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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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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所以我让你看看账目嘛。”黄氏叹息一声,“如今白家也不比以往了,进项少,出项多,还有卫风这个纨绔子天天在外边儿烧钱。原本家中现银只剩下五百两不到,如今又被相公支去一半,这眼看着还有半个月俸禄才会到账,全府上下那么多张嘴,哪个不需要钱养活。”
白氏心下一紧,听嫂嫂这意思,府中开支捉襟见肘,根本没闲钱能借给她们。本来事至如此,她不该再强人所难,可这次回京借钱,不仅仅关乎她自己一人。若她空手而归,那就是让老爷、孩子们跟着她一起去喝西北风啊。
想到这儿,她索性豁出去了,面皮什么的也不要了:“实在不行,嫂嫂你看,可否向你娘家的钱庄借用一些?”
黄氏似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多看了她几眼,笑着开了口:“那怎么行?我娘家说是做钱庄,其实就是放高利贷的,我哪儿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最后的希望破灭,白氏瘫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都不行,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才好?”
“娘……”星笙担心地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借不到钱事小,她就怕母亲再急出什么病来。
白佳檀看向自家母亲:“娘,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吗?我自己攒月例都攒了有几十两了,咱们就先凑一些借给姑姑她们嘛。”
“檀儿,娘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黄氏轻斥,“二姑娘,府里是没有闲钱,但咱们亲戚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笙儿走投无路。”
这么快有了转机,白氏还有些不敢相信:“嫂嫂的意思是?”
“我攒了些私房钱,不多,加上檀儿的,将将能凑够一百五十两。你们先拿去救急,不够的,以后再想办法。”
一百五十两,虽不够全家一整年的花销,但至少能还清外债,解了燃眉之急。
白氏激动地起身,感激涕零地看着自家嫂嫂,笃定自己以前定是误会了她。这么善解人意、大方仗义的嫂嫂,大哥能娶到她真是幸运。
正这么想着,白祈桢从外面进来,与厅内四人打了个照面。
“二妹?你怎么回来了?”他诧异地盯着白氏。
自从妹夫被徙,他一度以为,山高水远的,自己与这个唯一的妹妹,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大哥。”白氏动情地唤道。
白祈桢看向四周,只瞧见了星笙,更加诧异了:“妹夫呢?他没一起回来?”
“老爷他在北蜀。”见到亲大哥,这些年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白氏眼圈发红道,“北蜀遭了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和笙儿才不得不回来,向娘家开口借钱。”
“听说剑南路极不好走,他倒也真是放心!”白祈桢冷哼出声,见星笙还在不便多说,于是敛了怒气,问道,“要借多少钱,和你嫂子说了吗?”
“说了都说了,”黄氏接过话茬,“这不卫风出了事,咱们家也不宽裕嘛,我就说,先把我自己的体己借给二姑娘,解了她燃眉之急。”
白祈桢未作多想地点头:“那就好。有劳夫人。”
“‘有劳’二字不敢当,”黄氏瞥了他一眼,“卫风的事办的如何了?”
提到儿子,白祈桢周身气势顿减,带着几分讨好冲黄氏道:“人放出来了,案底还没销。明日香会上,还得有劳夫人替我多向尚书夫人美言几句,尚书大人惧内,只要尚书夫人点头,这事儿就成了。”
“知道了。”黄氏应下。
白祈桢此刻心中也与妹妹白氏存了同样的想法,能娶到黄氏这样精明能干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气。
“明日府上有香会?”白氏好奇地问。
“是啊。前儿汪国太寿辰得了块御赐的伽罗沉水,国太她老人家不好这个,就吩咐她家大夫人组个香会,邀众家夫人姑娘们一起来品鉴。人太多,大夫人怕扰着国太,把聚会地点选在了咱们白府的禅堂。”
白氏点头会意。汪国公府大夫人与嫂嫂黄氏是手帕交,黄氏必会竭尽全力,将这场香会办的尽善尽美。
“二姑娘也有许久没参加过香会了吧。不如,明日一起来凑个热闹?”黄氏提议,“不瞒你说,我一向不太懂这些个,二姑娘可是个中高手,正好能给咱们白府长长脸。”
白氏是有些心动,却也迟疑。生活艰辛,她确已多年未碰品香这般雅事,乍一听说有香会,技痒难耐是真。可汪国公乃三朝元老,大夫人举办的这场香会,京城各大名门的夫人姑娘们必会蜂拥而至,到时少不了见到些熟面孔。她这个曾经的郡王妃落魄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有些羞见故人。
“姑姑,一起来吧。”佳檀劝道,“过去在京中时,笙儿还小,她都没参加过香会呢。”
一句话戳到了白氏心坎里,为了女儿,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好,笙儿,明日娘带你一起。”
***
翌日,白氏母女起了个大早。白氏特意把星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会儿香会上见到各家的夫人姑娘,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绝不能让女儿被人小瞧了去。
母女二人准备妥当了,正要去赴会,白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捧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咚”的一声,首饰匣子自她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娘,怎么了?”星笙吓了一跳。
“没了。”白氏怔愣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没了?”星笙问。
“你舅母借给咱们的,一百五十两银票。”白氏这才晃过神来,赶忙蹲身捡起匣子,重新里里外外仔细地搜寻。
“完了,真的没了。”她双手一摊,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
“娘,别急,可能是你记错了,放在别处了。”星笙开始翻找整个梳妆台,“你再想想,最后一次见着是什么时候?”
白氏回忆:“昨夜沐浴之前,我怕更衣时会弄湿了银票,特意放在了首饰匣子的隔层里。”
星笙也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夜她们母女沐浴的时候,屋子里没别人,只有送热水的丫鬟进来过。
“这样,娘你先去香会,别迟到拂了舅母的面子。”星笙安慰她,“我再在屋子里找找,说不定就落在别的什么地方了。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舅舅,让他帮忙查昨夜送水的人。”
白氏心中又慌又乱,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按女儿说的做。
“那我先去了啊。”白氏不放心地叮嘱,“找不着,一定尽快跟你舅舅说,别让家贼跑了。”
***
香会,乃是大楚贵族们最津津乐道的雅趣活动之一。聚会之上,大家既可以品香论香,又可举办类似竞香、组香这样的游艺,打发无聊岁月的同时,还能展示各人于香道之上的见地,一举多得。久居深闺的贵族妇女们多热衷于此,京中几乎每月都要举办一两场的香会雅集。
白氏是香道高手,过去曾数次拔得大小香会的头筹。今日,颇受众人瞩目的她,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在竞香、组香等游艺环节中都表现平平。
很快就到了香会的重头戏——品香。
只见香会主人汪国公府大夫人当着众人的面,驾轻就熟地将剔透的香灰倒入纯白瓷香炉中,直装到八分满,用火箸将香灰搅至蓬松,此曰“起灰”;再用火箸在香灰中掏一个洞,将燃着的香炭放入其中,名曰“点炭”。
做完这些,她用左手转动香炉,右手持火箸沿同一个方向轻轻地搅拌,逐渐堆出一个以香炭为中心、纹理秀美的香灰山来,这一步叫做“铺灰”;最后用银叶夹夹起银叶,轻置于香灰山上,再用香匙舀起此次要品鉴的伽罗沉水香,放在银叶上,完成“上香木”,就开始了隔火熏香。
迷人的香气慢慢地弥散开来,香主大夫人就着手中的香炉,闻了三闻,以左手将香炉递至左侧的白府女主人黄氏右手中。黄氏也如法炮制地闻了三次,再递给了白氏。
白氏接过香炉,露出勉强的笑意,按照香席礼仪,她本该将香炉水平地置在左手上,再用右手轻轻地蒙住,微微倾身前凑,就着大指与食指间的缝隙仔细品闻。
可她此刻满心想着的,都是那不翼而飞的一百五十两和女儿如今的状况,正犯了闻香不可心杂的大忌。一个不小心,托着香炉的左手抖了抖,香炉险些滑落,还好她反应得快,及时用右手接住。
这一接,却是坏了香席的规矩。
所有人都向她看过去。
大夫人不悦地咳嗽了一声。黄氏见了,忙打圆场:“二妹妹这是担心笙姐儿才走神的吧?怪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一路跋山涉水回京,都累病了。”
这是白氏今日前来香会时,为星笙缺席找的借口。
白氏向自家嫂嫂投去感激的一瞥。
“说起笙姐儿,”大夫人发了话,“几年没见了,不知道出落得如何了?”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似被人追赶,慌不择路地闯入禅堂,打断了香会。他手中高举着张类似于银票的物什,口里嚷道:“笙表妹,你倒是进来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