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76、乳臭未干

　　话说木煜当日跟着容三爷同那少年一路北上，一同前往还有吵着要跟来的翠袅，他坳不过她只得应允了。

　　“奇怪。你说那少年既然拿刀胁迫容三爷，那就是有杀心。为何不干脆一刀给个痛快，还要一路带到北平府？”翠袅轻声说道。此刻他二人酒肆一层，而容三跟少年正坐在二层。

　　“翠袅，你当那少年是你，冲动得很。我瞧他年轻尚轻却透出沉稳之色。”木煜也同样小声回答，结果惹来妻子一瞪。

　　“木鱼头，你说甚？这才几年你便开始嫌弃我了？”翠袅白了他一眼，重重弹了弹他的额头。

　　“痛痛痛。翠袅，你下手那么重干嘛，想谋害亲夫？”木煜鼻子眼睛皱成一团，露出痛苦之色。

　　翠袅忙慌慌张张伸手揉了揉问道。“真的痛？”

　　“……”他低首不作声，肩头耸动。

　　“很痛吗？”翠袅更慌了，哪知一阵闷笑声传了出来。“你这木鱼头，装神弄鬼。”她方才发觉自己弄捉弄了，粉面一红，作势要捶。

　　“好好好。”他捉住她的手。“小心了。他们下来了。”

　　他们两人的位置极佳位于一层偏角，旁人不易看到他们，他们却能看清楚旁人作为。翠袅立刻噤声，略抬眼一看。容三爷跟少年果然缓步走下。容三爷在前，少年在后，似乎因为此处人多的关系，少年并未有刀刃抵住他的背，然而再仔细一看，少年的手指间闪现一点银光。

　　“那是……”翠袅不自觉喃喃，又赶忙捂住嘴不出声。

　　少年手里应是有暗器。木煜心想，见少年晃了晃手，倾身对容三耳语一阵，想是警告他不要动逃跑之念。容三停住脚步，回头一笑。那双桃花凤眼一弯，笑容中不带一丝惧意，反有些调侃的意味，笑罢，他同样凑在那少年耳边说了什么。少年面色铁青，牙咬呵斥一声。容三不以为然的笑笑，快步走下楼。

　　“你说容三爷的功夫稀松平常，难以自保。我瞧着这容三爷怡然自得，反而有逗弄少年之态。你确定他当真是被挟持而非自愿？”眼见他们走出酒肆，翠袅沉吟道。

　　“我当日所见容三爷确是被那少年以刀刃胁迫的。”木煜回忆，拉起翠袅。“走。我们可别跟丢了。”翠袅任由他来着站起身。两人也匆匆跟了上去。

　　街上人头窜动，若不是容三身形略高还真的会跟丢。容三走路慢慢吞吞，看得出少年是个急性子，每每快一步就要慢三步地等他。时不时还恶狠狠瞪容三，冲他直嚷嚷。容三倒也稳得住，依然故我。

　　木煜同翠袅不敢冒进，与他们维持十步距离。眼见他们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木煜翠袅放慢脚步，躲在拐角处，屏住呼吸偷偷张望。

　　“你为何走得如此之慢？”少年一见四周无人，开始张牙舞爪，高声嚷嚷。实话讲，他那张脸太过漂亮引人侧目了，满脸怒气也并未能威慑到容三。

　　容三爷笑道。“谁人会匆匆赶去赴死？”少年咬咬牙，没有出声。

　　“你是想问我如何知道自己要去赴死的吧？”容三倾身问。少年白了他一眼，怒目圆睁。“你不杀我，却一路挟我北上，便是等到适合的地方再杀我吧。”

　　容三低首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又笑。“倒真是为难你了。你从未杀过人吧？”

　　少年一怔，随即扯开嗓门吼道。“我自然杀过人。”

　　“哦？”容三抚弄腰间的玉坠。“杀过人的人可不会像你那般拿着刀手跟声音都在发颤。你这般岁数乳臭未干，应在私塾里读书认字。”少年一听“乳臭未干”四字更是恼怒，刷的抽出藏袖里的短刀。

　　“这般容易恼怒，不是乳臭未干是甚？”容三垂眼一笑。少年气得浑身发抖，举刀就向他砍去。容三定定站着，也不躲闪。快刀划过手臂，衣袖裂出一条长口，血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你，你怎不躲？”少年望着刀刃上的血说道。

　　“看吧。我就猜你虽武功极高，之前未杀过一人。现在看来，你怕是从未见过血吧。”容三抬起受伤的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丝毫不露痛楚之色。

　　“你当真是个疯子。”少年甩开短刀，撕下一片衣角。

　　“真要日后杀人，此时又何必救我。血流多了，我身子虚弱，也不会多与你作对，不是正合你意。”容三对忙为他包扎伤口的少年说。

　　“哼。我卢卿并非小人。何况该杀你时自然会杀。你若身子虚弱耽搁行程，倒是麻烦。”少年瞪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一漏口说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乳臭未干，江湖阅历甚浅。指使你的人未教导过你，若是绑人话越少越好，多了会吐露天机的。”容三又是一笑。“何况你挟制我一路北上，不是小人所为，难道是君子所为？”卢卿被堵得面色涨红，别过脸，明显是赌气了，索性再不说一个字。

　　“走。”他揪住容三的臂膀，往方才的方向走去。

　　“做甚？你不是急着赶路？”容三含笑问。

　　“哼。你血流不止，若是死了我可麻烦。”

　　“啊，原是要带我去看郎中？你不怕我到了医馆大呼救命？”容三斜眼睨着他。卢卿冷眼回视。

　　“哼，你要不怕我的飞针之术，尽管试试。我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闻言，容三脸色不变，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卢卿被他笑得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低首使劲拽着他走。

　　木煜见他们二人去而复返忙拉了翠袅走到不远处的卖货郎摊前，假装拿起一只银钗来看。

　　“原先我担忧想让爷爷从商帮多派人手过来，你说怕尾大不掉人多误事。我现下觉得说得不对。”翠袅掩口笑道。

　　“哦？”木煜心知肚明却假意不知。

　　“我本担心容三爷会被欺负得凄凄惨惨，听你形容时还以为那少年凶神恶煞。”她见夫君嘴角略弯，忍不住不发笑，更是觉着好笑。“现下看来你我都是白担心了。容三爷哪是吃闷亏的人。旁人伤他一毫，他能将那人堵得气掉半条命。厉害得很呐。”说着，夫妻俩都忍不住笑得直摇头。

　　“不过说来，尚需知会容府上下，也算为三爷保个平安。也不知二师弟可知道此事。”木煜收拢笑容说道。

　　“容家家业颇大，说来也将生意渐渐北扩。你每到一处都在分行留了书信。济南府如此大的地方，容家决计不会放过。问问本地人便是。”翠袅颔首。

　　“也好。”

　　“喂，木鱼头。他们走远了。我们跟是不跟？”翠袅扯扯木煜的衣袖，指着融入人群的两个身影说道。

　　“不急。出城之路只有一条。我先去寻觅容家的分行，你留在此处。我们二人到时在此守株待兔即可。”木煜不以为然笑了笑。

　　“好。你可要快去快回。我担忧他们二人会速速折返。”

　　“翠袅，我们跟了这么久。你看容三爷可跟快字沾上半点边没有？他心知我们一路相随，怕我们跟丢了，一路都是极力拖拉进程。那卢卿才会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木煜摆摆手，毫不担心。

　　翠袅想想过去情形，不禁扑哧一笑。“也是也是。”

　　“所以娘子你尽管放心。找个就近的酒楼喝喝茶，吃吃小菜。目光灵一点就好。”

　　木煜丢了点碎银给小贩，晃了晃手上的梅花银钗，示意要买。小贩笑容满面接过，木煜转头将银钗插到翠袅发间，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真好看。”

　　翠袅被他瞧得脸红，啐道。“呸，出来办正事却老不正经。”

　　“莫恼莫恼。”木煜又笑了笑。

　　她被笑得脸更红了，推攘他说道。“还不快去。即便容三爷再拖拉，被你这般消磨过去。我们当真就会跟丢了。”

　　“是是是。”木煜好脾气笑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真是好看。”翠袅红着脸，懒得再搭理他。待他走远，她轻轻抚上银钗，极珍视地来回摸了摸，嘴角弯起一抹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