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反派男二[快穿]》亦宴

6、06哥哥

　　“黄州匪乱已平，不日当归。”

　　竹片上龙飞凤舞刻着十个小字，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能看得出写信之人心情甚好。这样短短一行字，只一眼就能背下来，却被贵妃娘娘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每看一次她脸上的笑容就明媚几分，让青色瓷瓶里新折的桃枝都黯然失色。

　　当贵妃娘娘第八次从袖子里翻出竹片时，浅如也忍不住微笑，“还有一刻钟少爷才能进宫，娘娘莫要心急。”

　　贵妃娘娘立刻露出骄傲的表情，“浅如你不知，黄州山贼盛行，哥哥能平安归来已是不易，更何况立下此等功劳，真不愧为我林家儿郎。”

　　先帝在世时，黄州就一直是齐国的心病，那里盗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却一直鞭长莫及。然而林空流过去后，仅仅三年就把黄州治理的井井有条，令朝中上下无不称赞。

　　而且贵妃娘娘高兴的不仅仅是这个，最重要的是哥哥回来，一家人就能团聚啦。

　　上一次见到哥哥还是大婚当天。林空流背她上花轿，他一路都没言语，只在将她放入轿中时轻轻说道，“什么都不用担心，有哥哥呢。”

　　这一句话，就让忐忑不安的林尽染平静下来。

　　从小到大，她最常听见哥哥说的就是别担心。
　　她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时，哥哥说完这句话就会给她报仇；她犯错误时，哥哥说完这句话就会找父亲顶罪；她没完成功课时，哥哥说完这句话然后连夜陪她学习。

　　所以，哪怕林尽染知道，哥哥其实束手无策，她也很快冷静下来。

　　但贵妃娘娘万万没想到，林空流这次也是认真的。她得到消息，新科状元林家大公子自请去黄州剿匪。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明白了哥哥的想法：林家不得帝心，又权势太盛，后宫和前朝第一人均出自此门，皇上决计不能忍受第三个林家人存在，所以林空流想用自己的命，换家人平安。

　　满院的红绸明灯下，刚弱冠的少年连夜收拾好行囊。他微笑着，在妹妹成婚当天，慷慨赴死。

　　林尽染简直要疯。

　　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贵妃娘娘软硬兼施，连哭闹带威胁才让林空流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的三年里，她几乎日日担忧，生怕哥哥又生出弃卒保车的想法。如今哥哥平安归来，林尽染如何能不高兴！她提前半个时辰就等在裕安宫门口，连被太阳晃得头晕都毫不在意。

　　贵妃娘娘：家里有个‘熊孩子’，我真是太难了。

　　二十几个宫女太监黑压压站在裕安宫门口，昂首挺胸、神色肃穆，和往日贵妃出征闹事的架势一模一样，临近几个宫的宫女太监纷纷躲在屋里，兴奋地讨论。

　　“不知今天哪宫又要倒霉了。”

　　一个昨天参加宴会的宫女得意地分享着独家消息，“昨天贵妃娘娘落水，估计是要秋后算账呢。”

　　“可我听说她是自己掉下去的。”其余宫女问。

　　“自己掉下去的又怎样？你何时见过那位讲道理？”

　　“也是也是。”
　　“没落水还要找茬呢。”

　　在众多声音中，有一个特别明显，“我好羡慕贵妃娘娘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突然停了一瞬，然后就是更热烈的争辩。

　　有人嘲讽，“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脸。”
　　有人赞同，“就是就是，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还有人不屑，“我看她也未必高兴。”

　　八卦小分队讨论地热火朝天，谁都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管事姑姑。

　　“都在这躲着干甚？再偷懒撕烂你们的嘴。”管事姑姑黑着脸将小宫女们撵去干活，待所有人都走后，她才对着裕安宫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盛极必衰，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不得不说，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的姑姑确实眼光毒辣，她几乎是一语中的。

　　此时，贵妃娘娘正抓着哥哥空荡荡的袖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这怎么回事！”

　　较之三年前，林空流成熟许多，温润平和的眼睛中多了些成熟内敛，唯独看向妹妹的时候，还和从前一般盈满笑意，“多年不见，我的小哭包真是一点都没变。”

　　林尽染孤儿出身，最怕天黑。她现代的家就在马路旁，路灯明晃晃亮着，窗外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她才能勉强入睡。这也导致她穿越后极不习惯，古代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她学会走路后，第一件事就是拎着小枕头跑到哥哥房间，哭唧唧让他陪着睡。

　　所以林空流一直叫妹妹小哭包，一叫就是十八年。

　　亲昵的玩笑并没有止住贵妃娘娘的眼泪，她把积攒多年的怒气一起哭了出来，“你偏要去什么黄州，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嘛？去了又不带兵，是不是没长脑子，如今手臂没了，以后怎么抱小侄子。”

　　林尽染的话断断续续、毫无条理，林空流却听懂了。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妹妹，“要是保住手臂，脑袋就没了。”

　　林尽染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大声。

　　仅仅花费三年就剿匪成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能加官进爵，唯独林空流不行。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所以终究依照三年前的办法，断尾求生。
　　只不过在妹妹的劝说下，把性命换成一条手臂。

　　失去手臂的明明是哥哥，贵妃娘娘却更像受委屈的那个，她憋着嘴，眼泪簌簌下落，“你还敢顶嘴？干脆气死我得了。”

　　林空流依旧试图讲通道理，“父亲在前朝、你在后宫都举步维艰，哥哥怎敢给你们再添负担。”

　　即便是在黄州，林空流也不止一次听见贵妃跋扈的传言。自己妹妹是怎样的人他最清楚，她性子温和，连训斥下人都不会。如何能称得上野蛮骄横？势必是和他同样的想法，不想让皇上忌惮。

　　然而，纵有七巧玲珑心的林空流也有一事不明白：那就是家人之间，从来都不讲道理。

　　贵妃娘娘边哭边骂，“谁说没添负担？我还给你做衣服了呢，早知道这样，干什么做两只袖子，你知道我绣一条袖子多难嘛？”

　　跟妹妹争辩，从来就没赢过的林空流终于放弃挣扎，“哥哥错了。”

　　贵妃娘娘突然拔高声音，“你林空流还能犯错？全大齐都没你心思多！”

　　“……”
　　林空流：我好难，回黄州的马车在哪，等我上车了再走。

　　林尽染并没有真的想责骂对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哥哥失去手臂的事实，她平复一会情绪，手指小心翼翼蹭到他肩头，“当时一定很疼吧。”

　　古代医疗技术不发达，又没有麻药，失去手臂该有多疼，而且稍有不慎，伤口便会感染导致死亡，这样的伤，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想到这，林尽染眉毛一皱，又要哭起来。

　　“早就不疼了，”林空流见势不好，急忙作势抱了妹妹一下，“你若是没胖，哥哥照样能抱动你。”

　　“……”贵妃娘娘瞪了对方一眼，见林空流紧张兮兮的样子，终是破涕为笑。她擦掉眼泪，主动转移话题，“父亲在前面是不是不太好？”

　　终于揭过此事，林空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咽下一口茶，给妹妹分析，“皇上已经登基五年，但对朝堂的掌控力度还是不够，他一直以为是父亲在暗中阻碍他，所以近年来对父亲愈发不满。”

　　承帝并非完全昏庸，造成现在的境况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他早年不受宠，几乎是在冷宫长大，所以没有受过正统帝王教育。

　　意外登基后又识人不清，身边多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国家。

　　他也会在早朝主动提出些建议，比如南靖旱灾多发，承帝提议多招些方士求雨、花重金建造求雨台。这样的建议当然不会被采纳，久而久之齐宣之就认为大臣们有异心。

　　如果这是个故事，林尽染可能会笑出声，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只觉得苦涩。于皇上而言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命令，落在百姓身上，就是能压死他们的大山。

　　沉默良久，贵妃娘娘问了一个她始终担忧的问题，“林家还能撑几年？”

　　父亲在朝堂上步步退让，哥哥舍弃掉一条手臂，她甘愿自毁名声。即便是这样，皇帝还能容下她们林家多久？

　　林空流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声音中有一点点难过，“三年，最多三年。”

　　承帝羽翼渐丰，忍耐度更是有限。三年，已经是他们能挣得的极限。

　　……

　　送走林空流，林尽染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回神。

　　窗边山茶开得正盛，白色小花如繁星点点，风吹过时，会涤荡出绿色的波纹。她随手掐下两朵，一模一样的花在她掌心绽放。

　　林尽染看了片刻，抬手将花朵扔出窗外，它们在微风中飘摇打转，很快便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收回视线，林尽染看向窗边。窗台上放着个白色瓷碗，是早上浅如发现的那只。

　　其实小丫鬟没有细看，如果她认真观察，就会发现碗里并不是因为沾着汤药而泛黄，而是因为这个碗被用得久了，才会显现出黄色。

　　贵妃娘娘拿起瓷碗，指尖划过上面细小的裂痕，裂痕细密，每一道都截然不同，就像这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指尖微顿，她忽然在心中问道，【系统，我的任务是攻略皇帝对不对。】

　　【对。】

　　【只是攻略皇帝，而不是皇帝齐宣之？】

　　【只是皇帝。】

　　“那好，”贵妃娘娘将碗放在原处，沉思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对浅如吩咐，“把出嫁前，丞相夫人留给本宫的衣服拿出来。”

　　“本宫……今晚要穿。”

　　浅如愣了一下，那些衣服，不是薄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