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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面之油 ...

  •   次日一早,我在女佣准备的手工盒中找到了一把缝纫用的小剪子,随即来到洗浴室的镜子前。竖着剪下一缕缕白藻般的发丝的时间里,镜中人的神情尤使我难以忘怀。

      那双睫毛纤密,极力瞪大的青色眼眸中骤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你即将坠入地狱。

      我的主观感受并不认为这是某种诅咒。反向思考,也可以理解成是三岛望对我的警示。

      这样想着,镜子中端倪着我的姑娘也跟着笑起来。那张紧绷绷的脸上总有一抹苍白似水的阴影挥而不散,整副神情也因此显得柔软而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她似乎心有灵犀地朝我递出手,又递来了稚嫩的目光:

      重复一遍,本次航班随时可能坠入地狱。

      我扭开水龙头,直到热气渐渐雾了镜面。挑了一根颜色朴素的发圈把头发固定在脑后,掬水浇湿面颊。

      接着,又拿起散发着香气的肥皂搓了搓手心,慢慢洗净每一个指甲缝隙。看着微微重叠在一起的泡沫顺着瓷质的洗漱台壁泻下的瞬间,感到心灵也随之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像是污水排进下水管道时的声音。

      打理毕长发,唰地推开门,然后噔噔噔下到一楼。检查了一遍冰箱内仅有的食物——像是鸡蛋、面包、饭团等快捷普遍的日西合璧式早餐的生产日期后,我蓦地陷入了深思。

      虽说三岛由纪夫先生的客厅一开始给我留下的印象相当深刻......但这时,他又像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在住所的其他地方制造出了痕迹。

      仔细观察冰箱的使用频率,似乎就能推断出一些与主人家的起居作息密不可分的一些细节......然而啊,这其中也不乏有陷阱存在。

      轻轻踮起脚尖,伸手取下部署在最高层的一盒寿司。再抬眼望去,见整个冰箱显现出来的情报又变化成了另一副模样,则因本次恶作剧的成果而满意地笑起来。

      对我而言,饭团和味增汤可谓是满足食欲的首选。如果没有,那么不再新鲜的寿司也可以接受。总之,必须要保证每日汲取的营养足够,至少在这具身体停止发育前......考虑到她才十三岁,有的是长高的余裕。

      我一边想着,一边将搭配着蘸酱、热茶的碗碟摆上矮桌,独自一人享用着这份早餐。

      要问为什么是独自一人吗?

      ——因为就在昨夜凌晨,三岛由纪夫先生便换好戎装、配着军刀推门执行任务去了啦。

      当时的我正困于眠床,因额头被手背压住而做了一场噩梦,睡姿很不安稳。

      半梦半醒时,骤然听闻不知其名的树的果实哗啦一下浇在了挡雨板上。这不足为道的声响害我倏然惊醒,被柔软的被褥所融化的警觉心立刻长出了尖刺,后颈满是冷汗。

      尽管想要呼吸一下窗外的水汽,还是屏住了气息。

      我抱着被子,背靠着木质的墙壁坐了许久。最后,大约是上午七点,撂在枕边的手机才收到了一条来自三岛由纪夫先生的定时讯息。

      他说:他临时有事必须要去一趟东京。
      还说在九点钟左右,会有人将教材书送来。

      我如蒙大赦地回复后——当然,我也知道以三岛由纪夫先生的性格,和他倾注在职业与家庭之间不对等的心血来看,此事并不奇怪。

      可就是这样,令三岛由纪夫先生体内的那种仿佛使命、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与身体发生了更加激烈的碰撞,从而为人所知。

      我收拾好矮桌上的垃圾,带着裁缝剪返回了二楼的卧室。为避免在阅读书籍时忽然想起来要去被窝里打个滚儿,被褥早就叠好塞进柜子里了。

      [天闻叩石]已动用它全知的伟力搜罗了一遍。眼下,这间宽敞的卧室内并未装载任何的监控摄像头或窃听器。

      我发现这是驯养流浪猫时常用的一种方式。

      我还看到一本外壳呈现深红色、稳稳当当地立在收纳柜之上的旧日历。以新旧程度评估,不会是女佣的手笔。

      这本特意放在我卧室里的日历上,只有四月十日,这个疑似蕴藏着某种古怪含义的日子被谁用钢笔轻轻圈了起来,除此外未加任何批注。

      我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词条,发现今天是四月二十五号。

      可以这样断言吗?也就是说在差不多半个月以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一桩三岛由纪夫先生也认为很严重且与我一脉相连的事请.....

      打从并膝坐下,怀着泛滥的好奇心研究起这本日历,也不知四月十号这个时间点究竟触动了我的哪根神经,太阳穴立即泛起阵阵常人难以忍受的钝痛。

      半个月、十五天前......!

      冥冥之中,微波般的呼吸兀自在心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浪潮。我的情绪在几秒钟内起起落落,似有谁人的手掌拽着我的心脏将其向外拉扯。

      我想起来了!十五日前,那一桩筹谋中的祸事。但,这和《迷犬怪奇谈》无关......!

      四月十日那天,我因收到风暴即将逼近这颗星球的通知而难得退出了游戏,乘车去居委会那儿签署了一份承诺书。

      其大意是,因不可抗力的因素,本人自愿在未收到解封讯息前一直保持居家静卧的状态......这就差不多花掉了我半日的时间。

      加上采购、搬运、整理,处理好这些琐事后再登录上线,我却发现应该待在三岛先生家中的望因为我离线时间太长,事先接到的委托任务即将到期而开启了自动模式。

      因为是最简单的N级事件,哪怕挂机也能轻松解决。
      她毫不犹疑地选择了离开,重新回到了那座贫民窟。

      本来只想有个完整的名字的我对此并无太大意见,抱怨着游戏设定不懂变通的同时,一边把新接的委托收尾挽好,一边突然发现某些情报需要赶快送到买家的手中......

      一旦忙起来,在那陡然升起的紫色月光下,游戏制作中最为逼真的、犹如一具巨大的虫豸尸体横陈于叶隙间的贫民窟便散发出道道凄苦干巴的臭气。

      急促的叫喊声与蠕动的肉块中,我嗅到了那场即将席卷整座横滨市的[龙头战争]的气息——稍不留神,对好心收留了望却受到‘背叛’的NPC的歉意来不及实施,便抛诸脑后。

      ......是啊,毕竟只是一场游戏嘛。

      直到昨日,我为了躲避尾随而来的醉鬼穿进尾巷,恰巧撞见了正在清吧里探讨着什么的三岛先生,接着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这时候,我试探地伸手,用指甲轻轻剐蹭着这道笔迹。钢笔的痕迹其实很新、很轻,像是昨晚刚画上的。如果用上水,肯定会变成黑黝黝的一团。

      这个被圈起来的四月十日,是望离家出走的那一天。

      ——也是我往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一天。

      一切真相大白,现实与游戏两者间的时间流速一致。因此现状变得十分糟糕。具体而言,虽然我有意回避了与游戏舱内的身体状况相关的设想,却不料已有许多掐头去尾的念头纷纷泛出灵光——反而避无可避。

      践.踏了无数星球的风暴一来,连瞭望台也无法说准它会在何时撤离,且不探讨,如我这般被困游戏而无法脱身的处境在他人眼中是死是活......

      我怅然若失地考虑着一个极为悲观的问题:‘我’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呢游戏舱维系生命的能力并不似它的产品介绍说得那样神奇呀......

      此刻,我神智清醒地想象着自己的尸体......想一想,渐渐肿胀的手足;再想想,逐渐生出的蛆虫......下一瞬间眼泪倏然挣脱桎梏,身心恍如跌进了沸腾的八大地狱,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身体好像自己动起来了,我躲进了一个逼仄阴暗的角落里——在那里,我用手掌无力地捂住了嗡嗡作响的额头。

      神情严峻的、不断流逝的时间的长短叫人难以尺量。讥讽、愤怒、悲伤与自怜的情绪在我的心尖来回打转,恍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嗤地一声划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比陡然坠入地狱,更令我感到可悲的却是——这地狱甚至不讲公道。

      “咚咚咚咚......”茫然中,听到了从大门处传来的持之以恒的敲门声。

      我缓了缓气,从阴暗的衣橱里爬出来瞥了眼时间,的确到了九点,是三岛由纪夫先生要求的教材送来了吧。

      我额头发烫,迷迷糊糊地扔了一块橡皮:‘现在、站在门外的那个人会伤害我吗?’

      [天闻叩石]答:‘否。’

      唔,好吧,既然如此。

      于是我忍着疼痛来到了大门前,哑着嗓子喊道:“是谁呢?”

      少年模糊不清的影子映在了磨砂玻璃上,他似乎僵住了——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错看。

      “打搅了,呃......我是由纪夫先生手下的立原道造,可以请你开下门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水面之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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