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universe

2、过去

　　无论过多久，她依旧记得那一天，那是命运的转折点。

　　那天是四月初三，正属暮春时节，有着难得的好天气，不热不凉。天云镇虽然不逢集会，人却不是很少，难逢好天气，男女老幼也都愿意出来走走，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货物，精巧的饰品。大街上也算得上熙熙攘攘。

　　只是那天小芽的心情可不像天气那般好。好不容易凑够钱安葬了父亲，剩下的一点钱却被偷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又不幸遇到了“好友”，挨了一顿打。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无人关心。

　　明明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张家，明明本该是一片美好的未来的。

　　小芽又重新寻得一份工作，用挣来的钱买药，替病重的父亲治疗。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太重的活干不了，轻松一点的钱又少，很快就没有足够的钱买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便撒手人寰了，至此，她在这里也没有了一丝牵挂。

　　她打小就没见过母亲，父亲告诉她说她的母亲受不了苦，偷偷和别人跑了。小时候理解不了，长大了也没多在意，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母亲”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名词，而不是人。

　　这么多年都是和父亲过来的，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毕竟当初是小芽偶然救了她一命，本想相忘于江湖，没想到她硬生生地插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并以朋友自称。而且，她长得好看，和小芽交朋友后，她名声又好了很多。

　　小芽的朋友叫凝烟，“凝烟”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还记得那天她得意洋洋地来找她，说她进了张府，凝烟这两个字可是只有干得好的婢女才有的。小芽又在凝烟的劝说下进了张府，说张府钱多，仆人油水足，伯父的药钱也会有着落。

　　小芽也没多想，有钱就行，况且张家毕竟是大户，应该也不会苛刻下人。也没看见，凝烟提出这一建议时，眸中的算计。于是她便进了张府。张府很大，比她见过的任何一间院子都大。

　　以后就要在这里做活吗？
　　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吗？
　　以后会有很好的生活吗？
　　以后……

　　“以后”，美好而又充满诱惑的一个词，悄悄地在她的脑海里扎下了根。只是她从未想过，人红多是非。

　　小芽长得不丑，甚至在天云镇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只是之前脸上都是泥，倒也不显山漏水。可是现在在张府，脸上干干净净地，像春天的小草般坚韧，这样的样貌很快就引起了张家少爷张和峰的注意。

　　甚至张和峰一改往日强夺豪取的风格，天天派人慰问，大有“君子”作风。很快，这份独宠就引起了别人的嫉妒，尤其是凝烟。

　　小芽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自己并没有去追求什么，甚至还刻意躲避。她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几百年不出来的人，张和峰的坏名声当然听过，又怎么会自讨苦吃。她也不傻，虽然跟着张和峰可以得到一时的满足，但，之后呢？

　　红颜易逝，转眼间便是枯骨，而且，张和峰更是三心二意之人，仅凭一张脸便可以得到的东西又能撑多久呢？

　　那个泪痣美人，她也遇到过三四次，还打过招呼，只是她看见的永远是那个脸上脏兮兮，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衣，但她永远都没有嘲笑她，因此，自己也很喜欢她，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那张脸，熟悉的脸，让人安心的脸。

　　张和峰也是，遇见她，迷恋她，肖想她，过了许久，仍未得到，不也消了念头吗？也幸好那个泪痣美人没被他糟蹋。

　　还记得街上偶然遇到张和峰领着人骚扰她，那位美人遇到这样的场面似乎有些紧张，小芽心细地发现她的手有些抖，但仍是静静地看着，依稀可见几分无措，然后又下定决心，趁机跑掉，去往天云山。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张脸与她的眼睛不配，那双眼睛应该任风云变幻而不动声色，有时又会有一种澄澈的温柔。总之，不配。不过很快小芽就把这个念头放在了脑后。她只不过是一个偶然间遇到，有时会点头示意仅仅只有三四次的人。况且自己又是满面灰尘，她肯定认不出自己。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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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里的侍女们也真是傻，使尽浑身解数来对付一个暂时被放在张和峰眼里，心里的人，得到的当然不会是宠爱。就算是为了他少爷的自尊，也会象征性地护着她一两分。

　　此时的凝烟小心的吹着新染的指甲，千娇百媚地笑着，哪像我，劝退了那个人，罪责又不会落在我身上，还在她面前得了个好名声，反倒是人人都会说张府欺人太甚，哪会想到我头上？

　　哎呀呀，说错了一件事，凝烟掩唇而笑，端的是娇艳的姿态，被张和峰一把搂去，狠狠地亲着。凝烟若即若离地回应，更是钩得张和峰心里痒痒。轻轻拧了她一下鼻子，笑骂：“真是个妖精。”

　　凝烟勾了勾唇角：“那也是少爷您的妖精。”

　　嗯，说错了一件事，这个人可没有心，凝烟依旧笑着，各取所需，我只不过用我的美貌换来了我的享受而已。

　　只是，还是得找个时间处理那个卑贱的婢女。当初带她进张府，可不是让她争宠的，鲜花呀，当然是要在绿叶的衬托下才显得娇艳欲滴~

　　那个丫头长得还行，可不能再让她入了张和峰的眼，还是赶出天云镇吧，就留她一命，权当对她几年来当绿叶的付出吧。

　　于是接下来小芽就遇到了一系列的事。

　　在厨房帮厨，明明刚出锅时味道很好，客人评价时总说菜太咸，小芽尝了尝，的确咸得能齁死人。
　　被派做洗碗工，有事离开一小会儿，盘子就碎个稀巴烂，赚不赚得了钱暂且不论，又得赔给老板钱。
　　摆小摊卖一些小东西，结果摊子附近都是臭味熏天的乞丐，都没有人来看看。
　　……

　　钱赚不了几个，又总是赔，更何况出张府时又花了一笔钱，现在小芽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某日，小芽去抓药，她的父亲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

　　回到家，小芽显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她煎了药，倒好后就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仿佛失了魂。从中午坐到了掌灯，她才做各种准备，安葬父亲。

　　几日后，丧事完毕，无人到访，只有小芽一人，也不哭丧，就机械般的烧纸钱，祈愿她的父亲在地下不再贫穷，安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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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天气好，正是暮春时节，不热不凉。天云镇虽然不逢集会，人却不是很少，难逢好天气，男女老幼也都愿意出来走走，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货物，精巧的饰品。大街上也算得上熙熙攘攘。 小芽也出了门，穿了她最好的衣服，发间还插了一朵花。

　　小芽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把剪刀。
　　小芽打听好了，这一天凝烟会出门，必会经过大道。
　　小芽知道，把他们父女俩逼到绝路的，是凝烟。
　　小芽心里很紧张，也很兴奋。

　　只是计划终归是落了空，也是，毕竟风头正盛，怎么会没有人保护呢？ 小芽缩在道路的一旁，身上挨着毒打，等了一会，停了。只听那个有着蛇蝎心肠的人说：“你说说你，当初离开张府的时候不听我的话赶快离开天云镇，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怪得了谁？”

　　小芽不说话，也说不了话，曾经以为凝烟会看在她们多年相识，并曾救她一命的份上，会放过自己一马，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恩将仇报！是她看错了人，毁了一切。

　　过了一会，凝烟觉得没意思，稍稍打了个哈欠，妖娆地走了。

　　真冷，真累。
　　大好的天气，大好的时间，她却如入了冬日，失了暖阳。
　　有谁能救救她，救她离开，给她光。不祈求灼目的日光，仅仅是清冷的月光就好，只是那样就好。
　　多少次梦中出现的眼睛，春水般温柔注视着她。
　　多少次梦中出现的脸，平静，柔和。
　　多少次真正见到的脸，每次见到她不会有嘲弄。

　　还好，张府里的家丁还算厚道，伤看起来很严重，但也没有伤筋动骨，还能活动。正在她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

　　来人关心她道:“姑娘若是疼痛难忍，我这里有一些银子，姑娘可拿去，然后去医馆看看，毕竟还是身体重要。”

　　小芽感激地对他笑笑，嗓子还有些沙哑：“谢谢，我身上还算有些碎钱，不劳烦您了，这些钱您收起来就好，别破费了。”

　　那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家大小姐吩咐的，你就收下吧，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能破了相，在身上留下伤疤可不好了。”

　　“不用不用，小伤而已，就是看上去严重，也没什么大事，让你家小姐费心了。”

　　“嗯，我在赶马车，马车走得慢，估计小姐是看到你趴在地上，才让我帮你一把。”

　　小芽也十分感动，又那么多年的相识与救命之恩的人竟没有一个陌不相识之人来得感动。小芽问他：

　　“能不能让我当面向你家小姐说声谢谢，我也想知道愿意帮我的人长什么样？”

　　车夫思考了一会，“小姐既然愿意帮你，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个，不过我只能帮你问问，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我家小姐。”

　　于是林单领着小芽去往马车，向苏琬月询问这事，而苏琬月也已经听到了全部的经过，便也同意了。这个姑娘行事也算有礼节，挨打时一直忍着不出声，是个坚强的人。更有趣的是，打她的人虽然有更高级别的人监看，也在有意识地放水。苏琬月并不讨厌与这样的人见面。

　　小芽上了马车，掀起了素净的帘子，心怀期待，却又猝不及防地与一双眼睛相视，那是一双曾出现在她梦中的眼。

　　那双眼睛，那张脸的主人看着她，略微颔首，“初次见面，你好。” 小芽呆呆楞楞地看向苏琬月，直至那人略一蹙眉，才慌忙点头，“你好你好。”

　　说完，仍是细细的打量她。带着茫然的目光。真是不像，但的确又一模一样。连泪痣的位置都一样。

　　是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