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兽》烧白静

2、第二章：姑射

　　传闻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四方听说姑射有神仙后，纷纷前去拜谒，求修仙法，锦璧便是其中一个。
　　锦璧本为离耳国国君之女，国君敖孨跋涉万里，亲自带着幼女寻到了姑射拜师，不求锦璧他日飞升成仙，只希望锦璧修得仙术后回离耳继任，助离耳兴复。
　　可入姑射并非易事，传说姑射山上的神女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可她在十年前已羽化西游，留了一个亲生孩子在姑射，这个孩子生来不需修行，便是一身仙骨，他娘亲云游后，他便继续执守在姑射。
　　可前后数年，大老远前往姑射学仙求法者数之不尽，这位神仙却只收了两位亲传弟子，便是锦璧和云觅。而姑射还有十来位有资质的外传弟子，是锦璧和云觅收的徒儿，跟随她俩在青峰崖上修习。
　　而姑射的仙主一直居住在紫萸峰上，除了锦璧和云觅能飞入紫萸峰，其余弟子几乎难见他一面。
　　紫萸峰长年很静，静得让数位外传弟子站在青峰崖顶，抬头仰望那被仙云萦绕的姑射主峰时，都觉得那位神仙会永远执守在紫萸峰，不问世事了。
　　可几日前的一次事故让这些众弟子们都看傻了眼。
　　兽王封离黑巾覆面，突然闯入姑射，众弟子难敌，被他所伤，然后封离直接破了紫萸峰的仙界，硬闯上去，众弟子忙追赶上去，刚赶到紫萸峰便见风摇云涌，五色晴霞，从云海蒸腾中翻滚而出。
　　待漫天云雾散去后，大家见到了一抹颀长身影，淡青的衣袂，滚着月白的荷叶边，头束碧莲冠，襟带飘然，修眉悠长，一双点漆般的黑眸沉静如水。
　　而在他脚跟前，兽王已变回一条八百丈玄蛇，奄奄一息地蜷曲在地上。
　　他慢慢收起赤阳神剑，开口时的声音淡渺如山：“妖物就是妖物。”
　　转身离开，衣袂飞扬，仙气四溢。
　　众弟子怔愣地望着姑射神仙缓缓离去的身影，心里直道真要眼见为实才能明白什么叫做仙风道骨。
　　一仙阁的内院里。
　　“师父。”锦璧轻轻敲了敲门，端着托盘迈进了室内。
　　“师父，我新酿的百花酒，给您沏了壶，想让您尝尝。”锦璧笑盈盈地看过去，每次她一酿出新酒，便立即献宝似得拿给她最仰慕的师父尝。
　　男子立在西窗，手中正摆弄窗外千叶莲，转脸看了看：“嗯，放着吧。”
　　锦璧笑眯眯地放下后，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师父，满眼亮晶晶。
　　男子问：“你凝水术修得如何？”
　　锦璧点头：“徒儿已能运用自如了。”
　　男子转身从一旁书桌上翻出本古籍：“这是云雨诀，先拿去参悟吧。”
　　锦璧点头如捣蒜，双手接过后揣着书，边退出去边道：“师父，徒儿一定好好修炼！”
　　锦璧心想师父可是从千万人中选了她为亲传弟子，证明她天赋异禀，是修行之才。锦璧自然不会辜负师父厚望，师父授予的任何术法，她都一定要修好。
　　男子走到桌前，倒了杯锦璧送来的百花酒，饮了一口，微点了点头。
　　月朗风清，荆陵斜依在一株不死树上，他身侧倒着一壶空酒瓶，然后失声笑道：“所以你收第一个徒弟是因为你第一次遇见她时，她送了你一壶亲手酿的酒？”
　　荆陵在这儿待了几日后，也渐渐明白这里并非是死后幻境，可除了白准，也没见着旁人，就如同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今日白准突然给他带了壶酒来，荆陵是青麂兽，平日食的是鲜草豆果，不会饮酒，但是既然是美人给的，便接过来饮了，回味间唇齿余香，虽不会品酒，那壶酒在顷刻间便被饮尽。
　　听白准说这是他徒弟酿的，荆陵道：“我以为你是独自在这儿修道的仙士，原来还有徒弟。”
　　白准只回：“不过寥寥。”
　　荆陵挨近白准，眼光噙笑：“你一个人修行实在孤单，我陪着你好不好？”
　　白准眸中一片沉静：“孤单？”
　　荆陵看他眼带困顿，不由软声细语：“你一个人在这山头修行，没人陪你说话，也没人陪你饮酒，多无趣啊，以后我陪着你，好么？”
　　白准全身每一根线条都蕴积在柔光中：“好。”
　　荆陵眼波微动，扬唇笑问：“你不怕我是一只妖兽么？”
　　“你身上只有花草气，没有血腥气。”言下之意荆陵虽是妖兽，但从未害人。
　　荆陵扬声一笑，凤眸疏长：“那就这么说定了。”
　　青峰崖上，锦璧带着几个师弟妹修炼完后，回房休息的路上时遇到禁闭解除的云觅，云觅拦住她问：“那天在驯化池，师父为何要救那几只妖物？”
　　锦璧边吃着手中糖糕边回：“驯化池都未炼化，说明那几只妖兽没犯过错，你擅自用刑，被师父罚禁闭罚得还不够吗？”
　　云觅撇了撇嘴，又问：“那几只妖物被师父送去哪儿了？”
　　锦璧理所当然地回：“既然他们属于兽界，自然是把他们送回兽界了。”
　　云觅：“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云觅，师父做事用得着你来指点么？请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说话好吗？”
　　云觅重重哼了声：“妖兽灭我全家，我绝不会忘记这笔深仇大恨。”
　　“我知道你想报仇，可你现在功夫还没到家，想报仇就乖乖在山上修炼。连师父一招都接不过还想报仇？”锦璧没好气地怼她。
　　“你......”云觅气结：“你等着看，总有一天......”嘴里的话被锦璧突然塞进来的糕点堵住。
　　一仙阁外，荆陵半蹲在亭外青石栏杆上，伸手用小草边逗弄着池中游鱼边道：“所以你收的第二个徒弟，是因为她无意中跑到姑射山脚下，卖你喜欢的扶桑花？”
　　白准只回：“她那时不过七岁，家里遭遇蛇兽，只剩她流落在外。。”
　　“那孩子把花都送了你，然后跟着你走了一路，你收了她的花，索性就收了她为徒。”荆陵总结道：“看来人间有句话说的不错，拜师前是需要送礼的。”
　　白准微抿了口酒：“后来很多人前来拜师学法，我便让我两个徒儿自己看着收。”
　　“那岂不是你还有徒孙了？”荆陵看着他不由问：“你多大了？”
　　白准：“按人间年龄来算的话，十九。”
　　荆陵笑眼弯弯：“怪不得皮肤看着这么嫩，吹弹可破的。”
　　白准放下酒杯，一脸正色：“你也是。”
　　荆陵笑了笑，站起身来像白准走去，眼里带了点漫不经心：“其实我也曾是兽界第一枝花，想当初，连兽王都被我迷倒了好一阵呢。”
　　荆陵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听说兽王封离被姑射那位神仙杀了？”
　　白准反问：“你觉得他死了？”
　　荆陵摇头：“封离我还是接触过一阵的，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白准微一颔首：“是没死，元气大伤后逃出了姑射。”
　　荆陵不由啧啧出声：“姑射那位神仙委实厉害，能重创兽王。”
　　白准微顿了下：“想结识一下吗？”
　　荆陵摇头如拨浪鼓，眼波含笑：“你别说笑了，但愿我这辈子都别认识他。”
　　“你很讨厌他么？”
　　荆陵低头看着池中游鱼，回得心不在焉：“不是讨厌，而是天性排斥。”
　　白准默了两秒，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荆陵抬起眼帘，看着白准微垂的睫羽，睫毛在眼底留了点疏淡的影，荆陵凑上去：“怎么了？”
　　白准起身，衣襟沾的海棠花飘落在地：“没什么，我去内室睡会儿。”
　　荆陵看着白准起身而去的身影：“山上风冷，我不介意暖床。”唇角微扬，荆陵在他身后调侃。
　　白准睡到晌午后醒来了，睁开眼便看见脚边一团毛绒绒的黑影。
　　荆陵化回青麂原形，蜷缩在他脚边，睡得正憨甜。前两日荆陵都是卧在他塌边睡，如今还真是来暖床了。
　　白准半支起身，唇边淡抿着笑，伸手抚了抚青麂毛茸茸的脑袋，青麂在睡梦中动了动尖尖的小耳朵。
　　白准正欲悄悄起身，青麂突然睁开了眼，黑碌碌的眸子，灵气慑人，亮若星辰。
　　小青麂顺势钻到了白准身侧，舒服地蹭了蹭漂亮的麂角，白准愣了下，然后从半坐的姿势又平躺了下去。
　　小青麂唇角弯了弯，眯着眼睛继续睡过去。
　　窗外日色已近黄昏，屋外一声师父的喊声让白准睁开了眼。
　　敲门声响了几下，又传来一声师父。
　　小青麂也跟着睁了眼醒转过来，与白准四目相会后，白准起身下塌。
　　“进吧。”
　　“师父。”云觅一进门便急忙道：“我方才在紫萸峰上探到了一丝妖兽气息，我怕有妖兽又闯入紫萸峰想加害师父，所以连忙赶来通知。”
　　内室屏风后，小青麂正蜷在塌上。
　　云觅边说边又用灵识查证，眉心又一敛：“师父，我刚刚的确探到了妖兽气息，可现在那气息却已经杳然无踪了。师父，我法力尚浅，还请师父探查，会不会是那兽王又闯入了姑射？”
　　白准只道：“紫萸峰的确有妖兽，但不是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