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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差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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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枣花,见识少想得简单。
她一心想要带着弟弟过得好,想要被别人看得起,看见乡亲们面对陶妈妈时的诚惶诚恐,在她简单直白的思维里,成为和陶妈妈一样的人,似乎是最有效的一条路。
想得挺好,可在陶妈妈这样精明世故的人眼里,她又何尝不是在拿着世子夫人的恩情当跳板?!
病重在床不能动弹的时候,枣花曾在心底深深地怨怪着很多人。可如今重回到十二岁,从前扎根在心底的怨恨在这个晚上似乎被夜风慢慢地吹散了。
她的初心不纯,莽撞冒失地一头扎进来,怨不得别人的算计利用。
带着记忆重生,回望前世的自己,就算再难堪也得承认,前世的枣花无知浅薄偏又‘一心向上’,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子,以为自己在朝前走,其实一直在原地绕圈。
思绪在这里顿了顿,躺在床上的枣花轻轻地翻了个身,无声地长叹口气。
都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前世的她没有,希望重生的自己能时刻谨记四个字。
自知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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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郭氏刚刚起床。
听见内室传来一声柔软低哑的“进来”,候在外间的郭妈妈带着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
郭妈妈亲自掀起床帘,从旁边青黛手中接过崭新的外衣披在郭氏的肩上,目光瞄到郭氏精致白皙肩颈间暧昧的红痕,一脸慈爱的笑,“热水已经备好了,请夫人沐浴。”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郭氏往浴房而去。身后,青黛和青叶亦步亦趋地跟着。
等郭氏一身清爽地从浴房出来,负责膳食茶水的青芷已经带着人将早膳摆好。
用过早膳,已是辰时三刻。
郭氏移步到西侧间,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抿一口香茶后抬眼看向郭妈妈。
“昨儿枣花回来了?”
郭妈妈面色微僵,上前一步。
“昨儿那丫头回来得晚就没让她叨扰夫人,老奴听说她身子像还没养好,要不再让她歇几天,免得过了病气给夫人。”
郭氏将茶杯放在小桌上,没有回复郭妈妈的话,反而看向青黛。
“青黛,昨儿你瞧着呢?”
“回夫人的话,枣花的脸色确实白了些,不过人瞧着精神倒比前几日好些。”
“哦?”
郭氏被挑起了兴头,“她在外面吗?”
看到青黛点点头,郭氏拿起锦帕拭拭嘴角,柔声开口,“让她进来,我瞧瞧。”
从青黛回话开始,郭妈妈没找到机会再开口,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一会青黛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奴婢给夫人请安。”
枣花缩着肩膀垂着头,声音又低又小。
“起来吧。”
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柔的女声。
此时朝阳升起,暖意融融,枣花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可是风寒还没好?”
枣花连忙摇摇头。
她抬起眼,望着郭氏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起,窗外的暖阳洒在精致柔嫩的侧脸,美得像是一幅画。
枣花望着望着,目光渐渐出了神,喃喃地小声开口,“夫人真好看。”
侧间里安静的气氛忽地一散。
不止郭氏,连屋里的几个丫鬟都被逗笑了。
青黛眉头微皱,声音却带着笑意,戳戳枣花的额头。
“看来这丫头的规矩还没学好,被夫人的美色迷住,连规矩都忘了。”
青芷性子偏活泼,笑着跟着凑趣,“规矩虽差点,不过倒是说了句实话。”
被屋里的笑声一烘,枣花的脸红得彻底,垂着脑袋一副惹了祸的模样。
郭氏被逗得眉眼弯弯,再开口声音更温柔了,“枣花进府日子短,你们几个做姐姐的平日里多提点着。”
青黛几个齐齐地应了是,枣花红着脸也跟着低声应是,倒逗得郭氏又是一乐。
“瞧着你确实大好了,往后用心当差吧。”
“是,多谢夫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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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辰正一到。
郭氏便要带着人前去抱厦理事,一般这个时候郭妈妈并不随侍,郭氏身边只带了青芷和青叶。
郭妈妈等人将郭氏送出门,转身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枣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青黛眼睛一转,上身微倾,低声请示,“妈妈您看,枣花的差事…”
郭妈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夫人既让你们提点就随你安排。”
说完,郭妈妈看都不看枣花一眼,一边朝屋里走一边扬声唤道,“青兰,前几日夫人吩咐做的针线可做好了?”
夫人既开了口,不管最初让枣花进府的原意如何,她的差事倒不能胡乱指派了。
青黛凝神想了会,这功夫枣花依旧老老实实低着头,眼神压根没有乱瞄一分。
她的眼底浮起一丝浅浅的赞赏,“你和我过来。”
小厨房里。
青黛一走,刚才还聚在一起的人立时四散开来。
专管厨房诸事的陈妈妈笑容不变,话可说得不咋客气。
“枣花姑娘,我这边忙着给夫人准备午膳和点心,实在腾不出人手帮你,既然青黛姑娘吩咐你负责送热水,不如你自己来烧吧,怎么样?”
“成。”
烧水这活计对于农家出身的枣花实在算是小事,根本没必要和她们较个真。
坐在板凳上,挽起衣袖,枣花将挑好的柴火放进灶膛,没一会就升起火来。
望着灶膛里燃起的火光,枣花眼前浮起的是郭氏那张娇艳的芙蓉面。
刚才在屋里那番言语,虽有三分作假,却也有七分是真。
在前世大部分的记忆中,郭氏都是一副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模样,像今早这样的红润娇艳,枣花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郭氏的身体渐渐衰败的?
枣花不由得凝神细想。
好像是冬天。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郭氏不知自己已有身孕,上香回来的途中不知怎么回事受了惊,回府时血迹已浸透衣裙。这次滑胎对郭氏的身体损伤极大,从此之后她身上一直淅淅沥沥得不干净,人也越来越瘦。
然后呢?
枣花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
然后,后院里就有了许姨娘和李姨娘。
前一个是在前院书房服侍世子爷的大丫鬟,后一个是建安侯夫人娘家的庶侄女。
记忆翻涌,越来越清晰,枣花怔怔地想着。
青芷成了通房丫头却宠爱有限,没多久许姨娘和李姨娘俱有了身孕。
然后,郭氏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深。
青芷时常找自己说话,说夫人的不容易,说自己的不得宠,说李姨娘和许姨娘日子过得多金贵。
再然后,明栀她们对自己的排挤奚落越来越多,她的日子越过越艰难。
最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她服侍了醉酒的世子爷,成了一个通房丫头。
灶膛里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旁边传来陈妈妈惊呼声,震得枣花回过神来。
“哎呦,我说枣花姑娘,哪有烧火还能走神的!你瞧瞧,这锅都要烧干了!哪有你这般干活的?!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呐,我们真忙着呢,没腾出人手帮你,可你也不能拿锅出气啊!这万一要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陈妈妈拿着锅盖大呼小叫,压根没想给枣花机会解释。
枣花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明桃正站在厨房门口,再看陈妈妈一番还不知尽头的‘唱作念打’,枣花索性闭上嘴。
让明桃瞧见,就算没错也有错,再如何解释也无用。
“刚当差就这般不当心。”
明桃甩着锦帕,目光若冰,没顾着陈妈妈一脸讨好的笑,冷冷地扔下一句,然后端着糕点盘子就走了。
千般想说的话憋在喉咙里的陈妈妈:“…”
枣花望着明桃渐渐消失的身影,眼底露出深思。
没有借机冷嘲热讽排挤打压,实在不像是明桃的一贯作风。
明桃性子直,脾气暴,能让她轻松放过自己,一定是有人提前嘱咐过她。
眼前晃过昨夜青黛对明桃的呵斥,还有明栀和明罗围坐在明桃床边的情景,枣花心中浮起疑惑。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