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渡逢舟》麦子与卡夫卡

2、第 2 章

　　案子调查了两周，进入了胶着。
　　周五晚上9点，警局还是灯火通明，简飞跟着在队里加班，大家围坐一圈，听副队长老李做这两周的案件梳理。
　　“经过法医鉴定，死者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男主人王国先遇害，随后女主人孙洁遇害。根据此前我们的案件复盘，凶手趁王国短暂离开客厅的时间，将孙洁捆绑在椅子上。然后王国回来看到这一幕后两人展开搏斗，凶手持刀先正面刺伤两刀，王国倒下，再刺入一刀正中心脏，此处为致命伤。”老李指着PPT上的死者正面和背面照片说道。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王国已经必死无疑时，凶手又在其背面划入两刀，呈交叉状，是明显的泄愤行为。随后再对孙洁进行了杀害，一刀割喉。现在一致认为，应该不是简单的入室抢劫，而是仇杀，且针对的就是王国。财物丢失只是他的障眼法。凶手用的刀推测为图示管制刀具，只能在黑市买到，刀长15cm，宽5 cm，所以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凶手带的刀。”
　　他换了下一张PPT，“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撬锁痕迹，门窗皆无破坏，说明凶手是直接从正门进入再从正门出去的。但凶手应该一直戴了手套，进门换了拖鞋，因此室内并无指纹。我们此前初步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因此排查了死者的亲友关系。”
　　“王国为某器械企业总经理兼董事，典型的工作狂，经常加班，对待下属也非常严苛，他们公司的一般工作时间是996，不包括经常性的加班。因此单位同事对其有些意见，但因为公司薪水奖金并不吝啬，所以总的来说并无大的矛盾。我们走访了与他经常来往和有些摩擦的同事，但所有人在案发当时均有不在场证明。此外，两人周围的同事朋友均无异常情况，都按时到岗。”
　　“两人的亲属关系很简单，只身来到我们市里打拼，王国的父亲在M镇，有一个哥哥在国外，孙洁是独生女，父母在去年双双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个儿子王一萧，其身高和体型不足以制服王国。基本排除亲属作案可能。”
　　简飞从本子里抬起了头，心里揪了一下。
　　“根据目击者称，一家三口3月12号下午5点开车回来，有说有笑，没有异常。这家人平时没有在家里宴请宾客的习惯，所以屋子里长期非常安静。根据王一萧的回忆，在9点以前他并不知道家里会有访客，9点半左右他从屋里离开。那么凶手可能出现的时间被锁定到9点半到12点之间，我们调取小区大门监控，这其间有5辆汽车进出，但均为住户，不认识王国。但是从监控里可以看到，在10点和11点从正门可以看到一个男子进出，戴帽子，身高在1米75到1米8之间，拎一个箱子，之前说的刀具应该就放在这个箱子里。但放大后仍然看不清楚脸，只是基本锁定是这个人。”
　　“但是，”李队长抬头叹了口气，“只有这段监控拍到了，然后不知所踪。”
　　“另外，我们调取了王国孙洁一周内的通话记录，王国的手机并无任何可疑记录，孙洁手机上在9点半有一个陌生号码，该号码已经被注销，这个电话极有可能是凶手打来的。”
　　“现在有一些问题需要大家注意，如果不是熟人作案，那么为什么死者会去给他开门？根据朋友回忆两人都是警惕性很强的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让陌生人进门。”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凶手进门后并没有立刻展开谋杀，因为门厅和进门以后的饭厅均无搏斗痕迹，死者在更内侧的客厅遇害，这说明凶手不仅和死者约见了面，而且是被请进了客厅进行了交谈。那么为什么会让一个不熟悉的人请进屋，并且进行交流？客厅里我们发现了一个茶杯，应该是给凶手倒的，但上面没有留下任何DNA，应该是凶手早有预谋，并未喝水。”
　　“除此以外，大家注意刚才监控里的这个箱子，凶手为什么会带着一个箱子明目张胆的走进去？这个箱子本意是用来做什么的？”
　　老李说着关上了PPT，“这就是我的总结，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都拿出来讨论讨论。”
　　大家都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刘队长这时站了起来，表情非常严肃，“市里对这起案子非常重视。我想大家已经知道了，死者是市里排名前十的民营企业家，案子影响非常之恶劣。市里再给我们一周时间，必须破案！大家都清楚了吧？”说着环顾了一周。
　　简飞咬紧了嘴唇，跟着点了点头，他的心里烦闷极了，凶手都已经看到了，但就是差这临门一脚，就是进不去，究竟是漏掉了哪里？
　　大家接着讨论了一下案情，讨论来讨论去最终也就两个方向，分了一组再去做人物亲属关系的深挖，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另一组人再去调取附近监控，看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离开的。
　　其实警察的工作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就是人海战术，靠时间和精力去把人挖出来。没有那么光鲜，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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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会以后，简飞站在楼道窗口吸了口烟，想让自己再清醒清醒。老刘这时候走了过来，看着他满眼的血丝，拍了拍他的肩，“多久没回家了？”
　　简飞摆了摆手，“还好，也没多久。”
　　“年轻人也不是这么熬的，”老刘把他的烟抽出来掐灭了，“今天周五，回去睡一觉，明天中午再来队里报道。”
　　“不用，我不累。”
　　老刘瞪了他一眼，“老子是你师父，你敢抗命吗？快回去睡一觉，小兔崽子，你看看队里谁光干活不睡觉了？”
　　简飞靠在了墙上，这才显出一点疲惫，“我就是。。。。想早点把这个案子破了。”
　　“那小孩现在在你家？”老刘问他。
　　“啊，您怎么。。？”
　　“咱们队里有秘密吗？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你小子，还想瞒着我。”老刘拍了下他的头。“简飞，你得想清楚了，同情心不是你这么用的。这才刚开始，以后还有十个百个，个个都比他惨。”
　　简飞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说，“我知道，我是同情他，心疼他。您知道我有个永远留在了8岁的弟弟。那时候我两相依为命，我总嫌他吵。后来吧，我一个人倒是清净了，却总是觉得。。。唉，大概我和王一萧有缘吧，我看着他就想起了那时候。他到时候想走了，我也不会留他，就当是一段缘分吧。”
　　老刘笑了一下，“平时一个糙小伙，心底倒是挺柔软的啊。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行。”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快回去吧，你多久没看到你弟了？”
　　简飞噗嗤地一下笑了出来，仔细想想好像是有大半个星期了，就抬腿大踏步的走向楼梯，“走啦走啦，省得您老嫌我。”他知道，以老刘的性格，他今天如果不回去休息，总会被他念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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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飞晚上11点的时候终于到家了，王一萧卧室的灯还亮着。他敲了敲门，等王一萧说了一声“进来”，他探了个头进去，“还在学习呢？”
　　“对的，你回来啦？”王一萧从课业里抬起头来，转过来看着他。
　　“对，我放个半天假，你学着吧，我先去洗个澡。”简飞把门轻轻带上了。
　　从把王一萧领回来以后，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个周末也就趁着半天的休假带着他去买了买日用品，上周王一萧没去住校的时候晚上还会给他削削水果，倒杯牛奶，这周住校了，今天还真是第一次见。
　　于是简飞趁王一萧洗澡的时候就非常殷勤的行使了做哥哥的义务，给他冲了杯牛奶，削了个苹果，等王一萧重新坐到书桌前的时候就端了进去。
　　“喏，饿了就吃点吧。”他把盘子放在王一萧的桌上。王一萧刚刚洗了头，正一边漫不经心的用毛巾擦头，一边拿笔继续写题。
　　“谢谢啊。”王一萧冲他笑了笑，伸手喝了口牛奶。
　　简飞扯过王一萧的毛巾，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小子，准备这样自然干吗？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了。”
　　王一萧被他揉得东倒西歪，伸手去抢那条毛巾，“哎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简飞把毛巾甩给他，转身去浴室拿了个吹风机过来，“你哥我刚才吹了头都没收，等着你用呢。结果你就直接忽略了吧。”说着就把吹风机插上电，对着他的头一阵狂吹。
　　王一萧在他这狂野的吹法下低头轻轻的扬了扬嘴角，按住手下被吹得快要飞起的卷子，说：“哥你也悠着点，我还能不能写题了。”
　　“你写你写啊，”简飞拍了拍他的头，但果然吹得温柔一点了，“大爷您就只管享受吧。”
　　说完两个人一起哈哈笑了一通。王一萧就没再管他，低头继续写题了。

　　把王一萧接回来以后，两人虽然没有聊过很长时间，但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王一萧在叫了他两天“警察同志”以后终于被这个冗长的称呼打败，开始叫哥了。每次他这么一叫，简飞就咧嘴笑，心情好到天上去。
　　突然有了这么个弟弟也是件值得拍手庆贺的事情。长得还这么可爱。
　　真是捡到宝了。

　　简飞喜滋滋的吹好了头发，问他，“明天什么安排，早上我没事要不要去逛逛。”
　　“不用，”王一萧回道，“麻烦您看看您的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您就好好补眠吧。我明天中午和同学约了去排练，你就别管我了。”
　　“排练？你要干嘛？”
　　“我要毕业了，哥。”王一萧瞅了他一眼，“我们毕业晚会的节目。”
　　“哦哦哦，那你小子好好准备。说不定我还来看看，哈哈。”简飞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学习吧，不打扰你了。”
　　王一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出声问道，“怎么样了，那个案子。”
　　简飞止住了脚步，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对他说：“你别担心，就交给我吧。”
　　就轻轻的带上了门。
　　他回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又把案子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想得脑袋也跟着隐隐作痛，这才回到了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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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萧早晨是被一阵煎蛋的香味弄醒的，他心情很好的穿好衣服，漫步走到厨房，就看到简飞围着个围裙，正在煎鸡蛋。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穿着警服胡子拉碴的警察叔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眼弯弯的帅气少年。
　　温暖极了。
　　简飞看见他起来了，拿着锅铲，笑着说：“起来啦？快去洗漱吧。来尝尝你哥的手艺。”
　　王一萧笑着应了一声，飞快的进了洗漱间，边刷牙边说，“好香啊，闻着就饿了。”
　　等他回到桌上的时候，已经摆好了一杯现打的豆浆，一个自己做的三明治，看着就充满诱惑力。王一萧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真好吃，哥。你不去当厨师真是可惜了。”
　　“哈哈，”简飞也坐了下来尝了一口，“一萧嘴真甜。”他舒服地摊在了椅子上，“你哥我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两人津津有味的吃了早点，简飞拿纸巾擦了擦嘴，开始收拾碗筷，“我来收拾吧，你不是要去排练吗？赶紧着吧，都10点半了。”
　　“好。”王一萧站起来帮他把碗筷放到洗碗池，在他洗碗的时候又开始擦桌子。
　　“去吧去吧，”简飞催促着他。“对了，你是要表演什么来着。”
　　“钢琴。”王一萧边擦桌子边说，“和我们班另一个女同学的大提琴合奏。”
　　“什么？”简飞吓了一跳，“钢琴？”他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跳了出来。
　　王一萧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钢琴，怎么了么？”
　　简飞手忙脚乱地把水关了，把围裙扯了下来，拿起件外套，疯狂地往门口跑去，“那个，一萧，你先收拾一下，我有点急事。”他又顿了顿，“你来不及就放那，我到时候回来收拾。”
　　王一萧怔在了那里，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他害怕去问，但他隐隐有一种可怕的直觉。

　　简飞点燃了引擎就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他紧张地手有点颤抖，嘴唇发白。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不要是钢琴。
　　千万不要是钢琴。
　　蓝色头发带着耳钉的酷小孩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玩过滑板。
　　他不能再失去钢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