肆彻底完了。你看他来时我不揍扁他!小爷生性逍遥,谁要憋在这破院子里!

      系统07听到后十分感动,连忙夸赞:没错,是的!宿主,好样的!

      但天真的系统没有想到,当他为城棠的决定而欢欣雀跃,终于以为宿主可以抛下男人专心致志地做任务时——第十天的晚上,岑肆出现了。

      冷宫的门被用力推开,一双金纹彩绣厚底靴出现在院子里。俊美的男人阔步疾行,在城棠的期待中踩着月光而来。

      “阿肆!!”城棠本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熄灯了,如今猛然见到岑肆,他着急到顾不得穿鞋,飘了几步就迫不及待地扑倒男人的怀里,抱着对方的臂膀死命撒娇:“我好想你,你都好多天没有来看哥哥了。”依恋而痴缠,全然忘记了昨晚自己撂下的狠话。

      系统07看得痛心,仿佛看到俩头猪在相互拱:……麻蛋宿主和主角都没救了。

      岑肆一连九日没见到城棠,心里也思念得紧。他见城棠扑过来,伸手紧紧地把对方搂在怀中,温柔地道歉:“对不起,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就忽略你了。”

      城棠的鼻子发酸,他像小狗似的在男人颈间拱来拱去,待鼻腔中都充斥着对方身上的气味时,才勉强松开手:“那你可得补偿我。”

      岑肆闻言轻笑,点头应允了城棠的要求。

      二人搂抱着进屋,在系统07的厚重而严密的马赛克下,自是一番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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