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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决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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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后,山池暴涨,水涨石平,石旁的老枯木皴裂的树皮上布满水珠,风一吹,水珠簌簌而落,落入池中,叮咚作响。也惊醒了树下的人,他是个怪人,刚才看到雨急竟也不躲,仍然站在老枯木下,枯木在春日时枝繁叶茂,一入秋便开始落叶,此时除了几片枯叶可落便再无叶可栖,哪还挡得了雨。他却兀自抱着剑靠着树干,任雨水从枝缝间倾泻而下,顷刻间便一身湿,仿佛从水中淌出来般。他却没有动作,反而低着头闭上眼如老僧入定,后来,竟然,睡着了。
他在等人!
等一个等了三年的人!
他知道那个人终会来,不是今年,便是下一年,或者下下一年,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老枯木下,秋池边。
他是个怪人,他等的人岂不是更怪?
他在梦里恍惚又看见两人的初见,也是秋雨后,秋池,枯木,枯木枝节纵横交错肆意延伸,有一截枝干横伸出水面,水涨池,枝干末端微微垂下几与水平,风起涟漪,有鱼跃然。天蓝,风高,秋光潋滟,可以入画。
画中有一人,青裳,卷发,手持一杆横坐枝干上,临水垂钓,青渚空翠。
雨后日出,近黄昏,斜阳照来,半江瑟瑟半江红,他的身影笼在红晕中。
他看到的时候,眼前顿时一亮,以为春又回人间,一时,枯木、衰草尽已远去,唯见那抹青,如同雨后青竹,挺、秀、清,绿意欲滴。
“顾惜朝!”他试探的叫着,心中犹有一丝不确定,想不到声名狼藉的顾惜朝竟是这般俊秀人物。
他成名以来,收到的战帖不计其数,唯有这顾惜朝者措词最文雅,字也风流,然而,落款时书的是魔教弟子顾惜朝拜上。
他当即噎了下,彼时正是正邪对峙最紧张之际,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最是嫉恶如仇,联合各大门派以歼灭魔教为己任。而他竟大剌剌在战帖上书上魔教弟子四字。
“其中只恐有诈!”雷卷道。
“顾惜朝素来诡计多端,在这关键时刻恐怕,杀你是真,比剑为假!”
……
正邪之争已三年之久,顾惜朝是魔教教主九幽的小弟子,年纪虽小手段却最为狠毒,因此出道虽不久却已恶名昭彰。下毒、偷袭、唆使、离间无所不用其极,若不是他,魔教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攻陷大半中原与正道平分秋色。偏偏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任正道人士恨之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这样一个人却偏偏在姓名之前添上魔教弟子,生恐人不知其底细般,这是挑衅!戚少商不怒反笑,他想除顾惜朝之心由来已久,不管此次挑战是真是假,他都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他艺高胆大,明知有诈却仍是力排众议一人赴约,地点是顾惜朝选的,虎尾溪,即非正派地盘,亦非邪教之地。顾惜朝这人倒有趣,戚少商也不琢磨他的用意,只是将剑擦了用擦,很用心也很细心。
赴约的途中下了一场大雨,他随意找了个凉亭避雨,一场雨避的颇为辛苦,草木皆兵,戚少商不得不承认,纵使他是戚大胆,这场约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如果有意外,顾惜朝本人便是最大的意外,没想到素有修罗之名的人竟是如此俊秀的少年。戚少商这才恍惚想起,修罗之前还有玉面二字,虽未见真容却已觉得倒真是不虚。
他一出声,顾惜朝也不转身,只缓缓收起鱼杆,鱼杆比之寻常的鱼杆颇粗,顾惜朝收线时甚缓慢,温吞的模样与他平时的狠厉果决大相迳异。戚少商看了会,有些悠然神往。
咚地一声,水珠入水声,却是鱼钩上的一滴水滑入池中,钩是直钩,戚少商心里咚地一跳,猛然省觉自己刚刚走神了,顾惜朝这般动作必是惑敌之计,当即重新肃神。
“原来,大侠也会迟到!”顾惜朝的声音也有些懒洋洋,态度却颇是张扬,回首挑着眉上下打量了戚少商一眼,目光浅浅淡淡。
白衣长铗是戚少商的标志,此时,一场秋雨后山路泥泞,他却鞋不沾泥衣不沾水,可见轻功端得厉害。顾惜朝却只是撇了撇嘴:“果然英雄!”
戚少商听出他话中的讥诮,想来迟到了总归是自己的不是,但看他衣发滴着水,脸庞也湿漉漉的,白中透着青,倒显得眉眼越发黑郁郁,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下次比过!”
顾惜朝却不肯:“别说雨停了,便是雨在下,又谁说不能比!”
他说得铿锵,戚少商只觉得豪气上冲便应道:“好!”
话音未落便听得哗然一声,一帘水已兜头而来,倾泄而下,水声中顾惜朝已飞身而起,以鱼杆作剑,呼啸而去。
戚少商怎么也没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阳光下水汹涌而来似倾泻一江水般,漫天皆是白光寒芒,如同剑锋凛冽。
戚少商眼突地一跳,似被白光刺伤了般,待睁开眼时,才发现眼前一池秋水,倒映着枯木疏影,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枝干上布满了一层晶莹的水珠,阳光从水对面斜投过来,照着便是一片毛茸茸的白。四周寂寂,水滴延着枝干滴入水面,叮咚一声脆响,泛起一圈涟漪,戚少商下意识的眨眼,原来是一场梦,梦回初见时光。
与顾惜朝相识弹指间竟已八年。
那一年的挑战,顾惜朝没有埋伏,他还是中了他的算计,中了一种叫箱子燕的寒毒,背上挨了顾惜朝一斧。毒下在顾惜朝自己的身上,他浑身湿漉漉的,衣发飞扬间便有不少水滴飞溅,他剑走轻灵,青裳广袖,翩然惊鸿。戚少商看他眉眼间煞气流转,偏又笑得妩媚,心想可惜了这生就的一副好相貌,继而,又想到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水,每一次动起来,水珠都可作箭发射。也便是这一恍神,脸上忽地一凉,水珠溅在了他脸上,水中有毒,毒沾肤便发作。
“你竟在自己身上下毒?”戚少商纵使想到他歹毒狡诈却也不能不惊讶他此举。话音未落神哭狼嚎声响起,一道青光迎面而来,堪堪只能转过身,神哭小斧砍中了肩背……
“戚大侠,我刚刚在想着怎么杀你,你来得越晚便越危险,除非你不来!”
再见面时,顾惜朝看着众人簇拥而来的戚少商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他说居然,脸上并无多大意外,只浅浅的挑了挑眉。
“让你失望了!”戚少商沉声应道。
“没什么,你活一次我便杀你一次!”
顾惜朝答得毫不含糊,戚少商勃然大怒,这个人死不悔改,杀人放火当作寻常事,岂有此理?
那一战打下来,两人皆折兵损将,偏他二人举剑砍了百八十回合竟然无恙,最后带着伤兵残将悻悻而去。
下次再来!戚少商想着豪气顿长。
后来无数次狭路相逢,戚少商仇大苦深,顾惜朝气势汹汹,手下伤亡人数不计其数,两人左左右右也添了许多新伤痕,但总不妨碍两人下一次相遇。有胜有负,说出来,还可堪□□,总不至于东风压了西风去,或是西风趁了东风便。
顾惜朝这人确有惊天之才,只可惜不自爱误入歧途,戚少商偶尔也会惋惜,但,继而便马上压下这般浮想。他有容纳百川的海涵,不动如山,任你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江湖上恨顾惜朝的不计其数,不惧顾惜朝的却寥寥可数,戚少商无疑是一个。戚少商确是不惧顾惜朝的,哪怕每次战到最后顾惜朝便挺着剑横冲直撞的砍来,他便举着剑挡回去,有时他想至少顾惜朝面对他时还算光明正大,他有点看不懂这个人,然而,他倒宁愿顾惜朝对着他的兄弟光明正大,那些阴招损招冲他一人来便是。他想横竖他能挡的,他从未想过他会死在顾惜朝手下就象从未想过有一天顾惜朝真的会死于他剑下一样,而他,也从未发现没有这种想法其实相当可怕的。
顾惜朝有时会咬牙切齿的叫道:“戚少商,你怎么总不死,我快被你逼疯了!”
戚少商便知道他打了败仗有点恼羞成怒了,于是也扬声回道:“千古道理,邪不胜正,顾惜朝,你做错了,你改不改?”
神哭小斧兜头罩来,鬼神夜哭声破空而来,他忙举着逆水寒去挡,顾惜朝一击不中收斧带着几个残兵逃之夭夭。
“大家快追!”有人嚷道。
戚少商指着烟尘滚动处制止道:“他有接应,我们走!”然后带着一干人等扬眉吐气回去。
正邪这一战打打停停竟打了五年,五年中,两人除了总会不期而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后,每年仍有一次只属于两人的决斗。虎尾溪秋池旁枯木下,秋光萧瑟,肃杀。
顾惜朝变着方法给他下毒,方法可说诡谲至极匪夷所思,所以,戚少商每次皆中招。
“顾惜朝,你除了下毒,还会什么?”第五年,戚少商又在莫名其妙中了毒后痛心疾首的质问。
“还会这个!”顾惜朝弯眉一笑,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镂花的古铜色刀柄衬得手指越发洁白,他把玩着刀柄,那灵活修长的手指让人有种蠢蠢欲动的渴望。
“什么?”戚少商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顾惜朝,有些不明白他话中之意,然而话音未落便觉得腹部一痛,那混蛋竟然光明正大的偷袭!
戚少商踉跄了一步,捂住腹部,手指间粘腻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过:“顾惜朝,你……”
“戚大侠,我很公平的!”顾惜朝却对他嫣然一笑。
就是这个笑,带着孩童般的狡黠而无辜,眉角眼梢却有着莫名的风情,让人心荡神驰,戚少商只觉得胸臆间涨到极点的怒火扑的灭了,噎了半晌忽然抬头问:“顾惜朝,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惜朝惊讶的睁大眼,怎么也没想到戚少商会神来一句,脸却腾地红了,戚少商瞅准时机抱住他,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手上却趁机凝起最后一口真气,点了兀自震惊中的顾惜朝的穴道。
“戚少商,我要杀了你!”回过神来的顾惜朝一声怒吼,戚少商已踉跄着跑远,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你来杀,我奉陪到底,不过当务之急却是解开身上的毒,该死的,顾惜朝哪里弄来的这么多毒,邪门歪道果然不可理喻。
顾惜朝,他恨得牙痒痒的,可真要下手时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丝莫名的放不下,总想起,初见时那袭青衣如洗,映绿了整个虎尾溪。戚少商边走边想,有些恍惚,亦有些恍然。
然而,这次伤好后却没有来得及见到顾惜朝,便闻到魔教内讧,鱼池子一片血雨腥风,正道中人自是乐见其自相残伤,点好人马坐收渔翁之利。
戚少商自然也去了,鱼池子尸横遍野,他跨过那具具尸体道道门栏,寻找着顾惜朝。
没有寻见顾惜朝,戚少商便又巴巴赶往虎尾溪,虎尾溪畔杜鹃漫山坡,映红了半边天,如霞如蔚。那棵枯木枝繁叶茂,横在水面上的枝叶绿得沁人,风拂过,尾端的叶子拂着水,泛出丝丝涟漪。他想起初见时,那人披一身绿,鱼杆垂线拂出丝丝涟漪,绿波照人。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天暮黄昏,鸦栖树,日出日落,日落又日出,始终没有等到顾惜朝,戚少商有些失魂落魄的想是了,现在才春天,离他们之约还差了整整两季。
江湖上传闻顾惜朝死了,死在鱼池子的一场混战中,人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魔教自取灭亡,真是大快人心。
戚少商却是不信,顾惜朝能从他手下逃脱那么多次又怎会轻易死去?他,只是暂时失踪了而已。戚大侠继续做着他的大侠,鱼池子一战后,江湖平静了一段时日后又有新的争端起,总归不寂寞。可每次对敌时,他便觉得寂寞,很寂寞。没有那个肆意张扬的人没有棋逢对手的人,人生未免太寂寞,寂寞如雪。
戚少商的剑也越来越寂寞,萧索,却更快,更稳,现在,如果顾惜朝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在他下毒之前一剑斩杀。
戚少商但觉肩上一痛,恍神间已中了一剑,对手原也不弱,他却闪神了,他已经很久没受伤了,自从顾惜朝销声匿迹后,戚少商继续闪神。手上的剑已化成一道白光而出在血喷出来之际一剑结果了那人性命。
不弱,却不是他的对手!
与顾惜朝约定的日子到了,他早早的来到虎尾溪秋池旁倚着枯木等待,枯木衰草,满目秋色萧瑟。顾惜朝会出尔反尔,会背信毁诺,但这个约定是他当年挑战而下的,面对他戚少商,顾惜朝却从不退缩怯阵过,所以,戚少商离开的时候,仍在想着,顾惜朝早晚会来,今次不过迟到了而已。
一年复一年,顾惜朝整整迟到了三年,戚少商的耐心见长,每年呆在枯木下的时日也见长,这是个很好的休憩之地,有山有石有水有木,却无人打扰,也不用担心有埋伏,戚少商有时甚至想学学顾惜朝当年垂钓的闲情逸致。不过,想起顾惜朝当年钓的其实是他这条大鱼又有些意趣索然,便闲闲的倚木看着一池鱼跃。水声叮咚不绝于耳,几滴水甚至滴到了他脸上,戚少商想这里鱼果然不怕人,抬起头,才知是下雨了。
雨点很快密集起来,一场秋雨急。
雨挟风势灌入领口,不过一会,全身便湿透,冰冷入骨,比当年的箱子燕寒毒其实好不了多少。戚少商有些萧索的想,如果过了这场雨他还不来,那么,又要等到明年了,顾惜朝,你到底要迟到多少年?
雨下了大半个时辰便渐渐停了,天边云层滚动,青灰色连带着天也恹恹,绽出模糊的蓝色。秋池静下来,便有鱼不甘寂寞的跃出水面,稍远处山石浅黛宛如青烟。
戚少商正看得入神,也不拭身上的雨滴,水顺着额前散发滚落湿了眉眼,他也只是使劲眨巴了下继续看。耳边忽听得一声嗤声,笑声很轻,说不出的娇媚,他忙回头,却见一红衣女子摇曳而来,背后衰草漫坡,她象是从秋深处走来。
女子袅袅婷婷立于他面前,话却是不客气:“喂,你真是戚少商,怎的如此落魄?”
“英子姑娘!”戚少商不怒反喜一把站起来,这姑娘正是九幽唯一的女弟子,戚少商时常见她跟在顾惜朝身侧,流眸凝睇,看着顾惜朝的目光别有居心。(==)
“顾惜朝呢??”戚少商急切的问,甚至也不避男女之嫌一把抓住英子的衣袖。
“我来便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戚少商,你以后不用等了!”
“什么意思?”戚少商顿时刷白了脸。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英子俏脸凝霜,伸出玉指轻轻摇了摇,“不用等了,小师弟永远不会来了!”
永远不会来!
戚少商只觉得脑中嗡嗡响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白着脸瞪英子,半晌才叫道:“不可能!”他嘶吼着如受创的野兽般,英子也有一下子的害怕,倒退一步,却听得他叫,“顾惜朝不会死的!”
忽然一阵鬼哭狼嚎声响起,戚少商听过这声音一辈子也不会忘,下意识的将身一闪避过,一道白光飞过正正砍中他身后的老枯木,枝桠一阵急剧颤抖,落了一地的水珠,疾疾徐徐引起水面一阵碧波荡漾如同风吹皱了池水般。
一团青影从斜坡缓缓走来,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戚少商只觉得眼前一片绿,绿漫开,漫山坡皆是春光,脑中轰地一下迷糊成一团,也不记得要怎么做,心扑通跳着似要跳出胸膛外般,只知道叫一声:“顾惜朝!”他叫得又急又凶,似有刻骨仇恨般,叫完了才觉得似又活过来般,通体舒畅,一纵身迎上那青影。
“鬼叫什么?”顾惜朝微微蹙眉,冷着脸斥道,未来得及停脚身子已被抱住,那人手脚相缠,似要把他捏碎般箍得他死紧,不由勃然大怒。
“惜朝,惜朝!”戚少商却不管,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心间。
已被遗忘的英子看着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枯木上插着的神哭小斧,嘴角抽搐了下:“小师弟,这就是你所说的男人间的决斗!”
顾惜朝没赴约的两年曾让英绿荷带口信给戚少商来年再见,英绿荷很奇怪,辣手无情的小师弟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便道她可以去暗杀戚少商,以解后患。
哪知顾惜朝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他是唯一在我手下逃脱的人。”而且一逃便是五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和他之间有场决斗,这是男人间的决斗,你不懂!”
不懂的英子也顺便忘了传口信,只是,现在,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英子掀了掀描得细长的眉,越发不懂什么是男人间的决斗,但是好歹明白了,再给小师弟五十年,他还是杀不了戚少商。想着袅袅婷婷的走过去,只把脚下的枯草踩得簌簌作响。
“戚少商,你放手!”顾惜朝脸红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英子的话还是戚少商的动作。
戚少商磨磨蹭蹭的放开他却没放开手反顺势拉起他的手,一边朝英子笑道:“英子姑娘,刚刚的话戚某听到了,你……”他意有所指的停了嘴。
“英子!”顾惜朝肃然喝道。
颇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英子却是极识时务的当下应道:“是,属下告退!”说着嗖地一声便消失在空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她一走,戚少商更没了顾忌,拉着顾惜朝在树下坐定。
顾惜朝虽一脸嫌恶,到底没甩开他的手,却见戚少商从腰间摘下一水囊道:“喝酒!”一边拨开塞子,酒香扑鼻。
“跟你打打杀杀这么多年,现在只想与你醉一场!”他说得颇为动情。
顾惜朝眼波微闪颔首道:“其实,三年没跟你拼杀,我的手还真有些痒!”
戚少商只觉得满腔旖旎顿消,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啊,一边唏嘘一边想到以后有的是机会,心中便重又柔软起来。
“顾惜朝,以后有的是机会!”
“也是!”顾惜朝答,“我正重建魔教……”
“幽冥教是你的?”戚少商急切的问道,近日闻言魔教重组,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原来……
“是啊!”
“顾惜朝,你怎么死性不改!”戚少商一副恨铁不成钢样。
“戚少商,你要打架还是喝酒!”顾惜朝也变了脸色。
闷了半晌,戚少商咬牙道:“喝酒!这酒我藏了三年…” 就为了今日能与你一醉。后半句没说出口,戚少商心中实在郁闷,顾惜朝,你就不能为你喜欢的人改变一下吗?一边闷闷的问,“这三年,你干什么去了?”
“第一年,养伤……戚少商你放手!”戚少商却只是不放抓着他的衣襟便要上下查看伤在哪儿,“什么伤,你要养一年?”他这些年在顾惜朝身上留下不少伤,却总在下一次见面时看到他生龙活虎,可见这人下手有多重!
九幽的毒掌换了寻常人早死透了。顾惜朝暗道,但看戚少商着急模样心中还是挺受用的,倒忘了自己还在戚少商双臂的钳制下,于是道:“第二年,练功,戚少商,你等着受死吧!”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好歹也三年未见了!”
“第三年,重建魔教!”慢吞吞说完顾惜朝重挑了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戚少商,“那,戚大侠想听什么好听的?”
这人在自己怀中鲜有的弱势,偏又挑着眉眼一脸的倔强,熟悉的表情看得戚少商心中象是揣了几只小雀鸟般上下扑腾,想这人终是冥顽不灵,与他口头争辩只会气死人,不若先下手为强。
“比如男人间的…决斗!”戚少商伸手捧住顾惜朝的脑袋,狠狠亲过去,将嘴压在那总是说着刻薄话的恼人的嘴唇上,含糊的道,“惜朝,我们来斗吧!”
任是顾公子机巧百变,此时也不禁呆住,脸却诚实的红得通透。
天际云开日出,日西坠,照着一池秋水,半江瑟瑟半江红,鱼重又潜跃出水,双双对对,正是一派好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