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Ayin

2、第二章

　　我自认自己还算比较聪明，至少学过一遍的东西，不用别人再讲第二遍，顾家俊教我也教得十分省心，因此尽管我还只是一个接触科研不到一年的本科生，我们之间配合的很好。
　　顾家俊告诉我他打算自己带一个大课题，做医工结合，把影像学和AI结合起来。这是时下的热门话题，是个很难往前走一步的领域，这也是张勇教授团队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而我会在他的项目里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我完全没有概念。
　　那时候对很多医学院来讲，本科生做科研，写文章并不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平时那满到看着就有窒息感的课表紧紧地勒住了无数医学生的脖子，卡住了双侧颈动脉，纵你有三头六臂也不给你供氧供血。如果哪位大婶在本科期间有个文章，哪怕只是contribute author 都会让人羡慕不已。
　　但我仍每周末骑着单车冲向医院，一整天都把臀部奉献给椅子，把手指头奉献给键盘，只要是顾家俊找我做的事情，没有不认认真真完成的，比中学时代铆足了劲要让自己的作业得到老师的表扬还要认真。课题组里没有别的本科生，也没有别的师兄找我帮忙做事，吴维延总调笑我说：“谁敢找你帮忙，你整个人就好贴着’顾家俊专属’的标签了。”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很享受别人把我看做顾家俊专属。有一天谢晓对我说，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我做原先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好像我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在围绕着顾家俊转，做他布置的事情，帮他查他需要的资料，甚至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疯狂的读他发过的paper，和他有做过的会议发言。
　　什么是我原先喜欢做的事情？我喜欢的就是顾家俊，关于他的事情都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知道顾家俊也在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只属于我和他之间的默契。
　　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在感情上，我一直是一个比较怂的人，高一的时候曾喜欢过同校车的一个同学我和他同坐了一个学年的校车，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听歌一起讨论作业题，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一个学年过去了，他转学了，我甚至没有在他戴着耳机的时候轻轻的说一句我喜欢你。
　　但我现在看着顾家俊，我感觉一种莽撞的勇气正在和我的懦弱对抗，而且，来势汹汹。
　　周日下午的时候，我和顾家俊在离致仁医院不远的一个小咖啡馆里写材料。这里客人少，有独立的小隔间，很安静很适合边品咖啡边写东西。
　　材料是为在京城举办的创新杯比赛准备的，创新杯虽然是很知名的创新创业的比赛，但以顾家俊的水平，完全不需要再多这样一个奖项。我知道他是为了带着我才报名了这个对他来说有点小儿科的比赛。
　　是为了我么？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就是笃定地相信这是真相。
　　咖啡馆里几乎没有人，空气中漂浮着咖啡的清苦的香味儿。我昨天晚上整理写材料可能会用到的文献到了后半夜，这阵有点倦了，便趴在木桌子打算小憩一会。昏昏欲睡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桌子上的阅读灯调暗了几度，把我胳膊旁边的卡布奇诺挪远了一些。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顾家俊正弯起眼睛看着我。
　　他把电脑屏幕往下压了压：“昨晚熬夜了？怎么不听我的话早点去休息？”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半睡半醒中心底有一只猛兽冲破了牢笼，仿佛所有的理智都在他的眼神和亲昵的诘问中化成灰烬。我凑近，直起脖子，在他脸颊靠下的位置轻轻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顾家俊僵住了。他的一只手还放在鼠标上，毫无防备地任我吻了一下，半晌没人说话。
　　我已经完全清醒了，盯着他的眸子，想透过那一片黑色看到背后的星辰。
　　然后顾家俊把电脑屏幕又复回原位，笑着说：“小汪海，看来你不困，想着使坏呢是不？”
　　我以为我会趁机再说点什么，但我的勇气已经用完了，只剩下慌张的搪塞。我睡醒了吗？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在做梦，我一定会更加放肆，放肆地任我的情感把我燃烧殆尽。
　　我一整个晚上没有睡好，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顾家俊深邃的眸子和那句轻轻的诘问。我浑身燥热，在被子里辗转了很久。
　　我觉得自己是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