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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法正视之难 ...

  •   这一夜注定无眠。郢天城南悠悠居里,清音守着清远,而城外东郊阳澄山下,祈夏带着齐临风集结的数十名高手,正立于蘅河岸边。
      祈夏一身玄衣,月下负剑而立,淡淡道:“齐堡主,我家小姐助堡主夺取摩耶山庄,原是为了一件宝物,然,此番宝物失踪,我家小姐已别无所图,是以,要如何做,齐堡主请自便。”
      这一番话听来客气,但加上祈夏那冷淡不屑的神态,便显得有些刻薄和森寒。齐临风会意,道:“如此,齐某定当竭尽所能,为阁下,为宋姑娘讨一个公道。”
      “好说好说。”祈夏顿了顿,“在下之职,只是协助齐堡主率众闯入庄内,至于其后诸事,在下不能相助,还望堡主见谅。于此先祝堡主马到成功。另外,我家小姐尚有一个要求。”祈夏拍了拍衣角,睇了一眼河对面那片黑压压的庄子。
      “请讲。齐某定会尽力而为。”齐临风拱手,十分爽快地做答。
      祈夏挑唇,神情森冷,“请堡主将阮千婙留下。我家小姐自有安排。”
      齐临风闻言,蓦地笑出声来,拈须颔首,颇具意味深长地道:“好。活捉阮千婙便是。宋小姐要如何便如何。齐某照办。”
      祈夏拱手言谢,然后纵身带路,率先跃上河中石墩。
      渡河,取草,上墙,一切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
      待到庄内擂鼓示警,机关暗器与毒烟大作之时,齐临风所带人马因为早已服下悠悠居备好的解药,而有恃无恐。更何况,清音那妮子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主,更不是什么会省油的灯,这一回,悠悠居送给齐临风的,是一小部分她自己研制的剧毒,这些毒,至今从未传世,是以,举世无解。
      血洗。
      只是杀戮。
      花不了多少时间。
      破晓来临之前,整个山庄已然弥漫着一层充满腥气的血雾。在河水和山林之间,犹显得凄厉与诡异。
      白雾飘浮,夹杂着水气与血腥,静静地笼罩着偌大一个山庄。近百年来的基业,原也是繁嚣热闹的一处地,在一群人的处心积虑之下,加之清音狼狈为奸的掺和,已然毁于一旦,那些昨日胜景,换做了眼下阴风阵阵,从此之后,再不会回返。
      依照原先约定,齐临风带人善后。祈夏独自回转悠悠居。
      天明,郢天一切照旧。
      朗日正冲破了云层,鱼跃而出,蒸蒸而上。天地间一片蔚然霞光,纵横开阖。
      清音俯在清远身前,一夜未眠,此时只不过是扒在床头,静静看着他的睡颜,拿尚可活动的左手那剩下的三根指头,缠绕着那厮的头发,慢慢地把玩。
      祈夏落地后,并未直接进屋,在后院那扇门前,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的模样,闲闲说道:“小姐,属下一身晦气,泡了澡再过来。”
      清音起身打量了他,确定他未添新伤后,答道:“好。”
      祈夏往里瞅了眼,面色变得有些沉郁,“他……怎样?”
      “死不了。”清音忽而一笑,对祈夏道,“被我要挟了呢。我说,他要是敢死,我便自尽,然后和他一副棺木埋了。到时,还要祈夏你来松土。”
      祈夏立马就怒了,“宋清音!你胡说什么!?”
      清音摆摆手,“莫急。莫气。他不敢死的,你相信我。不用你给我松土。”
      祈夏蹭蹭蹭踏步过来,恶狠狠地道:“这事以后休要再提!你若是再要如此想……”顿了顿,他又道,“你看见我这剑了罢?”
      “嗯。”清音很好心情地侧头看着他身后鱼肠,“你待怎样?又要饮剑自刎?”
      “对!”祈夏道,“所以,你也别想着有我来松土!我还待有谁来给我松土!”
      清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祈夏,你……你这又是何必?”
      祈夏脸色一滞,蓦地噤声,别扭了下,才道:“属下受了伤,没那好耐心任小姐胡闹。”
      清音却道:“今日秋霜来过。人还在我那边没走。祈夏啊,你不去见一见她?”
      祈夏长眉一蹙,盯住她双手,将话题扯得更加远,“你手……谁干的!?”
      眼见这厢又怒了,清音偏不着急,将自己那白布包裹的右手举在眼前,又看了看左手上中间那两只指头上的白纱,缓缓道:“我不小心摔的。”
      祈夏果然是受伤之后,耐性大减,不待清音话落尽,便一剑劈在清远床头!那凛然剑气划过时,清音只觉脸颊些微生痛,却听见祈夏那厢怒不可遏地道:“宋清音!你再糊弄我试试看!?”
      清音拿完好的指头摸了摸鼻子,“我说……”
      “说真话!”祈夏暴怒,横剑打断了她明显又要糊弄他的话。
      清音只好指着床上清远,道:“是他弄的。”
      祈夏一怔,“他尚且要死不活,哪来的力气?”
      清音道:“他毒发,痛得丧志,我便拿了自己当肉饼,专给他出气来着。”
      谈及清远,祈夏居然奇迹般地默了一下,渐渐收回剑来,冷哼了一记,道:“也是小姐你欠他的。”
      没料到祈夏那厢居然这么快就倒戈,清音有些讶异,于是还真的管不住自己,攀到祈夏身前问他,“祈夏,你方才说什么?”
      祈夏哼哼道:“属下以为,这是小姐欠他的,该还。”
      “你是我的人。”清音不依了,馒头一样白乎乎的右手哆嗦着指向他。
      祈夏难得温柔,伸手托起她故意哆嗦的右手,轻轻包住,转而问道:“可是很痛?”
      “废话!”清音怒。
      祈夏道:“那你要我如何做?”
      “呃。”清音顿了顿,瞧了瞧祈夏眼神,“我说灭了他,你便会灭了他吗?”
      祈夏终于一轩长眉,笑答:“小姐,且不说我,你舍得么?”
      清音耷拉着头,“连你也看出来了。”
      祈夏正色,思及一事,忽又沉沉道:“属下只是担忧,你说谷主若是知晓,会如何?”
      这一回,换了祈夏问她——会如何?
      会如何啊。
      其实,很难想象,真正称得上是心如磐石的师父,他会有何反应?四年前,他只是冷落了她而已,如今,会如何?赶她出谷?最次,也不过如此了罢。思及此处,清音不由低眉看了眼清远。只要师父平安喜乐,那么她就算是被赶出谷来,随了清远,亦不是不可。
      这话如此想了,便顺口如此说了,祈夏听了,却又皱了皱眉头。
      清音这妖孽依旧在笑,“你可是也想问我一句,情何以堪?”
      祈夏抬眉,深瞳凝视她双眼,于那些笑意之下、轻易见到了些旁人不能窥见的东西,于是淡淡道:“属下不会问。谷主待小姐如何,你比天下任何人都要清楚。而小姐自己心底如何打算,痛与不痛,舍不舍得,只能你自己体会。”
      清音微微一哂,“你还真是了解我。”
      祈夏瞥了一眼床上清远,忽然又道:“属下以为,谷主再不会有哪怕一丝夺取清远性命的打算。”
      此言一出,清音脸色煞白。祈夏言下之意,她再明白不过。
      但祈夏见了她的异样,还是坚持把话讲完,“小姐,你若在意清远,在意到不惜以死相随,那么值得你如此舍得之人,多年来,只遇见清远这么一个。谷主他……他又怎会再对清远起什么杀心?反倒是,会为了你,助纣为虐,动用整个翠寒谷来替他续命,保他周全。”
      清音想起那个伤痛缠身、已经整整四年未曾出谷的青衫男子,想起他望着她的那双总是冷淡至极的幽黑眼眸,想起他为了她暗地里张罗的那难以计数的大事小事……想起那些过往的、葱茏的、岁月里面满是他和她的影子……忽然握拳按住心口。
      “祈夏,别说了。”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她想笑,话音却很是低哑。
      祈夏复又看了清远一眼,摇了摇头,缓缓道:“小姐,我并非阻拦你和清远。清远很好,值得你用心。只是,我又忍不住会想,谷主他……该怎么办?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拼了自己所有,换来谷主苟活,留他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如此活着,又有何意义?这样的他,又快不快活?我想……比起过这样的日子,他更愿意……更愿意……”祈夏说到此处,双手成拳,挣扎片刻,终于狠心道,“谷主其实更愿意,静静死于你怀中罢。”
      话落,清音脸色彻底垮下来,肩头一震,转过身去,背对祈夏,良久不言。
      祈夏深深看着她,轻声道:“小姐,不出三日,元昊定会领命,请你回谷。”
      清音这妮子,是一贯的凉薄一贯的任性,然而此时此刻,却给逼得做不了任何一个承诺。
      这一夜,短促而惊变,此间发生的种种,清远自不会知晓,他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而在此之前,清音那妮子心中愤愤,因郁结难平,便又折腾了一件事,那就是,去往摩耶山庄千凰阁,会了会阮千婙。
      得知阮千婙被俘,是在夜袭摩耶山庄的第二日。
      这一天,同以往无数个春日一般,风和日丽。清音随祈夏一道出门时,那一身日光十分和暖,晒得人心也有些微醺。
      然而,不同于这晴好的是,清音那妮子托了齐临风将阮千婙囚于千凰阁,那个阮家一手建立的藏宝重地——千凰阁。密室里,暗然不见天日,十分恶俗地点了几盆火,真正的烟熏火燎。
      阮千婙双手被绑,几道极细的铁线深深龛入其皮肉之中,然后那铁线将她吊起,悬于半空。因此,她的整个手腕处一片割伤,血线不断,新的鲜血尚在流淌,流淌在那些早已干涸的血痂之上。而另一头,双足□□,其下放着一只燃得正旺的火盆。其余的部分,倒是尚且未加予任何重刑。
      不远处一方花梨木桌,齐临风那只老狐狸正持了一杯大红袍,慢条斯理地把玩。他那模样根本是无意再施刑,更像是在等人。
      密室里一阵诡异的平静,似酝酿着一波难以言喻的暗流。
      不多时,门前传来脚步声。听那动静,并不像是武功多么高明之人,脚步落地有声,不加掩饰,气息也十分寻常。阮千婙不由抬眉扫了一眼,这已经行至身前的人。
      视线里,火光中,一袭红衣的女子随性而立,烈火色的衣衫如同她身后那些正在熊熊吞吐的焰苗。那女子在她身前,脸颊给火盆熏得微红,看上去勉强算是眉清目秀,谈不上妩媚妖娆,更称不得国色天香,连此际盯着她的眼神,也无端地叫人越来越厌恶。倒是跟在她身后的玄衣男子,无声无息,修为颇高。
      阮千婙冷哼一声,不睬她。
      “原来你长得这般模样。”那红衣女子端详了她片刻,倒是嫣然一笑,伸手拢了下衣衫,捋了下鬓发,颇不以为意地对齐临风道:“齐堡主,你可有问出什么话来?”
      齐临风不紧不慢地做答,“宋姑娘,唉,齐某惭愧。”嘴里虽这样说,那厢脸上却并无一丝愧疚之色。
      清音红唇一勾,立马转过身来,歪着头打量了阮千婙一番,笑吟吟地道:“如此,清音便助齐堡主一臂之力。”
      “你就是宋清音?”这一回,吊着的人终于发话了。
      “我是。”清音回应着她的忿恨,笑得好不灿烂。
      “是你掳走了若修?”那双漂亮的水眸里此刻射出两道寒光来。
      清音耸了耸肩膀,扭了扭指头,道:“殷若修?那是谁?我府中只养了一个清远。月余前,他落难浪苍山下,我见他姿容绝世,便将他捡了回府,一路好肉好药地供着。难道说,他竟是你旧识?”
      “贱人!你对他使了迷药!?”阮千婙怒不可遏,几乎咆哮了起来。
      噌——
      不待清音答话,祈夏的剑,先行出鞘,抵住她咽喉,刻了只血痕,冷冷道:“我家小姐,还轮不到你来辱骂。”
      清音拿裹着白布的右手手背弹了下鱼肠,祈夏便依言收剑,只不过,仍是在清音眼皮底下给那阮千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却颇长的剑痕,有些毁容的嫌疑。
      清音笑了笑,伸出左手一根指头,挑起她颈间一点血渍,放在眼前一捻,闲闲答道:“我给他下了迷药?哼,我宋清音素来无此恶习。怕倒是阮大小姐你,给他下了蛊吧?”
      阮千婙脸色微变,抵死不认,还冷嘲热讽道:“你胡说八道!他是我阮家的人,是我未来的夫婿,我为何要给他下蛊!?笑话!”
      清音弹掉指尖血渍,抽了下肩,叹气道:“阮小姐实并清音解语之人。多说无益,只怕是对牛弹琴。”说罢,就着祈夏方才在她颈间划开的血口,遥遥一指,红唇一勾,笑得有些森冷。
      阮千婙双瞳一缩,哼了一记,佯装不在意。
      清音不慌不忙地,从衣袖里抖出一只碧色瓷瓶,拿银针挑了只血红的蠕虫出来。银针缓缓递至阮千婙眼下,挑着蠕虫的那一段已然全黑。
      清音那厮又开始作怪,明明拿得稳稳当当的银针,此刻竟然轻轻抖了一下。于是,那血红的虫子差点滚落。跌至半空时,那小虫蜷曲一弹,旋即吐出一股白丝,缠于银针之上,虫体由那白丝连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一弓,一弓,又慢慢攀回针尖。
      阮千婙见了,脸色陡然一黑。
      方才,那虫体下落时,挂着她衣角。身上这件白衣乃是上等蚕丝制成,挂住的那一点,此刻,正在腐烂。
      清音漫不经心地待那虫子自行爬回针尖,忽而冲着她笑得粲然生花,真真是和颜悦色地道:“阮姑娘,话说这摩耶山庄秘制毒药巫蛊无数,你见多识广,可认得这一种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无法正视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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