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幺弦》道人醒了梦

2、河房议时局（一）

　　“俞蝶坐下，给张老爷弹首曲子。”司九娘吩咐道。俞蝶行了礼，侧身向一只漆红的圆木凳上坐下，只坐了不足半张凳子。她抱稳琵琶试音调弦，花梨木镶嵌螺钿衬得拨弦的柔荑愈加纤长洁白。
　　弹挑之间，琵琶声迸出。这头乐声方起，一名青丝半绾的少女从里间走出。她身穿艾绿色斜襟长衫，缝着子母扣的立领裹着细嫩的脖颈，底下配的是一条茶白色百迭裙，裙摆绣着几条青脊透明身子的小鱼，走起路来如同吹动春水，泛起层层叠叠的飞沫涟漪。
　　“妈妈。”少女走到司九娘身侧见了个礼，声音略显稚嫩。
　　“妈妈天天有的喊，拜见张老爷要紧。”司九娘笑得明艳，一手按肩，一手抚着少女的胳膊，将少女转向张老爷：“张老爷，这就是我的另一个女儿，小舲。”
　　“拜见张老爷。”司小舲略显羞涩，不如俞蝶大方 ，却另有一番青春模样。“竟像你亲生的，也是一张小小的鸭蛋脸。”张老爷端详一番，指着司小舲对司九娘笑道。
　　“打八岁起就是我养大的，合该长得像我。”司九娘随口应答，又一叠声地吩咐：“保儿，去取那套白瓷茶具来。小舲，你也坐下，待会给张老爷泡壶茶。”
　　说话声脚步声终于安静下来，俞蝶的珠玉之声再起，音律清脆跳动，连绵时又似滚珠，似泉涌。保儿送来茶具，司小舲轻轻接过，布置妥当，烫了茶壶、杯碗，洗了茶，冲泡起来。两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一个移弦快拨，一个行云沏茶，真真成了画里人。
　　“张老爷用茶。”司小舲奉上泡好的茶，绿色的茶汤被细白瓷衬托得清透。张老爷接过茶水，轻嗅茶香，送入口中：“这是什么茶？”“是本地的春茶‘绿杨春’，虽不及上品碧螺春，却也能消暑。”小舲嗓音娇俏。“不错。”张老爷赞道。
　　司九娘陪着张老爷闲话，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听得外头的叫门声：“九娘在家中么？”“哪一位啊？”门内闻声应答。“储门巷子里的齐德忠。”门外嗓音中气十足，随后便听见开门声。
　　司九娘很快站起来走到门口迎接：“齐主事雅兴到此。”“今日闷闲，到你这来解闷。”齐主事往屋中走，一眼看见了张老爷。“张兄怎在这里喝茶？到了九娘家应当吃酒。”两个人互相拱手，不拘细节。
　　“齐兄不解风情，这可是九娘女儿亲沏的，酒个个吃得到，这茶非人人能享啊。”张老爷望着齐主事得意地捋了捋胡须。齐主事坐在了司九娘让出的位子上，小舲也早跟着妈妈起身站到了一旁。
　　“也倒来我尝尝。”齐主事望着红漆桌子上的茶壶茶碗，“这小小的碗够盛什么。”他撇嘴。“茶早凉了，你来晚了，还惊扰佳人琵琶声。茶没有，倒该罚酒。”张老爷指着齐主事笑道。俞蝶也顺着张老爷的话止住琵琶声。琵琶音色本就尖破，两位老爷要朗声谈笑夹着琵琶声就嘈杂了。
　　“齐兄一来，茶曲全无……”“那就换酒菜来，吃茶原不是我德忠本色。”齐主事打断张老爷爽快地做主：“正巧我们哥俩碰上，吃两杯，叙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