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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聂聆的早点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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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聆的早点摊连摆了一旬,起初还要林霰搭把手,后来也就不用了。小摊被聂聆经营的不错。
聂聆干活手脚麻利,又肯吃苦,仍是忙到几乎不得闲。城东附近的人,都知道自家门口来了位貌似娇花的摆摊姑娘,大大的眼睛,小小的个子,还有那时不时流露出的淡淡忧愁,直击了无数男人的心房。
不少人慕名而来,站在街角一瞥,只想一睹美人芳容。也有不少人呆坐到收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妙人,期待着四目相对的一刻。还有人只点一碗素面,却要续上十碗面汤,只为和这西子般的姑娘多说上几句话。
聂聆不太喜欢这些人,却也没什么办法。站在街角偷瞄的也就算了,四个人占一张小桌,坐到收摊也不挪屁股,这就过分了。更过分的是点素面的那几个臭男人,添碗面汤没什么,喝十碗就欺负人了吧,喝的顺口了还要多吃几碟不要钱的萝卜干,敢情自己卖碗素面,还要倒亏两文钱。
林霰得知后,与张延带着捕快们来聂聆的摊子打了几次招呼,又找茬教训了几个讨人厌的家伙,让这些游手好闲的男人们多少收敛了一点。但也有契而不舍者,仍旧做着吃素面喝十碗汤,再硬啃半斤萝卜干的事,林霰也不好明着赶人,一来是怕砸了聂聆的生意,二来人家没吃白食,也是给了银钱的。好在还是正经客人多些,聂聆不至于亏了钱,每天还是能有小半两银子的进账。
其实这帮游手好闲之人还得算上悬池一个。丹炉仙子得知聂聆在自家附近摆了摊子,便每天都来光顾。第一次来的时候,约莫晌午,悬池易了面容,披了件带兜帽的罩袍,趁着人少之时偷偷来到聂聆的小摊上。聂聆正给赖着不走的客人添面汤,也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再回头时,小摊上的讨厌鬼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披罩袍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小桌上。
聂聆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人是悬池仙子。看破不说破,她直接捞了碗粥,端了上来。
“上仙,我要收摊了,没包子和饺子吃啦,面也没有,只剩这个了,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你怎么认出我的?”
聂聆指了指胸口:“凭感觉。”
悬池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聂聆又去打了一碟萝卜丝,顺手搬了一张凳子坐下来。丹炉仙子先对着粥碗闻了闻,后又抬手去摘兜帽。她手上的伤还没好,此时仍缠着绢布。聂聆瞧见那绢布赶忙跟着起身,轻轻握住了悬池的手腕,解开绕掌的绢布,小心翼翼的朝悬池的手心瞧去。
见到那对穿的窟窿时,聂聆心中一揪。
“那只手也给我看看……怎么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又去和人打架了?”
“有人上门寻仇,本仙子大胜而归,受了点小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胜什么胜,天天就知道好狠斗勇!”
聂聆一把揪下悬池的兜帽,刚要教训几句,见到悬池苍白的有些吓人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叹了口气,端起粥碗盛了一勺,喂给悬池。
“伤了手,不方便,我来吧。”
悬池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手上不过是金疮而已,又不是动不了,放在修士身上不是什么要了命的事儿,像是池剑,被碧蛇捅了个对穿,不仍是活蹦乱跳的?这种小伤本来转瞬即愈,只不过是因为青蛇的短匕淬了毒,自己又刚好迭境,影响了疮口愈合,故而这金疮想要长好,需过上几日才成。
聂聆先将勺子里的粥吹了吹,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感觉不烫了才小口小口地喂给悬池,边喂边唠叨。见到聂聆认真的模样,悬池解释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悬池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暧昧的情绪,丹炉仙子盯着碗,不敢抬头,入口的米粥流过喉咙,似乎比腔内的丹火还要温暖。
“以后别总去打架啦,就算你是仙子,好歹也是女孩子吧?弄的一身伤,疼的不还是自己嘛。”
“好…”
“你这性子也要改改,我也知道你很厉害,但就像那句话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要是遇到比你还厉害的家伙,岂不是要吃亏了!”
“好…”
“粥还要不要吃?”
“好…”
粥碗见底,悬池仍没抬起头来。聂聆起身又去添了一碗,回过头时,小摊又空无一人了。
悬池飞遁,冲回卧房,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纹银炉在被子外扑扑的冒着热气,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后面的日子,悬池都在聂聆收摊时准时到来。她受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修为也略有恢复。也不知道这丹炉仙子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每每见到聂聆时,她都要刻意装出虚弱的样子,又让自己手上的金疮慢些愈合,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喝上聂聆亲手喂的粥。聂聆毫不知情,只以为悬池伤还没好,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悬池开小灶,尽拿着益气补血的东西来熬粥。她也不知道这些膳疗的方子对神仙管不管用,只能尽量做的可口些。好在悬池不挑,喂什么吃什么,每天乖乖的来,乖乖的去,半句牢骚也没有,聂聆一度怀疑,这丹炉仙子要么是伤了脑袋,要么是受了什么刺激,转了性子!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端县遇上了连绵的雨天。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晚秋尤甚。天气冷又下雨,街上买早点的人少了许多。聂聆也打算趁着天气不好歇息几日。她自然没有忘了悬池,自己仍是起了个大早,用小砂锅煲了一锅粥,打算给悬池送过去。今天的粥里撒了把桂圆干,新鲜桂圆过了季,早已买不到了。桂圆干是自己在干货铺子里一粒一粒挑的,耗了不少功夫。
聂聆坐在灶火旁,盯着火光发呆。她心想着,自己真是个劳碌命,歇了摊也不得闲,还得给悬池送粥喝,真是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照顾那老妖婆臭丹炉?想不通呀想不通。
小雨淅淅沥沥,连下了一昼夜,地上到处是半深不浅的水坑。悬池今天来的很早,却不见聂聆过来。仙子头顶丹炉,站在聂聆摆摊的地方,等了一个时辰。
纹银炉火光四溢,悬池身旁一丈内没有半点雨花。丹炉仙子掐着阴阳印,向城郊方向望去,一动不动。
街角有一朵浅葱色的油纸伞,挤开雨幕,缓缓朝悬池走来。悬池眼神一亮,用纹银炉蒸干了四周雨水,将聂聆接了过来。
聂聆收了伞,揽起鬓角发丝,柔声说道:“悬池,你怎么站在雨里呀?知道我过来了?我是来给你送粥的,昨天忘记跟你说,这几日天气不好,没什么生意,我先不出摊了。你要是想喝粥的话,自己来拿最好了,那匹马还给林霰了,我走来城东的话的确有点远……算了算了,看你这气色,伤应该还没好,别飞来飞去了,还是我给你送过来吧。”
“聂聆,没事的,我的伤好了。”
“真的?”
“真的,你看。”
悬池解下绢布,摊开软玉般的手掌,给聂聆瞧去。而后,她又掐了个灵动的指诀,纹银炉随之升空,丹火煌煌,将端县的雨云驱散的一干二净。
“本仙子帮你驱散了雨云,聂聆,明天你可以继续出摊了!”
“好不容易能歇两天呢!你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任性!”
悬池哼了一声,接过砂锅。
“你家里还有个小狐狸吧,我今天多煮了些,也给她尝尝。”
“没她的份。本仙子一个人喝。”
“这么大一锅呢,哪能吃的完?分她一些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要摆摊的话,还要准备些材料。看什么?手好了就自己喝,还想我喂你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本仙子才没有想这些!”
丹炉仙子脸色微红,接过粥,转身就走。
……
悬池为张宪讨要来的文书和官印比诏书先一步送到了张宪手中,这让张宪有了几天时间的准备。
临行前几夜,张宪悄悄将林霰叫到书房,亲自将张府的地契交给林霰,并为她与张延留下了不少金银。
林霰有些拘谨,向来严肃的张宪反而变了性子,不像是整日拿腔拿调的官老爷,倒像个和蔼的邻家老先生。
“坐吧。”
张宪亲手为林霰泡了茶,林霰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小啜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在边上,自己则坐的笔直,目光也有些慌乱。
“霰丫头,今天没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你们既然都不愿意随我去象州,那就罢了,这是我这宅子的地契,你收着,我还给你们备了不少金银,都埋在西南边儿的地窖里。”
“好,等大人上任后,我想办法交给延哥。”
“不光给他,是给你们俩的。伯伯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早就把你认作我张家的儿媳了。你和延儿互相喜欢,我也很高兴。要是你愿意嫁过门来,伯伯做主,今天就下聘,明天就摆酒,一定给你们好好操办!”
“大人…张伯伯,这也太快了…要不还是,还是顺其自然吧!”
小丫头垂下脑袋,羞红了脸,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不答应下来呢!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巴不得自己的老子赶紧托媒下聘!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吧,好饭不怕晚,但怕有人抢,你与延儿都要想想这句话。”
张宪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伯伯知道,你延哥心里一直有个坎儿。一直以来,都是我这个当爹的做的不好,眼里心里,没给他们娘俩留个位置。伯伯也是人,就长着一颗心,我这颗心顾着一头,就顾不得另一头了。伯伯老了,情呀爱呀什么的也都看开了,这些年过来,我这个当爹的是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愧疚。延儿当差后,再不肯花他爹一分银钱,你二人月奉不多,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两银子,我给你二人留个住处,留下的金银你们也都兑出去,平日里千万别亏着自己。延儿不是当家的料,用钱大手大脚,偏偏又爱仗义疏财,一个家,还是得有个精明人管账才行是。”
林霰起身为张宪添茶,然后又赶紧坐下,低着头,一副乖巧模样。张宪老怀甚慰,接着跟林霰许诺道:“霰丫头,等伯伯在象州四脚落地,一定想办法给延儿疏通疏通,再不济也要捐个官职。到时候你可得帮伯伯劝一劝他,总不能这辈子都在端县城里巡街吧?我这个做爹的,得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才行。”
“至于聂聆就托付给你二人照顾了,听说她在城东摆了个早点摊,挺好的,起码有个奔头。我给她留了一笔钱财,也交给你保管。我知道她不会收,但也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她还年轻,路还很长,也就剩下你这么个亲近的人了。我老的不成样子了,没什么能补偿她的,她要是肯找我要些东西就好了,多补偿她一分,我心里也能多舒坦一分。”
“还有,咱家城东的宅子被那位悬池仙子占了去,此事你与延儿应该都知道。这悬池仙子神通广大,便是白家神仙来了都要跪着拜见。叶苑娥与那老婢子的事我已知晓,她那几个叶家带出来的人,我都一道打发走了……”
张宪压低了声音,悄悄道:“这些个不是人的东西,不能用人心去揣度。你与延儿切记,千万千万,少去招惹这尊神仙。”
林霰点了点头,不敢答话。
“絮叨了半天,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去吧,回衙门找你延哥去吧。”
张宪挥了挥手,示意林霰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直到出门时,林霰才发现,张宪的断手竟重新长了出来。
书房里,张宪哼起了小调,林霰隐约听见一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这声音不大,却实实在在地烙进了小丫头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