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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逢未必相识(1 2)【修改版】 ...

  •   1 此君非君

      别岸相逢何草草,扁舟两岸垂杨。绣屏珠箔绮香囊。酒深歌拍缓,愁入翠眉长。燕子归来人去也,此时无奈昏黄。桃花应是我心肠。不禁微雨,流泪湿红妆。

      欧阳庭没有恍惚,林然确实心情很差。从飞机失事到误入梅林,再到进入这个世界,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当她踏出君子林的那一刻,压抑了很久的泪水便一下子决堤,再也收势不住。

      不愿被路人看见自己泪水滂沱的狼狈,她驾起轻功,飞走回远郊的家中。

      倏倏倏倏——

      静寂的西郊林子里骤然间风摧劲草,木叶萧萧。林然发狂般得舞着剑,周身数尺之内剑光缭乱,仿佛狂舞的银蛇。不时的有细碎迸裂的砂石飞溅在她的脸上身上手臂上,林然毫不在意,只是一心想要挥尽心中那堵的满满的苦涩,伤痛,还有悸动。

      一切都一切,只是因为她在去君子林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确切的说,不过是一个珠帘半掩的侧影……

      下午出门时,她觉得时间尚早,便想顺道先去城西的长春院看看,那是她刚买下的男妓馆,打算不久后跟原先的天香楼合二为一,男女生意通做,统称花月行。

      走到长春院附近时,忽见一辆豪华气派的金顶马车飞驰而过,拉车的四匹骏马无不高大健硕,毛色黑亮,更难得的是每一匹都四蹄踏雪,显然是千里挑一的神驹。直把林然看得眼冒红心,还来不及酸溜溜地感叹车主奢侈糜烂暴殄天物,马车就转眼驶过了街角。

      可就在那一刻,车帘被风掀起——

      只是惊鸿一瞥,可是心便不由自主地狂乱起来。那个人,是谁?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到仿佛已经彼此偎依了几个世纪。熟悉到心里满满地被那个轮廓所占据。

      “喂——喂——别走,等等我!”林然追着飞驰的马车一路狂奔。行为思想完全都被情绪所控制着,林然根本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自己要追上马车中的那个人。她的心很痛,那是一种抓不牢握不住可又不愿失去的痛楚。

      “我认识他,我认识他。”林然在心中叫嚣。疾走带起的劲风吹得她头痛欲裂。思维欲发地混乱起来。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铭记在心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开罗郊外帮她修车的温柔男子?是在雨中球场上对她微笑的高中学长?还是在小学门口护她过马路的邻家哥哥。不,不是,都不是。而是更浓,更深的意味,是更远,更久的存在!

      “停下——等等我。求求你——不要走——”嘶哑的呼喊声中渐渐带上了哭音。大街上的路人纷纷送目远望,追随着那快如疾风的一车一人。

      林然又辗转追逐了两三个路口,拐了个弯,终于见到那辆马车在路中央停了下来。林然赶忙也收住步子,眼中的泪湿还未干透,转而又换成了明丽的喜色,似愁似欢,分外动人。

      车中走下一名男子,只看了一眼,林然刚涨满的欢欣顿时颓败成空。这个男子,并不是她要追寻的那一个。林然当然不死心,她踮起脚,探着头从车帘中往里搜寻,眼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那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林然的如此情态,还大方地为林然将车门开到了最大。

      看一遍,再看一遍,果然还是空的。

      “恩哼——”身边传来了一个夸张的咳嗽声。

      林然清醒过来,对上那名陌生男子目光中的戏谑,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却看这个男子,一身绯衣异常耀眼。雪带束着精瘦的腰身,勾画出完美的倒三角线条。手中轻摇一柄雅扇,剑眉微挑透着三分俏皮,朗目如星,举手投足间尽是飞扬的神采,五官精致的脸上满是略带探寻的柔和笑意。

      不可否认,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可惜,林然再次确定了,她要追寻的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姑娘似乎对在下很失望,却对在下的车很赏识。在下难免困惑,是该为自己的不忍观睹而扼腕叹息呢,还是该为这辆车的幸得青睐而感谢涕零呢?”

      突如其来地幽默,令林然略有错愕,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男子却很有兴致的样子,“都说宝剑配英雄,香车配美人。姑娘既然这么喜欢这辆车,那在下倒有个想法。不如将车赠与姑娘,与姑娘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可否给在下这个机会。鄙人姓花,姑娘唤我慕水即可。”

      纵是林然阅人无数,但萍水相逢,才刚说了一句话,就厚礼相赠的人倒是还真没见过。却见那男子一脸诚恳的样子,一点不像是在玩笑。反倒是令林然愈发觉得尴尬了。

      “花公子客气了,小女子惶恐。小女子姓林,单名一然字。”林然自我介绍地很快,因为她更关心的是下面的问句:“不知公子方才一直是独自在车中还是另有同伴?我好像方才在车中见到了一个熟人。”

      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异光,神色之中却毫不显露。仿佛没听见林然的最后一问,只殷勤地啧啧叹道:“林然?好名字啊好名字!众木为林,水火皆然(燃),五行之中,姑娘一名独占其三啊!”

      林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俗名还有这样深奥的解法,可惜,她现在无心欣赏。“花公子……”

      林然刚开口却又被花慕水截断了话头。“林姑娘大概是看错了,这车中一直便只有我一人啊。不过相逢即是有缘,虽是姑娘误认,谁知不是注定的缘分呢?此处离上阳三宝之一的得意楼不远,慕水大胆,诚邀林姑娘随我前去小酌一杯,乘兴一叙。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听他如此说,且脸上的表情真诚无欺,林然再多怀疑终是枉然。“花公子雅兴,林然本当奉陪。不过不巧,我今天原与他人有约,现下应去赴约了。”

      花慕水顿时一脸惋惜不已的神情。“这样啊?那不知林姑娘要去哪里,花某可以送你一程。”

      一来男子竭诚邀请,二来林然不耐烦推诿的口舌,三来她也确实跑累了。于是,她宛然一笑,大方地说了声叨扰。男子眼中满是欣赏之色,殷切地扶她上车。

      坐进车里,林然便发觉被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包围,如此浓烈,仿佛将要渗入骨血。心里说不出的甜蜜与苦涩不断翻腾着。

      见林然神色又开始不对,花慕水倒是很体贴得开始跟她东拉西扯,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知林姑娘与友人约在何处?”

      “君子林。”

      “哦?”花慕水略微一顿,“呵呵,那倒是也不远了。难怪姑娘气质出尘,原来竟是欧阳君子的友人啊!”

      林然淡笑了一下,依旧沉浸在自己莫名烦乱的情绪中,任凭花慕水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快到在君子林前的一个街口时,花慕水忽然说道:“呃,林姑娘,拐过这道口,君子林就在百步之外了。我忽然想到要去拜访附近的一个朋友,你我不再顺道,不知……”

      “哦,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林然听懂了话中之意,立马接口道。

      花慕水啰啰嗦嗦,千道歉万愧疚的。林然倒是不在意,车停下后,她就飞身跳下,身手依旧矫健,可落地的那一刹那,心中却仿佛丢失了一块。

      马车滚滚地转向扬尘而去。随车而去的还有那熟悉又揪心的气息。林然呆呆得凝望着渐行渐远的车身,灵魂仿佛从躯壳中抽离,也要追随着车轮而去。直到车影变成渺如微尘的一点,林然方才收神,颓然而沉重地向君子林迈步。

      其实,瑞王的失约对她来说反倒更好。因为在那时的心境之下,别说谈成生意,能不得罪人就是万幸了。

      2 此心空寄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长春院有个规矩,全院自上而下十二阁二十四馆三十六厅的倌儿但凡正接着客,门外都要插上一株绿柳,用以宣告:此间已留客,寻欢往他所。

      这七十二间房里的小倌儿都是长春院的正牌儿,不光模样儿长得俊,还都至少身具一两件才艺,能让客人玩得尽兴又风雅。因此,很是抢手,门前的柳条难得空落。平常人若想成为入幕之宾,是要等着排号的。

      这其中,尤以十二阁门前的柳条最是长插不倒,四季长春。十二阁的倌人个个色艺双馨,而入阁的宾客皆是豪富显贵,有些甚至将阁里的小倌长期包养,作为外养的私宠。因此,一般的客人,虽然也觊觎阁中的美色,却是眼睛都不敢往那一瞥的。

      十二阁之一的流火阁中,罗衾暖帐,璎珞流苏,瑞脑袅袅,轻歌吟吟。碧透纱的屏风外,一个妩媚婀娜的小倌正抚琴轻唱着一首靡靡的曲子,柔音淑态,兀自陶醉。

      而屏风内的软塌上,此时正闭目静坐着一个男子。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如玉的面容上雕刻着的英俊的五官:墨裁的双眉飞扬入鬓;细长的眼缝被羽睫密密地盖着;淡色的薄唇微抿,窄窄的鼻峰挺秀。

      如雪的缎袍将身材的阳刚挺拔映衬,朱红的锦带束系出精瘦有力的腰身,如丝如绸的乌发上端仅用一根紫珊簪子松松一绾,下端任其如瀑布般散落。沉静中自显一派清华,朗润中别有一般风流,傲然卓雅如青松覆雪,高华轩昂如云中皎月。

      男子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扬,因为他听到了门外有熟悉到脚步声渐行渐近。他缓缓睁开双目,深邃的眼眸如黑晶石般灼灼闪烁,隐隐流动着紫色的精光。

      不一回儿,一个绯红的身影如一团火焰“烧”进入了阁内,顺手挥退了屏外的小倌,正是刚和林然分别的花慕水。

      “你果然又跑回来了啊,害我去君子林白走了一趟。”

      屏风后的男子起身迎上他,递上手中的酒杯,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难道你和那位追车的红粉知己跑到君子林去郎情妾意了?花艳少好大的色胆啊,竟然连欧阳圣人的净地都敢亵渎!”

      花慕水一把抢过酒杯一饮而尽,怅怅地说道:“唉~,若能得此女为红粉知己,就算欧阳举着门栓赶我,我也要同她一道进去!”

      “嗯?此话怎讲?”男子听他话里有话,疑问道。

      花慕水一反方才怅惘的神态,转向男子,算计地打量起来。男子被他看得心下发毛,只能低头淡定喝酒。

      花慕水看了一会儿,自己没意思,便开口问道:“萧,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男子头也不抬地说了五个字:“得意楼雅阁。”

      “还有呢?”花慕水不罢休。

      男子眉梢微挑,“上阳三宝背后的主人。”

      花慕水一脸“无奈”。“唉,天下第一没意思的游戏便是给你猜谜。偏偏这游戏我还玩了十多年。我真是天下第一没乐趣之人啊。”

      “错,你是天下第一讨没趣之人。”

      “哼,还说我。你该面壁思过去了。也不知是谁当初答应了要和此女相约君子林。萧爷,你是不是爽约了?”

      “女子有了花艳少作伴,还会记得与他人有约吗?我算是白捡个轻松,就回到流火阁,静候你的佳音了。不过这女子倒是出格的厉害,不光私养绝色童子,竟然还在大街上上演了场千里追夫。令人叹为观止啊!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竟然连我都被瞒了!”

      花慕水大声疾呼:“冤枉啊,真是冤枉!我花慕水一清二白,天地可鉴!不光冤枉,我还伤心黯然呢!你知道吗?那女子一路跟着马车扬尘而来,所寻之人,竟然是你!”

      还不等“萧”表态,花慕水连忙摆手说道:“你别不信,我还不信呢。虽然说你长得也还不赖,不过站在玉树临风的我身边,也就勉强称得上略有姿色罢了。再说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我这个温柔风雅,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都比你这个霜容冷面,不解风情的龙阳断袖来的有吸引力吧?而且啊……”

      虽然到口的话憋回去是件很难受的事,不过花慕水很知趣地住了嘴。因为“萧”此刻目露寒光,表情是赤裸裸的威胁与恐吓,相交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关键时刻还是顺着点好。

      “萧”又递了他杯酒,示意他润润嗓子后将情况正经地说说。

      于是,花慕水便将与林然一起的经过给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其中当然还是少不了一些带来个人情感色彩的添油加料。不过,这些话早在进耳前就被“萧”很聪明地自动屏蔽了。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竟然已是天色大晚。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作了各种假设,又一一推翻。彼此都很困惑,不知道林然此举该作何解释。

      “我说‘萧’啊,你倒是好好想想,是不是很久以前伤了芳心,欠了情债啊?或许你不记得了,人家却耿耿于怀呢?”

      坚定的摇头。

      一声悠长的叹息。

      两人正沉浸在重重疑窦中时,敲门声传来,小倌的声音响起:“萧公子,欧阳公子来访。”

      花萧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讶异。

      只见,一青衣男子缓步而入,儒雅清俊,丰姿怡然,却不是欧阳庭是谁?

      花慕水率先大剌剌地起身迎上,作势一揖:“今儿个真是怪事迭出。是什么紧要事令高风亮节的欧阳君子屈尊花楼了啊?”说完,他对“萧”看来一眼,添了一句:“而且还是象姑馆”。

      欧阳庭略为无奈地对他一笑,转而向“萧”,道:“王爷。”随后,递上一封信。

      “萧”接过信,四个潇洒俊逸的劲字映入眼帘——《致瑞王书》:

      瑞王垂鉴:

      或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今瑞王者,美人之伯乐也。王爷爱美,举国同乐。故三国之丽色,大琏称首,璃琅莫敢与之争。琏尚美,国风妍雅,勾栏林立,雌雄竞艳,妓倌并重。此琏国民生之大幸也,王爷千秋之大功也!

      民女林氏,敝名为然,上阳商贾女也。幸得城东一楼,名曰天香,乃城中勾栏翘楚。朝弦夜歌,艳名远扬。公子王孙,辇来上阳,辞楼下殿,欢聚天香。复得城西长春倌院,玉郎檀奴,春光融融,少年风华,荧荧有光。

      有爱红裙者,天香翻浪,爱髦俊者,长春魂消。然则,雌雄皆爱如王爷者,所适何焉?设若朝西暮东,岂不劳心伤身?然大感于斯,甚为倾忧。惶恐数日,侥幸得解。今敬禀于王爷,愿分君忧。

      所谓天下之事,分久必合。猱儿象姑,莫不然矣。窃以为青楼倌馆,分之既久,大势所趋,孰能无合?故欲归天香长春为一行,艳名花月,择日开张。高席虚待,若得王爷远辱惠顾,民女仆伏涕零,必当鼓乐相迎。

      至于开张之意,贵在一新字。觥筹相贺,狮腾虎跃,不免落俗习旧。今于开张之日,举一斗妍花试,为君灿目。斗妍者,取其争奇之意也。故参试之妓倌,必有奇招,出新出彩,方为内秀而外华,不负花魁之盛名也。

      余私以为此举乃烟柳一行改创之作,上行下效,方得推而广之。今纵观琏国上下,于品花鉴美一道,王爷若自谦为二,无人敢称居于一。故诚邀王爷作此探花一游,定不负君雅兴。若王爷百忙,民女亦无怨悔,从今而往,尊君为花月行之无尚贵宾。惠临不论何时,必当扫塌相待,花魁相侍。

      高谊厚爱,铭感不已。谨奉书以闻,诚惶诚恐。

      民女林然叩上

      (本章完)

      本章注释:
      1,象姑:古代男妓。又为“相公”。此处与小倌同。象姑馆即男妓馆。
      2,长春院:此处并非空穴来风,古代确实有男妓馆设立。据说第一家官方认可的鸭馆出现在明朝,名字就叫做长春院。此处为作者拿来主义~
      3,猱儿:女妓别称。
      4,玉郎檀奴:美男别称。玉郎来自于宋玉。檀奴为潘安小名。
      5,髦俊:美男别称。尤指有才华的知识型美男。
      6,《致瑞王书》:参考古文有《马说》,《阿房宫赋》,《论佛骨表》等等。

      (汗,这致瑞王书实乃抽风之作,大家还是跳过吧。林然信里的意思,就是邀请瑞王参加她的联合妓院——花月行的开张庆典。也就是取个名人效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相逢未必相识(1 2)【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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