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何处来》甜杨梅

27、第二十七章

　　数十日过，到了惜停城，一处起伏延绵群山包围下的居住着颇多人的小城，小城内彼此都知根知底，也久没有外来的人造访，因此魏微眠与元阵雨踏上进城的路，便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同魏微眠打招呼，同时有毫不掩饰的好奇的目光投向元阵雨，西岩山民风奔放，许多人见着见着，瞧出了端倪，便指着魏微眠问他与元阵雨的关系，魏微眠坦然答了，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和关心，元阵雨也丝毫不害羞，同大家一路打招呼回了魏家。

　　魏微眠的家看起来是惜停城中很气派的一家，元阵雨停在门外，踢着脚，碾一块石子。

　　魏微眠道：“怎么？”

　　元阵雨哼哼道：“也没什么，不过我进去了怎么说啊，万一你父母觉得我小孩子气，像个没长大的人怎么办。当然不一定你父母这么说我，我也不是这样的人。我是举个例子说，万一他们不喜欢我呢，而且要是他们对我嘘寒问暖，给我夹菜加饭，我也觉得、觉得不大好意思啊。”

　　魏微眠笑道：“害羞吗？”

　　元阵雨道：“不是，唉跟你说不通。我心情很复杂的。”

　　魏微眠笑，道：“不是你要来的吗？”

　　元阵雨道：“是这么说，可是，唉你好烦人啊。”

　　魏微眠又笑，望了望关着的门，道：“我父亲和母亲同别的父母不一样，况且小城不常有外人来，现下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你来了。”

　　元阵雨又近乡情怯，想起来当初在那家铺子旁边石狮子后躲着，被林意合一掌拍进魏微眠怀里的往事。可是眼下没有石狮子，也没有廊柱可藏身。

　　元阵雨迟迟不进，魏微眠不催他，元阵雨嘟嘟囔囔说些有的没的，魏微眠也一一对答。

　　想来是魏微眠父母十分想见儿子，左等不进门，右等不进门，按捺不住，两人一起主动打开了门，魏微眠母亲佯装惊讶道：“眠眠，你回来了？”

　　元阵雨抬头望去，魏微眠父母都喜笑盈盈，魏微眠母亲柳婉沁出身凤翔府梅溪柳家，魏微眠曾对元阵雨说过梅溪柳家一惯出美人，此时看去肤白若雪、果真风姿卓绝，魏微眠与母亲长得像极了，尤其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魏微眠的父亲魏青涯则是惜停城本地人，而看到魏青涯，元阵雨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魏微眠，他们神态举动也极其相像。

　　而魏微眠父母，也与那夜梦境中，跪着祭祀悲恸的两人一模一样。可是元阵雨笃定，他此生从未见过魏青涯与柳婉沁。

　　元阵雨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似乎回忆起那夜梦境被悲恸所染，也有一丝恍惚与沉默，向来无拘无束的他此刻也难以强颜欢笑。尽管眼下是初次见到魏微眠父母的时候，无论是晚辈见长辈，还是别的什么身份，他都应该打点起精神来招呼见礼，可是他做不到。

　　柳婉沁笑道：“从凤翔府回西岩山，奔波了这么长的路，也是太辛苦了，天色也晚了，就先进来歇下，我和你爹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

　　魏微眠笑道：“他住我卧房。”

　　柳婉沁一怔，随即也开心的笑，一双笑眼十分温柔，道：“也好，你的卧房我也收拾好了，住的肯定舒舒服服的。回家吧。”

　　元阵雨像一个失魂的小木偶，呆呆的跟着魏微眠进他卧房，呆呆的毫不客气的盘腿坐在魏微眠床上。魏微眠看了看他，端进来一个鼓肚子的质朴茶壶，将茶杯洗好，倒一杯茶，递到元阵雨手中。

　　元阵雨呆呆的接过茶，端着喝了一口。

　　魏微眠笑，道：“再尝。”

　　元阵雨顺从的又喝了一口，随即被雷劈中般呸道：“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这么苦，又苦又涩！”简直有如扩散极快的毒药，苦涩的立刻从舌尖直漫到全身各处，舌头都苦的毫无知觉了。
　　他低头去看茶杯，茶杯里哪里是褐色的茶，是清澈的泛着浓绿的水，还带着奇异的香气——这苦玩意儿居然还有香气，也太能装腔作势的迷惑人了吧。

　　魏微眠笑道：“回魂的。你怎么了？我父母这么可怕？”

　　元阵雨嫌恶的下床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看也不再看那茶，又盘腿坐回床上，好歹有了些精神，道：“不是的，我是想起了一些事。”

　　魏微眠道：“嗯，继续，什么事。”

　　他静静望着元阵雨，等他开口。

　　元阵雨哼哼道：“可是我怕我说了，你不相信。”

　　魏微眠道：“只要你说，无需证明，我全部都相信。”这是他被夫子批评之后，元阵雨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铭记于心，如今说给他听。

　　那好吧，元阵雨道：“就是吧，有几次晚上睡着之后，总是做有关于你的梦。”

　　魏微眠望着他笑，道：“春梦？”

　　元阵雨脸红道：“不是！听不听了！”

　　魏微眠笑道：“嗯，继续。”

　　元阵雨道：“我记得有两次，一次是我求学的晚上，一次是参加丹赛的时候。总是梦见
　　你……”他斟酌着词句，道：“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我醒来以后去验证真假，发现总是真的。”

　　魏微眠专注听着，道：“分毫无差吗？”

　　元阵雨道：“只是两晚，涉及到的也不是很多。不过大体上都对得上，某些很微小的地方可能有所差别。嗐这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有些人有些场景我从未见过，可是也竟然毫无不同。”
　　魏微眠静静道：“梦中也见过我的父母吗？”

　　元阵雨惊讶抬头，见魏微眠了然模样，又道：“是啊。所以我有些害怕。”

　　能让元阵雨这样称得上没心没肺阵日间傻乐的人害怕的，让他恍惚失魂的，让一向毫无顾忌的他仔仔细细的挑选词句来描述，仅仅是说“一些不好的事情”，魏微眠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事。

　　魏微眠笑道：“不是尚未发生吗？向你警示，你又一直陪伴我。这么想来，应当是要改变结局才对。”

　　如果仍旧是死局，要自己去魏微眠身边做什么呢？这样子想，好像也很有道理。元阵雨觉得先前感受到的，不断逼近的压迫感和死亡笼罩的可怖阴影，似乎稍微退远了一些，死亡仍旧令人害怕，但已经不是不可撼动的事情，而是也有可以凭人力改变的转机。

　　元阵雨道：“你说得对。睡吗？”

　　魏微眠不答，反问道：“所以你来找我，说要当我的学徒，还打听的那样详细。是因为第一个梦境，没有别的原因吗？”

　　某种意义上，魏微眠说得对。但是元阵雨看着他，无端的觉得凉沁沁的，他以他一向很准的直觉判断，此时绝对不可以回答是。

　　元阵雨厚着脸皮道：“那自然不是了。我是完完全全因为你这个人，是因为你的魅力吸引了我，高超丹术使我沉迷。所以才一直在你身边的。”

　　魏微眠笑，道：“不是因为我长相俊美吗？”

　　卧槽他果然知道自己美，所以以前果真都是存心□□，元阵雨抵赖不了，毕竟是在曙光大陆上传开来的可以美相认的美人，他哼哼道：“那也有一小部分原因吧。”

　　一晚过去，次日一大早元阵雨便破天荒的早醒了，魏微眠不在房中，他也破例的没有赖床，穿好衣裳，便溜溜达达出了卧房。

　　魏微眠不在家，柳婉沁也不在。

　　院落中有一个大大的干净的台子，魏青涯在给晒着的药草翻面，元阵雨皱皱鼻子，溜溜达达走了过去，道：“魏伯父。”

　　魏微眠真是和他父亲像极了，因为个子高，直起腰来冲着元阵雨笑时会微微低头这一动作也一模一样，元阵雨不由自主也笑。

　　魏青涯道：“起来了。微眠同他娘出去了，我们这边山上有些凤翔府吃不到的，他娘俩去摘了，我估计着时辰也快回来了。你坐。”

　　元阵雨有些拘谨，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魏青涯笑道：“现在不用，用你帮的话我喊你。”

　　元阵雨便搬个板凳来，像以往一直看魏微眠炼丹那样，坐着看魏青涯翻晒药草。

　　台子上很多种药草，分类晒着，有些可能已经晒好了，魏青涯便收到药篮里，他做事也并不着
　　急，慢慢悠悠的，似乎只是顺手做一下。有些药草能吃，他还递给元阵雨让他尝尝味道。

　　魏青涯道：“微眠在凤翔府，都还顺利吗？”

　　元阵雨道：“顺利啊，顺利地很。他丹术高超，丹道一途又很有天赋。现在在凤翔府，人人提起魏微眠都知道他，很厉害的。”

　　魏青涯笑道：“顺利就好，回来他也不怎么主动讲那些，问他的话就是一切都好，什么也不说。但是这么小一个孩子自己出去闯荡，在凤翔府那么大的地方，没有认识的人帮忙，又没有什么名气，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吃了不少苦。”

　　魏青涯当年也是背井离乡，也去凤翔府闯荡过，对这些苦，定然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