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葡萄球

5、相克

　　化学课上，老师说：这回家作业是用来巩固上课所教的知识的，可有些同学，竟然不知道老师上课布置的到底是什么，胡乱做一通，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这样的作业，还不如不做，不交！ 虽然没有点名，可我心里知道，肯定在说魏义榕。

　　我偷偷往后瞄了眼，心里的坚冰开始有一丝松动——老师现在也已经习惯他不交作业，懒得说他，这倒好，交了作业反倒被批评一通。他应该是为了我不挨训才这样做的吧。

　　林丽娜说要减肥，中午不吃饭，我一个人来到食堂，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反正我什么都不做，别人也能编出些我和他的闲话，三个多月来，我也习以为常，买好饭，往他对面一坐。

　　魏义榕并不看我，继续闷头吃着。“唉，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啊？”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傻，可正如上次他背我只是为了自己也能凉快一样，我不能确定，这一次，他的想法到底跟我一不一样。

　　他没回答，我不死心：“魏义榕，我问你话哪！”

　　“你是不是不吃？不吃给我吃！”

　　“谁说我不吃啊！”滑稽了，我一口都还没动呢，怎么说我不吃？不吃我干嘛要买！

　　“你不是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吗？既然现在话那么多，那不就说明你不打算吃饭啊！”他总是喜欢用我的话来呛我！气归气，可我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低头塞了一口饭到嘴里。

　　“别想太多，不是为了你，是怕我妈知道她那么热情请来的人，跟我吵了一个下午！”扔下这句话，他敲着饭盆起身走了。

　　哼，还敲饭盆呢，没教养！

　　可话又说回来，为了他妈妈，不也一样是为了我吗？要是他妈知道我跟她的宝贝儿子吵了一下午，对我的印象肯定跌到谷底——奇怪了，他妈对我印象好不好，我那么在意干嘛？

　　“今天中午怎么没出去疯啊？”从食堂回来，很意外的在教室里看到魏义榕。班级里其他人，要么在睡觉，要么是闲聊，还有结对子的在一起做功课。

　　“啪”他把化学作业本扔在桌上，我打开一看，老师批了个大大的差，然后重重地写着“重做”两个字，那力道穿透纸背，我都能看到老师批作业时愤怒的脸。

　　“怎么，这回不嫌我管得多了？知道来求我了？”我有些得意。

　　“你别自作多情了！作业问谁抄，不是抄啊！求你？不给算了！”魏义榕不屑地样子，让我真想把饭盆扣子他脸上。

　　“我说，我们别这样了，班主任让我对你负责 ，让我承担起学习委员的义务；我呢也想太太平平过完这三年，也许根本用不了三年，等到文理分班的时候，我们两个就不用再看对方不顺眼了。我希望在这期间，你配合我完成我的工作，你的成绩上不上得去我不管，反正我尽力了，也没人能怪到我。不要再像小孩子那样赌气了，多幼稚！”那么多时候，我也算摸到点他的脾气，魏义榕这人，不太经得起别人用激，说他像小孩，说他幼稚，他肯定受不了。

　　“你别得意，我只是不想学，要是真用功起来，有一天超过你，你可别哭！”果然不出我所料，男生啊，头脑还是简单了那么一点儿。

　　自那日起，我们总算是真正开始了一帮一，结对子。

　　我发现，其实魏义榕的底子并不差，他中考的成绩虽然上不了我们高中，但也就差十几分而已，没我想象中差了五六十分那么离谱。之所以现在搞得一塌糊涂，都是因为高中的课他从开始就没好好听，老师的进度又快，拖沓了三个多月，自然就变得跟白痴一样了。

　　“我说，你干嘛存心不听讲？”周六的下午，变成我对他家教的固定时刻，吃完午饭，他妈妈总会打电话派车过来接我到他家去，只是我从来没遇到过他爸爸。

　　“不高兴。”他正做着数学。

　　“为什么不高兴？”女生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问。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他被我弄烦了，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说一个嘛！你看我那么辛苦，每个礼拜来当你免费的家教，总得给点报酬吧？你不是那种像愿意欠别人人情的人哦！”怎么会没理由？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个原因的。

　　“其实我根本就不稀罕上什么重点高中！老头子在家说花了多少多少钱，托了多少多少关系，欠了多少多少人情，烦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说欠我人情，他那么痛快就把话说出来了。

　　“再说，原来跟我玩得最好的几个，都在那附近，老头子把我弄到重点，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朋友可以再交的嘛！”这理由我倒不怎么认同。

　　“就你们那些书呆子？”魏义榕瞟了我一眼，“没共同语言！”

　　“切～～～我们怎么是书呆子了？”我有些不屑，那些平时中午跟他一起打篮球，踢足球的，也都是书呆子？

　　“那你说，你除了读书还知道什么？”

　　“………………”是啊，我除了读书还会什么？

　　魏义榕很是开心我的语塞。我瘪着嘴，想了半天，自己果然除了读书，好像什么都不会。

　　“你说啊！”可恶的魏义榕还落井下石。

　　“我还会，还会，会游泳啊！”终于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长处。

　　“你会游泳？是去泳池里泡着吧！”他嘲笑我。

　　可说实话，那样说也没错，水上乐园本来就是以各种各样与水有关的项目为主，真把我往深水里一扔，就算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时间久了也沉底。

　　“那我还会，还会绣花，缝扣子！”小学时候参加过刺绣兴趣小组，那手艺就是一个乱七八糟，可他又不知道。

　　“喂！说点男女都适合的行不行啊？你见过哪个男的喜欢拿针的？又不是东方不败！”魏义榕这时候反应倒挺快，连金庸的小说人物都想出来了。

　　“那我还会，折元宝，糊纸人！”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被逼到墙角，连给爷爷奶奶上坟地事儿都拿出来了。

　　“你以为我不会啊！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奶奶叠锡箔了！”这一点，又没比过他。

　　我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书，坐到老远，假装看书，开足了马力使劲想，自己到底还会点儿什么。

　　“哈哈，于白鸽，也有被问倒的时候！今天高兴，高兴，今天真呀么真高兴！”他嘴里还唱起歌来了！

　　“就那么几道题，你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啊！”我踢了他椅子一下，谁知，他本来就摇头晃脑，他的椅子底子又装了轮子，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就那么倒了下来，摔在地上。

　　“哎呀，魏义榕，你没事吧！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见他埋着脸，抱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我慌了——这房间里就我们俩，他摔倒，他妈妈肯定怀疑我啊！

　　“喂，你到底怎么样？”我跪在一边，戳戳他，他可别死掉了呀！——当然，我心里也想着，电视剧里不常常有两个人打打闹闹，一个突然倒地，另一个急得不行，结果倒地的那个哈哈大笑说，你被我骗了吧！

　　我现在是多想，魏义榕能爬起来嘲笑我，告诉我一切都是他的恶作剧啊！

　　“我去叫你妈妈！”可是等了好久，他都还没起来，我只能用最后一招——找大人来。

　　“别～～别去！”他一口气总算是缓过来，听声音，伤得不轻。

　　“你，你怎么啦？还好吧！”我又跪下去，想扶他起来，他一把打开我的手。

　　“别这样啦，我不是有意的嘛！那么小气干嘛啦！”小女儿般撒娇求饶，他可千万别去告我的状啊！我爸知道，非打我不可，并不是因为我伤了别人的儿子，而是因为我伤了他的面子——爸爸一直以把我教得大方得体，温柔娴静为傲。

　　魏义榕一瘸一拐地往床边去，我跟着屁股后面，大气也不敢喘。

　　“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啊？上一次你泼我一身水，这一次你害我摔一跤！于白鸽，你是不是专门来克我的啊 ！”魏义榕躺在床上控诉。

　　我只能如捣蒜般点头认错，不断说对不起——其实，谁克谁还不一定呢！我这辈子到现在，害我最提心吊胆的是他，说最多对不起的也是他！不过，看上去高高大大的男生，就算是从椅子上摔下来，能疼到哪儿去？我学自行车那会儿，膝盖都烂了，也没怎么样啊！害我刚才连心都快蹦出来了。

　　“你还一脸不服气！干嘛？现在疼的人是我！”我忘了魏义榕是躺着，刚好能看见坐在床边低着头，我的脸。

　　“我也没说疼的人是我啊！不过你也太夸张了吧！至于那么疼吗？我以前骑自行车摔跤，膝盖破成那样，血流得满地都是，都没像你这样！你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当时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再也不学自行车的事儿。

　　“你～～～！”魏义榕那憋屈样儿，我到现在还记得——长大后，才明白，男生的“那儿”是很脆弱的，磕到碰到那疼痛女生理解不了；就如同男生永远也不会明白生理痛对女生来说是多大的折磨一样。

　　俗话说，相生相克——有相克的一面，就会有相生的时候。

　　在我尽心尽力，他积极配合的努力下，期终考试魏义榕有了大踏步的前进，不仅在班里甩了15个同学在身后，年级上的名次也上升了；而我的成绩虽然在班级里退了一位，却在年级里挤进三十。

　　他妈妈很是感谢，一家拉子春节前还上我们家，带了好多东西。他爸爸不用开口就看得出来没读过什么书，据说是靠卖田地有了点钱，办了个工厂，一天到晚在外辛苦忙碌赚钱养家，就希望魏义榕能考进大学，光宗耀祖。只是他不爱读书，他们当父母的又帮不上忙，干着急。把他弄进我们学校也花了很大心思。夸我爸妈把我教育得好，又有礼貌，成绩也好。感谢我帮魏义榕取得的进步，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在学习上给他帮助和指点。

　　爸妈满口的不敢，过奖，在我眼里却都是假谦虚。送走他们之后，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暴发户就是那个德行。我心想，你既然看不起人家，就别收人家的礼物啊！在背后说什么风凉话！

　　时间就这样到了寒假，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星期，但因为有个春节这中国人最大的节日，对孩子来说显得意义尤为不同，看着爸妈不断置办年货回来，忙忙碌碌，我就觉得开心。只是，在这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的时刻，却让我看到魏义榕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