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五柳前

3、决斗

　　后来想想，我这样一个智力平庸的孩子，在人生的初始阶段为何竟很幸运的处于优势局面呢？

　　第一个得考虑家庭环境，父母比较支持我的学习。我知道另一些人放学后得赶回家自己料理家务，还有同学的父母离婚了，平时不在身边。对于小孩子而言学习或者玩耍都要消耗精力，如果他还要承担生活的重任，分到学习上的精力必然会减少。

　　第二个是不管我做了什么傻事，母亲都会夸我聪明。那时我并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竟将她的话信以为真。在偶尔的几次考试中取得了好成绩又强化了这种印象。尽管很疑惑，我也总觉得自己或许不一定是笨蛋。

　　这样你就可以理解，为何当我碰到一个真正的天才时，心里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一心的想在各方面超过他。这也是获得好成绩的第三个理由，少年的我的好胜心。

　　哎！给一个笨蛋太强的进取心，那到底会带来幸福，还是造成不幸呢？

　　那天下午，我经过修炼，再次找潘扬比试乒乓球。

　　因为水泥砌成的大球桌被高年级学生占了，小伙伴们只能蹲在教学楼旁的花坛前面，贴着一个横拍宽的花坛石台打乒乓球。

　　规则很简单，十球决胜。赢的人做庄，而输的那方自己下台，把球拍让给别人。

　　有同学打完后把球拍递给我，但我只是看着他们玩，暂时没有下场的想法。

　　终于潘扬打败了对手，开始做庄。没等他喘口气，我就抢过球拍，站到他对面。

　　看到对手是我，他当即收起笑容，表情认真了一些。

　　规则十个球，现在比分九比九。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经过刻苦修炼后，接住对方的球已非难事。抬头看去，汗珠出现在我的小对手宽阔的额角。

　　晚风刮起，卷走后背的炎热。树上的蝉鸣停止了。

　　他发球过来。

　　\"挂边了！\"

　　我喊道。潘扬已经在和同伴庆祝胜利了。

　　在我们小学，挂边球没人能接到，默认都是重发的，但在潘扬的小学挂边球直接算分。两方打球的规则不一样。

　　我对结果不满意，只是这样争执下去很没意思。干脆的把球拍放到台上算作认输，准备等下一轮机会。

　　但当天我和潘扬并没有第二次交手，因为做庄的他很快被别人打下台了。后面玩了几轮大家都没碰面，我知道他也很想再次打败我。

　　我心里十分遗憾，又觉得这种比赛似乎没什么意义。输赢有太多运气成分，规则又不太固定；由于没有裁判，失败方可以耍赖，从而轻松获得第二次玩球的机会，就算一时获胜了也有大量争议。

　　一场神圣的比武，双方必须对结果心服口服。以严格的标准来看，男生间这些游戏似乎都不够公平。

　　___

　　不知道为何，我总被拿来和潘扬比较。每次我们的对决，都会引来不少围观。

　　原本我没特别注意这个个头矮小的，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的家伙，后来才明白，我和他在别人眼中常视为同一类，也就是学习好的孩子。

　　我们两人可考察的另一个相似点事年龄。读书时我入学较早，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比我大一岁，但潘扬和我同岁，只比我大三个月。区别在于我小时窜个头很快，和大一岁的孩子比也毫不逊色，可以巧妙的混入同级团体；潘扬比周围人都小一岁，聪明绝顶，以至于被当作了矮子。对此我固然同情，躲在人群中时又有些莫名的安心。

　　（在身高这一点，看着正常的那个是不正常的，看着不正常反而才是正常的，在下是否发现了一种“潘扬-黄潜”定律？）

　　总之学习和年龄相仿的两人，性格和身高全然不同。至少我不会像潘扬那样，用很傻的方式逗同学开心，然后夸张大笑。

　　那段时间，大概是看了什么搞笑电影，潘扬学会了一招。他先微笑着和人打招呼，一边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好你好”，一边和目标愉快的握手，趁其不备突然用力捏对方的手，捏得人嗷嗷叫。

　　有一天我突然被他这样打招呼，心里还很奇怪，因为觉得大家好像没那么熟，这么客气干嘛？毫无防备伸出手去......就这么着了他的道。

　　第二天，我就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那惨叫声真是令人愉快啊！

　　他就是这样的人，本来见面有点尴尬的，后来我们就可以一边心里互相较劲，一边偶尔正常的聊天。虽然我们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

　　趁着稍微相熟的机会，我悄悄观察了潘扬的习惯。他花在嬉闹玩耍上的时间太多了，每天开开心心的样子，总在不停和周围人说笑。但就算如此的不认真，学习上竟没丝毫拉下。而他做出一道难题时手舞足蹈的模样，我根本无法理解。

　　学习怎么可能是快乐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断定他对付学习是靠着天赋。

　　那时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第一学期的末尾，期末考试快到了。既然我们原本就因考试而对立，考试是最公平的游戏。所以我决定使出浑身解数，在考场上正面打败我的对手。

　　那次期末考试我发挥不错，与一向视为大敌的班长只差了一分，屈居第三。班上第一名是居里夫人，她太强大了。后来我跟她做了许多年同学，心里从未想过去挑战她。

　　至于潘扬，他数学一百，语文却刚过八十分，被两门考试都在九十五以上的我轻松打败了。这就是游戏规则。

　　“我得教会这孩子人生的残酷，啊哈哈哈！”

　　在下心里阴险的笑道。

　　从外表上，他没有显出任何沮丧，然而球场上那么有斗志的人，面对失败怎可能真的心甘呢？

　　他忽视或者放任了自己的弱点，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这孩子的不凡之处，但就算拥有最不讲道理的天赋，这次也只能败给资质平庸的我。

　　我认为这件事很公平。

　　不够英俊，也不够善良的我经常遭遇失败，但有些家伙我是不会输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