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地》长筷子的豆包

2、梦境的边界

　　“你又捡了一个？他有什么用？”
　　“某人又发善心了呗？对了，这是新账单，别忘了还哦。”
　　Y这时正陷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他闭着眼睛，头向后仰着，两只手臂软塌塌的搭在扶手上，整个人都瘫在上面，听到这两句话时没睁眼睛，手里被塞了张纸也没睁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好了，我现在知道了。”坐在床边的女人看看还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付还，又扭头看看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Y，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涂了抹茶绿的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
　　她的身子动也不动，颈子却开始越来越长，在半空中弯弯曲曲，简直像一条柔韧的蟒蛇。她长长的脖子向沙发上的Y伸去，让她的头能够停在能看清Y的表情的地方，她眨眨眼睛，这个人还是没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没对她刚刚的话有一丝反应。
　　“别白费力气就好。”那只蹲在付还胸口的黑猫打了个哈欠，它绿莹莹的眼睛扫过这幅荒诞的场景，转过头改变姿势趴了起来，随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付还脸上，“毁了半条街？也算是一个奇人，你确定你制得住他？”这只猫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脸。它的声音轻柔和缓，像是个少女在低声细语，它歪着脑袋，带着点好奇，目光在付还脸上来来回回的扫着。
　　坐在床上的女人收回了自己的头，她的脖子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的长度了。她伸出手轻拍了一下黑猫的后背，黑猫立刻炸了毛，跳起来扭头就要咬她，她飞快的缩回手去。
　　“你什么毛病！”猫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现在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在发怒，它呲着牙，弓起背，“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突然拍我——”
　　“别闹了行不行！”沙发上的人终于受不了了，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脸上满是缺乏睡眠导致的气急败坏“我把他弄回来已经很累了，我不管了，我去睡了，他要是醒了的话，叫他立刻走人。”他直接站起来，头也不会回的朝门口走去，开了门直接上楼，还在楼下房间里的一人一猫听着砰砰作响的脚步声面面相觑。
　　“生气了吗？”
　　“生气了，不对，我们闹他不会生气，他是因为你的话才生气的。”
　　“我说中了？他终于也这么想了？”那个女人向黑猫伸出手臂，黑猫踩着付还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直接跳进了她的怀里。她抱着它站起来，摸了摸它油光水滑，黑的发亮的皮毛。它打了个哈欠，把头搭在女人的胳膊上，合上眼睛。女人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的付还，转身向门口走去。刚刚Y气的忘了关门，她也省的再开。她一边给怀里的猫挠着下巴，一面爬着楼梯，黑猫睁开眼睛，它的声音这次又变成了清爽的少年音。
　　“别听他的，这个人得留下，他在这上面还没看走过眼。”
　　“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明明这是个好机会，我们甚至可以把之前的事也了结了。”
　　“这怎么说呢？”黑猫沉思了一会，“你听没听过伥，或者是水鬼？”
　　“替身？哦，难怪——，我懂了，他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面子？不是，他就是不承认自己也想用点小手段离开这儿罢了。”
　　一人一猫沿着楼梯向上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楼下的卧室里几乎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

　　现在正是下午三四点钟，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坐在操场旁的升旗台边上，晃着两条腿，汗珠顺着额角淌下来，整个人远远不断地向外冒着热气，只能徒劳地在脸边扇动手掌，试图得到一点微弱的凉风。沾满尘土的篮球就放在一边，它脏兮兮的，上面的皮子现在也烫手得很。
　　他眯着眼睛，另一只手搭在额前，向操场角落的篮球场望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两个篮球架子孤零零的，相对无言。他继续看了一会儿空荡荡的篮球场，晃着两条腿。鞋跟磕在水泥台子上，一下又一下。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一旁的球推下去，随后自己又跳下升旗台，踢着那个没滚多远的球，快走到校门口时，那个球现在更脏了，他看看它，又回头望了望篮球场，还是孤零零的空无一人。
　　他转过头来，想继续走路，可这时他却发现，刚刚还在脚旁的球却消失了。他慌了起来，来来回回的寻找它，在平地上，它怎么会自己滚远呢？阳光似乎更炙热了，他的脸被晒得通红，心里的火也越烧越旺，哪去了呢？能去哪呢？他蹲下身子，想看看它是不是进了一旁叶子发蔫的灌木里，在枝丫交错的灌木间，他看到一抹淡蓝色的光一闪而过，正当他打算细看时，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付还——，付还——”
　　他急忙站起来，直起腰向那个方向看去，这个声音让他有点惊喜，但他却什么也没看到，他左顾右盼，想找到声音的主人。许久之后，他低下头，沮丧地叹了口气。
　　“付还——，付还——”
　　他抬起头，看过去。
　　那个他怎么也找不到的，脏兮兮的篮球被迎面扔过来，重重的砸向他的脸。

　　像是在水中挣扎时猛地被人从水里拽出来一样。
　　付还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把手放在自己的左侧胸膛上，里面的心脏还在狂跳。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全是冷汗。他的脑子里满是混乱的梦境与所谓的现实，刚刚还清晰的梦境已经破裂。它们全都被撕裂，分解，重新编织，现在搅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没有形体的怪物，吞噬着他的冷静。他闭上眼睛，默默地数了几个数，命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房间并不大，门口旁边的墙壁上，有一盏小小的壁灯，正发出微弱的光，勉强能让付还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他躺着的床很大，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与床头在一侧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单人沙发，沙发旁边大概是窗户，它挂着近乎整片墙大小的窗帘，正软软的垂下来，拖在地上。付还又看向门口，门并没有关，有光从那里透出来。
　　付还望了一会儿那里的光，现在他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他近乎可以听到自己思考时，脑袋里齿轮的嘎达声，他搜索着空荡荡的脑海，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驱赶的怪物已经离开，无论是梦境与现实都已经无处可寻，他抿紧嘴唇，目光在房间里打转，想找到钟表之类的东西，没有，这里并没有枯燥的滴答声，除了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和脑袋里的思考的声音，这里什么也没有，一切像是在深水之下，连呼救都只是几个上浮的气泡。他又等了一会儿，他的头这时开始痛起来，一根根的细针缓缓敲进颅骨，咬着骨缝慢慢的向里钻，又钻进里面的脑子里。水底的气泡越来越多，它们慢慢上浮，又渐渐的消失了。
　　他眼前发黑。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间还是一如常态，一点变化也没有。付还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想了一会，直接掀开了被子，床旁边并没有鞋之类的东西，他索性光着脚，直接向门口走去。心脏依然跳的厉害，他握住楼梯旁光滑的把手，抬起头看向楼梯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