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何处来》甜杨梅

28、第二十八章

　　元阵雨道：“昨日我来，见城中很多人其实同魏微眠差不多大，是不是像魏微眠这样离开惜停城的人很少？”

　　魏青涯递给他一株红色的带须的药草，模样很像人参，叫他吃吃看，道：“多少年没人出去了，毕竟城里虽然说不上繁华，可是做工的话也不缺。当初我们同意微眠离开家乡，我估计城中没几个长辈是赞成的。”

　　在小城里，日子过得安稳，尤其魏家也有药草生意，称得上富足。这样一户的儿子想要离开惜停城，背井离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父母完全不能帮助和管教的地方去，想要闯出一番成就，在旁人眼里，不啻于痴人说梦。

　　小城闭塞，难有新鲜事物涌入，炼丹师一说在灵力低微的西岩山更是罕有人提及，闭塞就造成了城中人自满、故步自封，面对从未出现的事情持有很强烈的不相信。孩童们从小听到爹娘们讲述的都是，“爹觉得还是这样稳妥，有把握。”“没听说过，看不见摸不着的，还是有门手艺靠得住。”“咱家往上数几辈子，都没人做过这个。”元阵雨同时想起了那夜梦中所见常经年的父母。

　　可是即便城中如此，即便魏青涯自己当年也是吃了同样的苦，甚至于被迫回乡，他与柳婉沁仍旧支持魏微眠，赞成他去凤翔府，不给他丝毫阻力，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愿意说的，家里就不问。他愿意做的，家里全力支持。家人的开明和支持，想必也给了魏微眠坚持下去的极大的鼓舞，在面对如卢铁那样的小人的时候，在面对很多瞧不起不理解的时候，惜停城这一处小小的家，真正成为了魏微眠坚实的后盾，无形中为他遮风挡雨，让他有所牵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魏微眠同柳婉沁回家了。

　　见到元阵雨已经起床，还搬着小板凳在老老实实的跟父亲聊天，手中握着红参的须，魏微眠道：“怎么又喂他吃乱七八糟的药草，跟小时候喂我一样。”

　　魏青涯分辨道：“红参哪里乱七八糟了。是滋补上品，要不是小时候天天给你喂吃的，你能长这么高？”

　　元阵雨发现，回到家中的回到父母身边的魏微眠带了一点孩子气，变得有点幼稚，不再像凤翔府中一样谨慎持重，淡笑少语。

　　他伸开手给魏微眠看红色的须须，诚实道：“其实我觉得味道还挺好的。”

　　魏青涯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得意道：“瞧见没，瞧见没，他自己乐意吃嘛。”

　　魏微眠握着元阵雨的手，将红参须拍到晾晒台上，道：“娘，快把爹拉去做饭。”

　　柳婉沁笑道：“好，我也去帮忙。”

　　爹娘都去忙了，留出时间来给两人独处。魏微眠便待着元阵雨出门走走，等到吃早饭的时辰再回来。早饭果然很好吃，无论菜还是肉，都是最新鲜的味道，不用太多炮制便都很美味。

　　元阵雨最喜欢一种枣红色的浆果，红雪团，足有六七个果子团团攥在一起，咬开皮吸果子汁，酸甜味道，不知何处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停不下来。

　　柳婉沁笑道：“眠眠小的时候也最喜欢吃红雪团，去哪里玩都要在荷包里装的满满的。有一回晚上睡觉忘了摘荷包，一身的红汁，把我和他爹吓坏了。”

　　元阵雨吸着红雪团斜眼瞧魏微眠，想不出这样一个微微一笑仿佛可融霜雪的美人，小时候一觉醒来，坐在一堆红汁里，瘦瘦的脊背和光光的屁股上沾满果汁嚎啕大哭的样子。
　　饭后，魏微眠要进丹房炼丹，完成陆家的邀请。

　　元阵雨探头望了望丹房，魏微眠爹娘都舍得，丹房气派得很，一应器具都不缺，日光充足，镂窗可见山林，比凤翔府那家铺子的丹房好上十倍，是个炼丹的好地方。

　　瞧完以后，元阵雨在门口磨蹭。

　　魏微眠抿唇道：“进来。”

　　进来陪着炼丹吗？总要我陪，像个小孩子。元阵雨不想，诚实问道：“如果我说不你会生气吗？”

　　魏微眠望着他，凉凉道：“会。”

　　元阵雨道：“哦那我进来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只是想跟伯母说说话。”毕竟魏微眠小时候太鲜活了，是与长成后少言少语的清冷眠全然不同的顽皮眠，那么多故事都在伯母心里装着，他想听。

　　他老老实实进来，丹房中椅子很多，又十分干净，像刚打扫过的样子，元阵雨寻了一把，搬到魏微眠面前乖乖坐好。

　　魏微眠望着他笑，将娇小的扣着的丹鼎轻巧翻过来，道：“说话去吧。”

　　元阵雨拔腿就溜，这个善变的阴晴不定的十九岁男子，真是摸不准他的心思，一会儿可以一会儿又不同意，太难琢磨了。

　　但是他在院中寻了好久，柳婉沁也寻不见，于是元阵雨静下心来听，听到与魏微眠炼丹房遥遥相对的那间房里有呼吸声和打磨声。

　　他溜溜达达到了门外，先有礼貌的探头去瞧瞧房内。

　　柳婉沁见到他来，笑的开心叫他：“元元，进来坐啊。”

　　元元和眠眠，听着好像一对小兄弟。但也比雨雨和思思叫起来好听。

　　元阵雨走进去，主动搬了凳子坐下。

　　这似乎是间做玉制品专用的房，元阵雨看见白铁玉脆银玉和其他好多种类的大块大块的玉石堆积着，而柳婉沁巧手灵心，将玉石雕琢成灵丹大小的器具。她手中正在做的，杜鹃花瓣形状，像是可以盛放一点点水的样子。

　　柳婉沁笑道：“眠眠让我做一些丹丸大小的玉壳，他要带回凤翔府去。”

　　元阵雨突然想到魏微眠身上本该佩剑的地方佩着的白白胖胖的大白萝卜，也是玉做的。想必也是柳婉沁所做。

　　柳婉沁没有十分热情，自然也没有生疏，就像对待一个久别未见的子侄辈，这种态度让元阵雨很自在。她说魏微眠小时候的事，元阵雨听得津津有味。

　　让元阵雨惊讶的是，原来魏微眠小时候也是一个小小的修仙之士，并没有一开始就发掘了自己的炼丹天赋。只不过他小的时候，因为西岩山血脉的关系，灵力低微，修炼的进展十分缓慢。

　　元阵雨想象小魏微眠举着剑一板一眼刻苦练习剑招的模样。

　　但是不管如何刻苦修习，他仍旧是提升缓慢，甚至于没有品级。

　　一日，小魏微眠一套剑法已经修习数十日，可是仍旧不能辅以灵力，发挥出本该有的威力来。他生气的把剑扔到地上。

　　魏微眠问道：“娘，同样生而为人，为何有人蠢笨，有人聪明呢？爹说在凤翔府，这套剑法是给五六岁的小孩子炼的，为什么我炼不好？我比别人笨吗？”

　　他小小年纪，已然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小孩子了。看着他与魏青涯十分相似的神态，柳婉沁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难过极了，在崇尚修仙之士以修为为耀的曙光大陆，告诉魏微眠西岩山血脉向来灵力低微、在修仙一途上几乎无所成就的事实，不啻于告诉他你注定一事无成，注定终生留在惜停城生活。

　　魏微眠看了看扔在地上的剑，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扬头道：“聪明又有天赋的人，修习的便快，修为提升的又高，受到众人的赞赏。像我于修炼一途天生没有什么天赋的，就要被认为蠢笨，就要叫人瞧不起。”

　　原来魏微眠这么小，已经知道西岩山灵力低微这个事实。柳婉沁更加无话可说，唯剩心中酸楚。
　　魏微眠虽是童声，反而带着掷地有声的广阔与豪气，道：“但我怎么可能是蠢笨的呢？我是爹娘最爱的孩子。这种只单单以修为来区分聪明蠢笨与否的标准是谁定下，凭什么众人都要遵守。”
　　柳婉沁惊讶极了，她看着魏微眠倔强的眼神，蹲下身来听儿子的话。

　　魏微眠接着道：“只因为灵力强大、掌控生死便号召世人皆修炼，只凭借灵力高低来衡量世人才十分愚蠢，这个规则本身便是不对的，何须遵从。我此生不佩剑，但我一样可以让世人皆为我注目惊叹。总有一天，整个大陆都会知道魏微眠这三个字！”

　　说到此处，柳婉沁骄傲极了，元阵雨看得到一个母亲脸上骄傲的引以为荣的笑容，她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索性停下来，将一朵尚未完成的薄薄的杜鹃花放在一旁，道：“眠眠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佩剑过。”

　　他整日乱窜，四处去玩，同时又留意着除了修炼，自己能做些什么。小城中虽不擅长修炼，但整个大陆崇尚修仙之士，此地也并不例外，仍旧是许多人以修炼为主，哪怕做着并不擅长的事，哪怕顶级的修仙之士也才是二三品的修为，也很少有改弦更张的。

　　魏青涯采药草时会叫儿子帮忙，他发现魏微眠对于药草药石的习性，哪里喜生何种药草，熟悉极了。西岩山那么多山，似乎每一条山脉河流、每一处药草药石都是长在魏微眠心里的。注意到此事，与柳婉沁商量后，他便时不时给儿子讲凤翔府往事，隐去艰辛和迫害，讲药草铺子、讲医师和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