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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表兄表弟 ...
“吾不嫌汝愚俗痴笨,一副身家皆赋予你,你还有甚不足?”
“汝无德无能之人,吾子若随你教养,不纨绔也必粗莽,你是要害吾家蠢材后继,如你一辙?”
“你是生养他一场,那又如何?鸡也落卵,鱼亦遍生,哪个如你一般矫情贪子,死拽不放?”
“吾乃其父,其生托吾,同脉百年弘农,汝小门薛家的区区女流,算个甚么,也妄图染指吾杨氏儿郎的前程!你是想毁了吾儿一生不成?”
薛斐意一梦挣醒,背衫皆湿,脑海中却还是萦绕着这些梦中窜言,这些话是数年前杨宙将杨琥带离她身边一并赴任时所说。那时候,杨琥才过5岁。这字字句句有如刻刀篆进她的心里、她夜夜失魂的梦里,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掏了簪子就往臂窝里戳。
此刻,薛斐意握着银簪,望着臂窝的点点老伤,一粒泪划下的同时再次手起,却被抓住了。
是叹若。
叹若死夺过簪子,拥着薛斐意浑身颤栗的身子抚道:“好了,五娘,好了,是魇着了,当不得真。这数日你累着了,也总忘记吃药。明日,奴就去找大医,按上回凝神的方子多配一些回来,上回的方子好,您服了一夜就能睡到天明……”
叹若絮絮叨叨的,声音沉沉,手心轻中带力,揉着主人的后心。薛斐意躺在她怀里牙关紧咬,缓缓慢慢的才逐渐松了,手却紧抓着叹若的腰带,几乎要抠进去,晕晕乎乎道:“我的孩儿,你别抢走。”
叹若抹着主人面上的湿漉,柔声道:“好,娘的儿,自然在娘面跟前。”
心头又叹,娘子这魇中伤己的病症已是反复多年,怕是除不了根了,再接想到她闺中女郎时是如何洒脱欢愉的一个人,不由得心疼入肉,将薛斐意搂得更紧些,如爱惜着一个孩儿。
这样过了许久,薛斐意才从迷迷瞪瞪中醒来。
她潮着眼望着叹若,想说话,却先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叹若道:“娘子可要过过嘴,奴去煮茶?”
薛斐意却在她怀里拱了下道:“就如此,如此就好。”
又道:“儿时,咱们也是这样,玩累了,我就紧你怀里睡。姊姊,你总是香香的,我梦里都能闻着这香气。”
叹若笑,点了下薛斐意的鼻子道:“这奴的怀里睡了一觉,娘子怎活回去了?”
薛斐意哼笑一声,如儿时一般将五指交叉合拢进叹若的手指,忽然就说了浑话:“狗屁娘子!吾本□□扬,飞扬跋扈的飞扬!”
说着交叉的手指就略动,作飞翔翅膀状,又笑,叹若也配合着舞指,笑道:“还是祖夫人起的名字漂亮,可惜后来让大人改了。”
薛斐意吁道:“先皇尚文,阿父将我的名字改了,是不想我出去玩时,受世族的女郎们取笑。”
眼凝着即将燃尽的夜烛又道:“改了名,也改了命。若我还是那个跋扈的名字,说不定,就不会嫁来此地。”
又望回叹若,道:“若我未嫁来此地,你与你丈夫也就不会跟来,那么,说不定,他就不会这早就走了。留下你这样好的人,孤身一个,是我的错吧,姊姊……”
叹若的丈夫是薛家送嫁来的男仆之一,才来的第二年就病没了。叹若被提及隐痛,也是苦涩,眼底见潮,但见薛斐意已落下泪来,忙吸鼻摒情道:“娘子又这般,一概无关的偏牵扯上自己。奴哪里孤苦了?奴不是还有娘子嘛?从小娘子就真心待奴,如今我也是无家了,此生只看娘子在哪,哪就是奴的归处。”
“归处啊……”薛斐意喃喃着,“是否人人都能去想去的归处呢?你看我那阿公,他只想身后一坨黄土与故人相伴,却被我拉了回来,又转回他一心要策马相离之所,到终了,还落得一人孤寂入冢,你说,他,会不会恨我?还有吉珍,她好好一个女郎,凭一纸八字被我买来,花朵样的人,一朝新妇成丧妇,如今,就连命都要断送进去,这,这些,是不是都怨我……”
叹若瞧主人情戚意迷,怕她又魇,劝道:“这怎能怪娘子呢?您这些年,待先主是尽足了孝心,待这新进的阿姨也是好的,只是人在其位,规矩在那摆着,谁也拗不得,要是换个人,奴看是做不到您这份上的!”
“不,”薛斐意吁气抿唇,道,“不是什么规矩。是我,是我怕!我怕容公之事如破流之源,我生怕,若干年后,他的儿子也会如他一般,丝毫不忌,抛族弃家……”
“娘子……”叹若颤捂住主人的嘴,虚道,“切勿胡言啊!”
薛斐意一哼笑,又落泪一行,拨开叹若的手道:“有些东西,捂不住的……”
叹若望着怀里的人,身软目湿,正待还劝,此时外间忽闻鸡啼。
“天明了。”薛斐意怔眼望着窗棂片刻,挣身坐起来,整了整衣襟,好像忽然醒转透了,敷了一把面,脸色静静,端坐着,又是一派当家主妇的身姿。
声音却还是带疲的,薛斐意道:“去找墨还过来,勿惊动旁人。”
叹若眼色动了动,望着才起半明的天色,去了。
这一日,仍是哭灵谢客,续接丧宴,外地的族亲也陆续到了,大多是遣了人来,遣的也非子息,而是远亲近属偏多,毕竟容公并非郡公,礼仪道义到了便可。
来了两日,阿娘忙管着他府诸事,薛家的小郎君薛朴便惬意起来,虽是来悼哀的,其实实无他薛小公子要做的事。闲来无事,他便在园子里逛着。杨府新园才造了不多年,是先主杨容的手笔。容公喜南风,园中诸景也多效南俗,不似北地一味端重的高阁长榭,而是竹石叠翠,松莲涤尘,罗幔几番,风雅低敛,让薛朴颇觉新鲜。
昨日他听从阿娘魏白龙的叮嘱也干嚎了一场,自觉尽了本份,这日便溜出丧宴往园子里来,本想去园中央的好景亭里遛一圈,却未想到里面已有人在。
是几名女眷,两位坐着的应是主人,只听年青的夫人道:“外边宴上闹哄,阿家此处歇歇也好,或让婢子取了茶来,您坐着看看景。”
年长的夫人羽扇微回,幽哼出一口气道:“甚么景不景的,不过就是沐猴而冠,和南边的园子怎么能比?茶也不必了,就荫凉会吧。”
夫人口气斯文,语中却深带蔑意,一时无人接话。薛朴旁听着一拧眉,又一歪笑,随地满手撩了一坨泥,掩在树后就一掷而去,只听得亭子里一阵惊呼,薛小郎君已大腿甩开跑了老远。
拍了拍手,他觉得逸致比方才更好了,便往小池处走。一路走去,夏风辣烈,他望着地上小石子堆砌的道路,这是南边的做法,以石子堆花作路,走路硌楞,纹样却确实好看,小郎君步步踏着,脚步跳跃起来,手一攀,顺手又折了一朵垂枝花。
这时斜路里岔进来了一个人,薛朴见其东张西望的,也不怯,走过去就撩起一重脚!
来人吃痛回头,见一挂孝的小儿郎,仰头挺目的瞧着自己,模样姿态似出权家,略低头躬了道:“园子大,仆迷了路,不知是谁家的小郎君,叨扰了!”
薛朴眯眼打量他的样子,也算素孝,却不是府里装扮,自称为仆,胡子却用帛紧缚(注),腰间也挂着玉饰。
薛朴道:“汝为谁人之仆?”
来人道:“仆乃外头庄子上的管事,吾父乃先主近仆,先主大丧,仆心甚哀,特来吊唁。这不,老日子未回了,都不识路了。”
见薛朴未言,此人问道:“敢问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
薛朴道:“你管我哪家?”
又沉声道:“即是外面庄子的,就该晓得这内园不是你能进的!你贸然闯入,是否存了不轨之心?”
薛朴整十三了,长眉微挑,凤目玲珑,平和时是满面风流的慵然公子,凶起来却两眉紧簇,眉尾峭立,颇有恶狠之相。
来人见拦着自己的少年一脸威怒,满语审意,瞟眼望望四周,上前一步道:“公子,仆真的是迷了路……”
薛朴警戒的后退一步,一脚蹬地道:“汝当如何?”
此时身后有声,来人忙道:“仆莽撞了,仆这就走这就走……”躬着便转身折路而去。
薛朴道:“你慌什么?”即想追去,却只听后面有人唤道:“薛从珂(字),你怎在这?”
薛小郎君回头,果然见到闻声便知的表弟杨琥,他嘴角上弯道:“我等你呀!”
杨琥听之怒道:“汝休胡言!”
薛朴对杨琥身后的随仆如竹眨下眼,道:“我早跟如竹说好了,你今日间歇更衣,就领你走这条道。”
“怎回事?”杨琥撇头瞪向如竹。
如竹低头缩身道:“薛公子说,仆若不听他的,就脱了仆的裤子打屁股!”
杨琥闷叹:“薛朴,你天天如此,惹事胁人的,有趣嘛?”
“有趣啊!”薛朴走来,一把搂住了杨琥的肩道,“这丧典还有数日,我阿娘也不管我,我若再自己不找点乐子,人都要如这树上的蝉,被日头晒干瘪了!”
杨琥甩下表兄的手道:“我可不是你的乐子!”
薛朴看着他笑:“阿琥自然不是。”
又道:“你是我有什么都想着分一些予你的人!”
杨小郎君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表兄,他对自己高半头,挡住了树影间刮射而来的夏光,偏他又是个白皮,这点像阿娘薛斐意,春夏秋冬皮面都白净,却容易着了骄阳的火,如今薛朴便是面颊半红,抹了女子的胭脂一样,还笑着,嘴角往有梨涡的一侧微翘,偏偏手上还捻转着一朵绽透的折花,怎看怎不像个好东西!
杨琥气吁了,眨了下还略痒的眼,道:“怎地,你昨日耍我还没耍够?”
薛朴不解看向如竹,如竹虚语道:“辣蒜!”
薛朴恍然大笑道:“啊!你用啦!你不是说,忠孝涕泪发自真心,不肖用那玩意嘛?”
又盯着杨琥的眼看:“怪不得眼睛像个兔子似的,你是不是用太过了啊?”
杨琥大窘,小儿稚态出了,气道:“你还说!都怨你!”
杨琥一生气就会鼓着脸,他脸方正,可腮帮子一鼓就变得盘圆,又眉目如画,薛琥只觉得表弟像个泥捏的小娃娃,抬手就捏了下杨琥的面皮道:“好,我不好,可我今确实有好东西予你!”
杨琥正恼他捏自己,忽见薛朴自阔袖里掏出个东西,只听他道:“这是此回我特地带予你的,可惜前几日长辈们都在,没法子交予你。”
杨琥望来的间隙薛朴就将东西搁他手里了,只见是布帛裹的好好的、仿若一卷册子,上面还带着薛朴贴身藏的体温。
小儿爱探,杨琥忍不住打开来看,真是一卷册子,提款是“永明集”(注)。
杨琥看了一怔,随即将册子抛还回去,皱眉道:“你北地之人,拿来这南边的颓靡之文,叫吾阿父瞧见,可不会给你好颜色!”
薛朴见他竟装的一脸正色,笑道:“我晓得姑父不喜这些,只是,你也真不喜欢?上回在我家,我可见着你听到一首就眼里放光……”
“那是你看错了!”杨琥插声打断,又偏身道:“吾先生言,君子立身处世,天广地阔,俗世窄尘,皆是虚妄。又言南地诸文,华表无实,多是靡靡,使人绝废,吾怎会喜这毁本之物?“
薛朴听着哼笑道:“小嘴巴巴的,那姓贺的没教会你旁的,只教会你一副假正经!”
杨琥瞪眼:“混子休辱吾师!”
薛朴呲道:“他一个功名皆无的,师什么师?我瞧着就是待在你家混饭的!吾父不是说了嘛,让你入京跟我一块进官学,那处才是正经教学问的!”
薛朴说的毫不客气却都是事实,这让杨琥没法反驳,表兄见表弟低头略思,哎了一口气道:“好吧!是我自作多情,白白誊了那么多,却不讨人家喜欢!”
薛朴翻开册子,随意念道:“苍江忽渺渺,驱马复悠悠。京洛多尘雾,淮济未安流。岂不思抚剑,惜哉无轻舟……哎,我还道写下此诗的谢公慷慨大气,原来是我不解其意,竟没看出,这原是华而不实的靡靡绝废之文,这等毁本之物,不如丢了!“
说着抬手就往池子里掷去,杨琥眼见他真的手出,张嘴欲喊,却见薛朴旋手一回,还是将册子递到了自己跟前。
只听薛朴道:“含晖(字),好阿弟,我抄这个都抄的两眼重影了,你真舍得就这样丢了它啊?”
杨琥撅嘴:“明明是你要丢,又来赖我!”他嘴上仍旧不饶,可面对薛朴一张讨好发嗲的嘴脸,心里已然是顺坡而下了,况且,南朝竟陵八友(注)的诗篇,他确实是喜欢的。
此时薛朴瞥下眼,如竹立马伶俐上前的接了。
杨琥瞪下随仆,却也未再多言。
见东西送出去了,薛朴喜笑颜开的,手上的花随便往鬓角一插,道:“大热天的,你快去更衣吧,去吧去吧!”
杨琥却朽木不可雕的一叹,手一伸,将那鬓花摘了,拦进了自己袖中,道:“别忘了你是上我家来干嘛的,讨骂哪?”
小泥娃娃似的阿弟走远了,薛朴伸了个懒腰,有些午困,想寻个荫凉睡一觉时,才想起了起先自己要追的那名外仆,可人早跑没影了。
注:永明集:南朝文明体是新体诗,抒情为主。
竟陵八友:永明体写的出色的八位名士。年代不同。
是的,失眠自残自我贬低,薛斐意被PUA害成抑郁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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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表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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