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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谁知卿心 ...

  •   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天蓝如宝石,流云轻逸如烟,东方五彩斑斓,一片蔚然霞光。清音一眼就瞧见清远正低眉垂目轻手轻脚地替她处理肩头剑伤。
      不动声色地,清音先瞥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自己。裸露的肩头处肌肤细腻柔滑且十分白皙,还算上得了台面,虽有一道狰狞伤口血淋淋地翻翘着,不过是更增添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柔媚风骨罢了。对此,清音本人甚为满意,这才缓缓开了口,对着始终全神贯注的清远道:“你自己的伤呢?”
      清远给她突然做声的举动微微一惊,手里一顿,答话时眼神有些飘忽,“我……待会……”
      眼见一夜之间,那厮竟又回复到了柳枫来袭前的脸薄状态,清音有些怀疑昏倒前的那一幕,如此妖娆的清远是自己内伤过后神智错乱的幻觉。
      她摇了摇头,更加清醒了一点,见清远仍十分局促地握着手中纱布,整个人顿时僵住的模样,便有些好笑,答道:“我自己来吧。顺便给你看看。”
      说完,双臂一撑,正要自己起身,清远却毫不顾及自己肩头尚未做任何处理的剑伤,长臂一展,已然将她稳当抱住。
      清音借着他的力道坐起,笑了一记,柔声道:“多谢。”然后,侧身去医匣里寻找医治内外伤的药。
      先给内伤不轻的自己服了一粒天仙玉露,又掏出上好的黑玉断续膏,当着清远,毫不避讳地处理自己肩头的伤处。
      清音这妮子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全然不把清远当男子,也不把自己当女人。
      倒是清远,原先因为清音不省人事,是以松了她衣衫也不觉不妥,此刻见了她肩头外袍松垮滑落,无事人一般在他面前摆弄那处剑伤,整个胸脯若隐若现,清远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快要受不住。
      “你干嘛?”清音难得有空瞥了他一眼,见他身形僵直,神情古怪,不由蹙眉多问了一句。
      清远紧绷着脸,摇头不语,表示无碍。
      “噢。”清音继续专心包扎。弄完后,对着己有些呆滞的清远道,“我看看你。”
      清远于是呆呆的,一副任她上下其手的羔羊模样。
      抬眼一看清远肩上的剑伤,和他始终垂于身侧的左臂,清音叹了口气,起身跳下大床,身形闪了一下,便自行稳住,然后开始往外走。
      “你做什么?”清远想要拦下她。
      “你别动,好好呆着。我去取些水来,你肩上伤口很深,得好生清理,弄不好一只手就废了。”清音耸耸肩,嘴里说着要紧的话,脸上却是一副可有可无不甚着紧的样子,当然,耸肩时牵动肩头剑伤那一刻,她还是龇牙裂齿了一下。料想清远一定是放心不下她,清音又笑笑,补充道:“我很好。你不信我?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况且,我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拿太重的东西。”
      在行医之事上,清远虽不忍她带伤操劳,却也很有分寸,当即不再阻拦,只道:“小心。”
      “嗯。”清音甚爱他这种深明大义绝不拖泥带水的秉性,闻言特意回首,于满园繁花中粲然一笑,随即离开。
      清远目光,于是,一刻不离门前。
      清音其实回得极快,未受伤的左手端了一只铜盆,盛了些清水,滴溜溜地爬上大床,将铜盆置于清远身边,笑嘻嘻地道:“我替你瞧瞧伤口。”
      这妮子,明明伤得不轻,却始终精神很好兴致极高。
      清远嗯了一声,极其顺从地勾了头,同他本人一般柔软至极的发丝,于是垂落满肩。然后,他修长的指开始攀上自己衣扣,一粒一粒,缓缓解开。尽数解开后,手指微微收紧,一顿,才又散开衣襟。
      白色深衣沿着圆润的肩头,徐徐滑落,四下里静得似是能听见衣料堆叠的声响。
      清音受伤后手指微凉,但仍坚定沉稳,往铜盆里洒了些粉末,持了白布,轻轻拭去他肩头血迹。第一下碰上他身子时,清远微微一震。
      清音察觉他的颤抖,便停下手里白布,问道:“很痛?”
      清远默然摇头,脸色却已惨白。
      “这药水有杀毒之效,难免有些刺激。”清音轻柔地解释,“我轻点儿,行不行?”
      清远抿唇,道:“我无碍。”
      清音于是继续。
      水声淅淅沥沥,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水气。
      清音细细清理完毕伤口,又替他上了药,再拿纱布覆盖包裹好偌大一处剑伤,最后将他手臂吊起,固定于胸前,甚满意地笑了。
      清远却问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句话,“你……沾了我的血,可会……可会染上什么?”
      这话问的,隐晦得有些过了。清音却听懂了他弦外之音,答道:“不碍事。你身上的潋滟清绝水不过只有三分残毒,而我只沾上了你一丁点儿血迹,就算染了些,也成不了什么大气。”
      清远一直紧绷的神情这才彻底放松。
      清音歪着头仔细瞧了瞧他气色,又诊了一把脉,道:“你先歇歇。我也累了。我去旁边厢房。”
      清远听了猛然抬头,神情有些迷惑,重复道:“旁边厢房?”
      “我的房间啊。经了昨夜折腾,近来不会再有不自量力之人登门了。而昨日一战,你竟能起身与柳枫过招,看来伤势也好转不少,自然不需要我再夜夜守着。最重要的,是我这熊猫眼,外加失血过多,皮糙蜡黄的,得花些时日清修好生补补了。”说罢,清音狡黠一笑。
      清远并无正当理由要她留下,只能由着她去了。
      而清音关上清远房门,转身左拐,脚一抬,便踢开了自己房门。方才踢了门而已,尚未踏脚迈入,便被一双手臂捞起,紧紧抱于胸前。
      这胸膛,起伏得忒过了,硌着她很有些不爽,但是,却巧妙地避过了她肩头剑伤,与此同时,一只手掌移至她身后,背心处一股温热内力、暖流一般源源不断传入她身体。
      “祈夏。”清音抬头对上来人,笑得十分谄媚。
      而祈夏绿透了脸,目光像要吃人,恨恨道:“宋清音!我若是下回再听信于你,便饮剑自刎!”
      “别!”清音握住他手臂,“我这不没事吗?”
      她不说这话时,祈夏已是狂怒,此话一出,祈夏更加作势欲吼。清音赶紧双手按上他的嘴,将那一阵咆哮扼杀在襁褓中。嘴一瘪,万分委屈地答道:“我错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发誓!”
      祈夏就着她手掌,咬了她掌心一记,清音吃痛松手,却轻声笑了,“我说真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祈夏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眶下一片墨渍,自然也是一夜担忧未眠。此际拿两道犀利眼神瞪她良久,咬牙切齿地说:“我杀了柳枫柳晋,灭了柳园满门。”
      清音嗤嗤地笑,“柳园满门不是早教清远灭了?倒是留下两个柳枫柳晋,可供你一宣心头之恨。不过,我看免了吧,别让他俩脏了你的鱼肠。”
      祈夏一眼瞪过去,清音立即乖乖噤声,却仍是笑嘻嘻地攀住祈夏肩头。
      祈夏内力修为纯厚至极,与她的半吊子功夫历来不能同日而语。眼下如此奢侈的渡力之举,教清音觉得十分惬意,仿佛泡温泉一般,四肢百骸全都舒展开来,久而久之,不禁就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将脑袋搁在了祈夏肩头,格外满足地叹了口气。
      祈夏见了,拿她十分无奈,遂柔软了口气,道:“睡一会罢。”
      清音提起一点精神问他:“你不生我气了?”
      祈夏脖子一梗,“给你气傻了。”
      “我瞧你挺灵光啊。”清音尤不知死活地拨弄老虎胡子,道,“你将那柳枫引来的时机甚妙,真是好到不能再好。我那一番掏心掏肺的苦情戏,好生伤神,再演下去,恐怕过犹不及。幸得祈夏你及时将柳枫引到,将我这戏卯足了劲儿,添了一码最为震撼的结局。”
      相较清音的兴致勃勃,祈夏却有些黯然,“你为了他不惜以性命相搏,如此一来,便是对游移不定的清远下了一剂猛药。你处心积虑接近清远,究竟为了什么?”
      清音窝在他怀里,粲然一笑道:“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师父平安喜乐。或者,你希望我振振有辞说,是为了江湖干净天下太平?我没那大志向,你知道的。”
      祈夏抬眉,神情颇不赞许,“清音,你为了谷主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到?”
      “这很奇怪吗?”清音顿觉好笑,“你不是早就知晓?”
      祈夏淡然道:“清远他满手血腥一身罪孽,纵是真心对你好,但无论落得如何惨淡的收场,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但是你……”
      “我?”清音指了一下自己鼻子,笑道,“我怎样?”
      “你把自己置身险境,以自己为饵,弄得眼下这般一身是伤,且不说谷主知晓后会如何牵肠挂肚,就是我……也看不下去。昨夜,我在回廊下,几次想动手杀了柳枫,你可知道?”祈夏平静地注视着她,语气也十分稳定,但清音却有些心虚起来。
      这一回,换了清音低眉垂目,盯着地面,道:“我说过了,此事以后再不会有。我会很好,不会让你担心。祈夏,你方才那样说,可是因为喜欢我?”说话时十指绕啊绕啊绕。
      祈夏手一翻,啪地一声拍上她额头,怒道:“你装样扯谎的本事从来一流。我喜欢你?我岂止是喜欢你!?简直是无你不可活!”
      清音瘪瘪嘴,脑门吃痛,人却往祈夏怀里更深地缩了缩,“你喜欢谁,我知道。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其实多年来,祈夏便如她亲人一般宠着她溺着她由着她上天入地的胡闹。
      气极时,他也想将这妮子往地上一摔,踩死算了,但看着她可怜兮兮往他身上蹭的模样,便是再大的火气,也能给灭了。想他当年叱咤江湖时,鲜衣怒马少年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而她不过一只有些水灵的女娃娃,更算不得天香国色艳冠江湖。却未料到这世间果真有一物降一物之说。
      “祈夏,清远伤快好了。”
      他将她放至大床上时,那妮子忽然将眼睛探出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冒出这样一句。
      祈夏居高临下,森然颔首,道:“那又怎样?”
      清音答:“他若好了,指不定能发现你其实一路跟着我。你能不能先回郢天避一避嫌?”
      祈夏俊脸又绿了,“你还想撇了我,一人在外闯祸!?”
      “不是。”清音十分委屈,“我会很快回来。不出十日,我便回郢天。”
      已吃一堑的祈夏,此时斩钉截铁,“不成!”
      清音扒着被子还要狡辩,祈夏口气凶恶,怒道:“宋清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老实!你劣迹斑斑,还妄想我信你!?昨日午后,是谁约见我说,只要提示柳枫,他大哥打算夺取腾月剑项上人头,以逼他退位,便能诱得柳枫前来,演一场好戏!?我信了你。信了你,便看着你把自己送到他掌下去!你自己说,昨夜你有几次机会可以杀了柳枫那蠢货!?不过找一枚药丸而已,你那宝贝医匣里随手一捞,便是一把!你磨磨蹭蹭地找了那许久,你到底在算计什么!?那该死的清远就当真值得你孤注一掷,命也不要!?”
      见祈夏气得直哼哼,清音立马装样耷拉了头。
      祈夏气头上,仍是不依,接着撂下狠话,“如今,你说你十日之内便回郢天,我若是再信你,不如眼下横剑自刎!”
      说罢还真就弹剑出鞘。
      “别!”清音伸手握住剑刃。
      “你……你……”祈夏气得浑身发抖,拿着剑,看着她手中血花,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清音缩在被褥里,双手却伸出来,下意识地直接握上鱼肠,黑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祈夏,浓烈的瞳色下是一抹不能掩饰的惊恐之意。鲜血簌簌坠地,她恍若未见,手上仍无放弃之意。
      “放手!”祈夏压低了嗓门,眼睛却变成了狰狞的血红。
      清音亦是咬牙道:“你不能往自己身上割!”
      “宋清音!你放手!”祈夏好看的面目已然扭曲,磨牙声依稀可闻。
      “祈夏,当年这剑便是这样刺穿了师父,我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做什么。所以,所以,你千万别拿这剑来吓我,吓我说要把这剑往你自己身上招呼。我经不起这样吓,你知道的。”清音说完,已然有些平静,于是松手,然后拧了下眉。
      祈夏闻言脸色一变,顿了顿,一把掷开鱼肠,动作粗暴地掏出一只黑色膏药,捉住清音双手,便要上药。
      另一头,清音收敛了眼底惊恐,便又开始了微笑,“这是我给你的籽箐生肌膏。这是我自己做的第一支膏药。”
      祈夏埋头抹药,牙都快咬碎了。
      “好不好用?”清音忽然十分期待。当然,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一直是她强项。
      祈夏哼了一声,知她惯用此计,遂不搭理她。
      清音深谙祈夏脾气,更不轻易放弃,追问道:“你用过吗?好不好用?”
      祈夏给她闹不过,手里一顿,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十指拽紧,最后还是松开,隐忍答道:“好不好用?小姐自己试过,不就知晓?正好也省得我多废话。”
      见他仍是怒意未消,清音也不和他计较了。而,至于让祈夏直接回郢天的事,他也一定会答应下来,只是时日问题而已。是以,眼下就任他宣泄下心头怒火吧,毕竟他为她担心了一夜。

      就在清音紧锣密鼓地张罗自己的小九九之际,郢天爱暖亭的管秋霜也给洛本清带回了翠寒谷。轻车熟路地来到莲池后的白石小屋,秋霜在门前略做停顿,这才举步轻移至室内,对着乌木书台前一手支额的青衫男子,跪拜道:“劣徒管秋霜拜见师父。愿师父一生平安喜乐。”
      苏陌钦闻言抬头,一双黑眸古井无波地看着她柳绿色的身影,道:“起来说话罢。我早已不是你师父,不必拜我。”
      秋霜也不多说,依言起立,轻轻一笑道:“师父可是还在记恨秋霜四年前那一剑?师父大可赐我一剑,秋霜绝不抵赖。”
      苏陌钦神情一黯,瞬息间便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近来可好?”
      秋霜笑笑,眉目间风姿动人,“很好。四年了,这还是师父第一次召见徒儿。”她十分大胆地盯住苏陌钦的脸,不放过他一丝动容,道:“师父召徒儿可是为了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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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谁知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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