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眼》Ciel Mu

6、六

　　（六）
　　即便以最苛刻的标准衡量，北辰胤在对待北辰泓的态度上始终是名不折不扣的绅士。他从不强迫妻子做任何事情，而本人私生活更是检点到几乎不近人情。
　　“真是令人费解的男人。对于妻子的这种无礼做法，似乎并不生气。”一位子爵夫人有一次在沙龙发表评论说：“而且我听说，每次从陛下那得来的赏赐，他总将最珍贵的部分送给她的王妃。——同荔枝那样大的珍珠，比翠鸟羽毛更鲜艳的祖母绿……我敢打赌，你们谁都没有见过。”
　　“那样的一位王妃！”旁边一位男爵夫人感叹道：“王妃、公主，谁在乎呢？好像花岗岩一样冰冷无趣。”
　　“也许是因为同玉阶飞先生的友情吧。”另一人胸口别着玫瑰的夫人耸了耸肩：“亲爱的你知道，男人同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种格外古怪的存在。”
　　“哦，可是我从未见他跟任何一个女人调笑过。”子爵夫人故意尖笑起来：“任何一个！”
　　“也许他天生就对女人不感兴趣，谁能说得准。”男爵夫人总是吐出最恶毒的评论那一个。她见到女伴们掩嘴笑起来，得意的把描着金边的扇子一点点折拢：“依我说，夫人们，与其谈论没用的事情，我们不如寻找些别的乐趣吧。”
　　相比之下，天锡王妃对天锡王的态度就显得刻薄野蛮。他的馈赠她从来懒得细看，统统让人堆去幽暗狭窄的房间，在外面加上笨重的黄铜锁。遇到他生病受伤的时候，她也从不曾前去探望，甚至不肯差人带去一句温暖问候。有一次天锡王在边境上受了重伤，皇城中谣传他已经死了。天锡王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餐，她低头用餐巾擦干净嘴角，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对带来噩耗的信使点点头：“我知道了。请你下去领赏钱吧。”
　　当今的皇帝，也就是天锡王妃的兄长——他大概是她唯一一个能勉强算作朋友的人了，曾不乏忧虑的规劝过她：“至少，要显示一下你的关心吧。毕竟他是你的丈夫，一位真正的亲王。”
　　“您如何能够要求一个已死的人对还活着的人表示关心呢？”天锡王妃当时这样回答说。
　　在天锡王妃病重的那段日子里，天锡王亲自去探望过她。他太久不曾出入府邸的北翼，要依靠仆人的引领才不至迷路。“我已经通知了玉阶飞。”他告诉妻子：“他应该很快就会赶来。”
　　“谢谢。”王妃说，她相当虚弱，没有力气坐起太久：“不过我想，也许等不到他了。”
　　天锡王的喉结动了动，不说话。他同她之间总是这样，并没有强烈的感情存在，却连呼吸声音都让彼此觉得尴尬。王妃等待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个孩子……你会照顾他吧。”
　　“会的。”天锡王明确地回答。
　　“是怎样的照顾呢？”
　　“用我的生命。”
　　“是吗，那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天锡王妃笑起来，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最终天锡王妃没能等到玉阶飞。她死在一个静谧的深夜，天锡王正在府邸的另一侧酣然熟睡。
　　侍从们不敢吵醒天锡王，他们围绕在王妃逐渐冰冷的尸体周围，用手掌把哽咽同悲鸣一道压回咽喉。天锡王妃酒红色的头发从枕上延伸出去，河流一样渐渐干枯消失。
　　当春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天锡王在温暖芬芳的空气中醒来。他看到竹水琉瑟缩的站在卧室门外，嘴唇是散落雏菊花瓣的白色。
　　“亲王殿下……”她用细弱的声音恳求道：“请您……不要悲伤。”
　　“我为什么要悲伤呢？”天锡王垂下眼睛对她微笑着：“这是她选择的自由。”
　　他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天空是清新怡人的蓝色。他想起他们第一次遇见时候，他在阳光下的花园里弯腰亲吻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