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第 78 章 ...
-
“学长,你知道心脏骤停的滋味吗?”
说这话的时候,斯白瘫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身体还保持着仰着头看天花板的姿势,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看向身边的人,明明余光里从他开口,这人的目光就在他身上。
右手始终被握在男人的掌心里,心下不禁感慨,这人是多喜欢牵手啊。
忍不住低下头用目光描绘起男人的手,自己的手指比常人要大上一些,而秦潜的手指同样修长,比他的还要大上一号,肤色稍稍比他深上一些。永远温暖而干燥,被这样宽厚的掌心包裹着,当初的自己一定会更早站起来吧,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暖意也能给人别样的力量,哪怕他已经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的。
轻轻笑了一下,就是在这一刻,斯白放弃所有的坚持,算了吧,就都告诉他吧,那些跟他有关或是无关的过去。
右手从秦潜的手掌中退了出来,男人握得不紧,依着他松了手。五指张开,斯白这次主动牵起了男人的手,秦潜顺从地配合着他的动作,静静注视着他,任由他操控着自己的手臂,直到十指交握,斯白扬了扬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抓到了,学长,你已经是我的了,对么。”
得意地朝秦潜笑了笑,被挑衅的人,纵容地笑了,在他的头顶摸了一把。
“只要你肯要,随时恭候。”
斯白偏着头笑了一下,曾几何时,无数次希望在他面前,自己能成为那个有求必应被偏爱的人。梦想成真的滋味并没有那么激动人心,紧扣着男人的手,斯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心中是往事已矣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没有谁胜谁负,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场比赛,只是少年时代的那些旧事,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你还记得我中学时候的样子吧,个子不太高的胖子,戴着一副特别大的玳瑁眼睛,愣头愣脑的书呆子。”
用牵在一起的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没有讽刺自己的意思,那时候他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不可思议。
斯白知道秦潜是记得的,因为他笑了,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一脸的怀念。
撇了撇嘴,他是斯家兄弟里发育最晚的,还被无良大哥嘲讽基因突变半年之久,他说什么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傻透了。喜欢你就算了,怎么会不敢当面告诉你呢?还和别人一样,以为你对林麓是不一样的。”斯白歪着头,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近十年的感情,望着秦潜的目光清澈而坦荡,喜欢便是喜欢了,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直视着这个因为自己的话终于不再笑了的男人,成功让人变表情,斯白自己倒是挺开心的,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心情:“说起来,这事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放任他在身边,迷惑了所有人,我说不定早就表白了。”
观察了一下秦潜好像也有些遗憾的表情,斯白心下笃定了自己很早前的猜测:“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那时候的我不敢当面跟你表白,但是我放过信在你柜子里。”
做了个鬼脸,有点受不了小时候矫情的自己:“现在想想,我也够老套的。”
看着秦潜一脸茫然,斯白抿了一下嘴唇,嘴角扯了一个冷笑,他轻哼了一声:“你出事之后的一天,林麓找我,说他知道我喜欢你,问我想不想见你,愿不愿意去照顾你。但是你因为受伤性情大变,不喜欢陌生人近身,让我装作他的样子,一定不要暴露身份。”
“怎么就信了?”
后来的事,两个人都还记得,秦潜把最初全部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那时的小胖子身上,而斯白也成了秦潜人生最糟糕一面的见证人。
斯白做了一个拒绝的表情,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忍不住吐槽自己:“别问,估计鬼迷心窍了吧,是我不愿意回忆的黑历史。”
而林麓以为偷梁换柱暗度陈仓骗过了当事的两个人,既甩掉了秦潜这个麻烦又占了斯白照顾人之后的善果。
为此,林麓特地找来了一个斯白只在电视节目里见过的变声器,现在想想为了这出戏也是煞费苦心。
“后来呢?”秦潜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一直都是他心中放不下的结。
“后来啊……”斯白拖着长音,眼睛眯着故作神秘,“我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说罢,在秦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倾身凑了过去,蜻蜓点水一般,在这人的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在秦潜诧异地目光中,斯白眨了眨眼睛,揭晓谜底:“偷亲了一下睡美人。”
在那个怂包的自己看来,真的做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秦潜从遭到突袭的怔愣中缓过神,眼神却落在了斯白水润的双唇上,有点无奈地笑,“说亲就亲啊,这就完了?”
先撩的人听了这话夸张地往旁边躲了躲:“这可是医院,你还想怎样。”又仿佛是报复当年一样,豪气冲天地不补充道,“都是我的了,当然说亲就亲。当年就是小爷亲一口,差点毁一生好不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知道斯白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他最想知道的过去。
看他忽然严肃了起来,斯白浅笑着摆了摆手打哈哈:“表情别这么吓人嘛,也别捏我手,挺疼的。”
“我偷亲你的时候,正巧被林麓撞见了,他用手机拍了探着身亲你的照片。”斯白大概是真的不在乎了,叙述这些过往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吐槽一下,“亲一下而已,看上去跟整个人趴在你身上似的。”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论坛里出现了匿名帖子,里面除了好像趴在你身上那张,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看不清楚脸的,挺恶心的那种。”
嘴上说着不在意,回忆这些过去的事,却有种无法说出口的无力感,被恶意缠身,无法脱身又无能为力的疲惫感。靠着光滑而坚硬的椅背,斯白又恢复瘫坐的姿势,轻声说着当年那些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就那种你懂的,发型啊什么的都指向我的,闹得满城风雨。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赤/裸/裸的,像被扒光了走在他们面前一样,探究的,猥琐的,厌恶的,如芒在背的。我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当着我的面说恶心的。”
秦潜望着眼前表情平淡,嘴角甚至还微微有些弧度的青年,伸手想拂去那带着讽意的笑容,心里不受控制地闷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那段他看不见的日子,那个事事依着自己,给了自己无尽包容的少年,经历的却是这些人间险恶,如果那时候自己在他身边该多好,不让他遭受这些苦痛。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斯白按住了男人伸到他嘴边的手,蹭了蹭温热的掌心,笑看着对方,眼眸里闪着灵动的光,摇了摇头,嘴上用轻快的语调继续讲述着,展示自己的不在意:“然后林麓就跑来我面前,给我看据说是被你摔得稀烂的蛋糕,说我被你识破了,你让我滚。”
“我没有。”
“我知道。”
向秦潜凑了过去,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斯白的声音很轻很轻:“现在看来,其实没有什么的。可那时候我当惯了书呆子啊,遭人非议又失恋,根本受不住。然后我就像个胆小鬼一样逃了,躲在家里。我爸妈常年不在家,还是夏冬冬发现不对来找我。”
被人揽在怀里的时候,斯白蹭了蹭秦潜的颈窝,吐了口浊气,继续说道:“后来就惊动了我爸妈,我妈甚至从西北赶了回来,给我办了休学,可能这就是你后来回学校没有找到我的原因。休学一年,熟知这件事的人都毕业了,我高中读的民大附中,即使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也不过是个传说了。”
“最开始那段时间我拒绝和人交流,不敢与人对视,他们就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开始厌食,我爸从逼着我吃到换着花样哄我吃,可吃多少吐多少,越来越瘦。最瘦的时候,不到100斤吧。我心里明白,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里昏厥。那时候病得太严重,哪怕是后来我爸带我岛上养病,很多记忆都记不太清了。我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心脏骤停过。”
被人紧紧地揽在怀里,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紧紧地桎梏着他,甚至有点疼,斯白猜自己大概是真的吓到他了,刚要说自己没事,就被两片温软的嘴唇亲了亲额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秦潜在他耳边低喃着,听故事的人,心里并不好受。
斯白轻拍了两下这人的手背,低着头,恬静地笑着:“心脏骤停是什么滋味呢,说真的,我不记得了,其实也没什么滋味,那些痛苦啊窒息啊,不及成为众矢之的被注视的十分之一,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我不知道当心脏再次跳动的时候,算不算重生,可当我醒过来,我忽然想通了。我不想输给那些恶意,我不能输。”
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斯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