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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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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今晚就可以回家了。
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百无聊赖,房间内昏黄的烛光呆久了总让人的眼睛感到酸涩,缺失信号后毫无用处的手机早已被他关机待用确保那最后一点电量能在回海金的路上顺利开机。
入夜之后的时间总是无所事事的有些磨人,斯白眯着眼注视着站在窗边讲电话的人,窗外月光如水,泼洒在尚未消融的冰雪上,处处泛着清冷的银光。秦潜背光而站,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斯白一点都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
和斯白有点无聊的心情不一样,秦潜对这种远离喧嚣,仿佛偷来的归园田居的生活乐在其中,除了每天肇谕固定会打进来几通电话,看上去并不像他本身说的那般,秦氏没了他依然可以照常运营,总有些事情是要经过他的。
只不过,每次电话打来,秦总都对自己避世生活被打扰感到不高兴。
我们是被困在这儿了,你好歹冻雨一点灾害性天气的尊严。斯白忍不住提醒他。
坚持人定胜天的秦总,表示不以为然。
斯白出着神,再回神的时候,秦潜已经挂了电话,人也走到了他跟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床头柜上深橘色的烛光,下意识地仰着头看向这人。
“想什么呢?”
能感受到这人手指伸进自己头顶的发丝中,饱满的指腹贴着头皮移动。忽然想到断水后自己那两天没洗的头发,斯白皱了皱鼻子,一言不发地挪开了自己的脑袋。
注视着自己空了的手掌,秦潜笑了一下,收了手坐在斯白身边。
“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犯困,感觉这几天在山里呆的,作息都逐渐老年化了,你瞧这才八点。”从羽绒服袖子下扒拉出手表给秦潜看,斯白一脸无奈。
除了做饭的时候,他的腕表向来戴在右手腕上。此时他掌心向下,纤长的五指自然地伸展着。秦潜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那块银色的机械表,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张,顺势滑进了斯白的手指间,屈指收拢手掌,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小孩儿虎口处的茧子。
斯白发现了这人特别喜欢牵他的手,像种执着似的,牵在手里还不够,每次都又揉又捏的,乐此不疲。
“好玩么?”斯白木着脸再次问轻捏他骨节的人。
“很软乎,但是没有小时候肉多了。”斯白为秦总的遗憾送上了一个白眼。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傻。烛光在空气中静静地燃烧,不停地颤抖,斯白盯着那徐徐上升的黑烟,空气中漂浮着燃烧蜡油的刺鼻味道,他抽动了一下鼻翼。秦潜的右手把玩着卫星电话,在等海金市尚在加班的肇特助的回电。
“MOMO那家伙要是在就好了。”
闻言,秦潜看了过来,仿佛不太明白斯白话里的意思。
“一身皮袄,这温度,简直就是那家伙的天堂。估计当场就能给你表演一个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想着被寄养在夏冬冬家里被夏家妈妈喂养得越发像头熊的大狗,斯白不自觉地嘴角向上勾了起来,柔软地目光中映着橘色的光。
“而且热乎乎地,现在抱上去就是个温暖的大火炉,不能更完美。”说着,斯白拉着秦潜的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秦潜低头时,就见到了斯白那迎火的眸子,刚要说点什么,就被肇谕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了。
随手抻开了被子,把自己包裹进去,歪倒在床铺上,眼睛睇着正在讲电话的人,打算闭眼一睡了之,心中腹诽这哪里是乡村生活,简直是重返原始时代。
入睡的速度比他自己意料的快得多,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掀开了他的被角,接着温热的物体朝自己的方向靠了过来,忽然凑近的热源,让他不由自主地朝那边凑了过去。
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点……嗯……鸡毛的味道?
恍惚间,斯白缓缓睁开了眼,床头柜上的白蜡烛已经被人吹灭了,没有适应黑暗的人睁眼便是满眼漆黑。揽着他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苏醒,没有松手反倒把他往怀里又揽了揽。
“是我。”头顶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在他没有出声之前,斯白已经意识到谁在旁边的人是谁了。吃过晚饭后,他接了肇谕的第一通电话,不知道谈了什么事,随后他抽了一支烟。而鸡毛……更早的时候自己随口感叹了一句想念水煮蛋,这人就跑去跟乡亲买了5颗鲜鸡蛋,还是自己钻进鸡窝里捡的。
想到这儿,斯白不禁噗的笑出了声。
被笑的那位满头雾水,错开了些距离想看清怀里人的脸,恍然间才想起,黑暗的环境里,自己也不过只能看到对方一个轮廓而已。
于是他问道:“笑什么?”
“笑你身上有股鸡屎味儿。”成心逗他,斯白没说实话。
“……”果然这人沉默了,连带着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好像都僵硬了,紧接着似乎悄悄地挪开了些距离。
斯白一怔,确信这人是真的在意的,一把抓住了他敞开的衣襟,不允许他再移动。
如果可以,真想看看此刻这人是怎样的表情,感觉刚刚被人摸了一把油头的面子补回来了,这人难得的一次吃瘪,斯白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了出来。
手臂抵着这人的胸膛,微弓着身子,两个人近到能听到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安抚似的拍了拍这人的手臂,斯白含着笑说道:“没有,我骗你的,就是有点鸡毛的味儿。”
明显放松的人,听到后半句,呼吸又顿了一下。
斯白好笑地问他:“喂,你要是这么在乎,你到我床上来干嘛?”再说,他同意了吗,不请自来,但看在他像个大型暖宝宝的份儿上,原谅他了。
靠着寨子里那口老水井,这两天他们除了最基本的洗漱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还好是寒冬腊月,羽绒服围巾帽子一裹,谁都别嫌弃谁了。
“……你说想MOMO了。”
秦潜的声音有点闷,斯白再次扼腕没有电,如果有灯,他想看男人此刻的脸,立刻马上!
“那又怎么样啊?”伸手点了点秦潜的胸膛,最后一个音节明显带着愉悦的因子,轻飘飘地向上扬。
“我不是也一样么。”说着话,搭在斯白腰间的手紧了紧。
“哪里一样,你们不一样的。”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仰头看向对方的时候,脸颊扫过这人冒着青茬的下巴,有点扎,酥酥麻麻又有点痒。
“……”
秦潜忽然的沉默让斯白意识到这人怕是误会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解释:“拜托,momo只是一条狗,你干嘛把自己和它相提并论,我不是说你不重要……”
斯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从小就是个卓尔不群的人物的男人,愿意把自己和他的宠物狗混为一谈。
男人胸膛轻微地颤抖让斯白意识到,这人在憋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是给了对方手臂一巴掌,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翘,心悦欢腾的情绪不受控制从肺腑间翻涌而出,无以言表的快乐。斯白从未像此时这般确信,躺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也是在乎他的。
藏在被子下的脚丫开始不老实地去勾另一个人的,这两天都是和衣而睡,斯白却固执地把袜子拔掉了,面对秦潜的嘱咐也不为所动,他说这是他对待严寒最后的倔强。年少时养成的习惯,不光脚就睡不着。
冰凉的触感,秦潜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皱了皱眉,抬腿用自己的双脚缠住了小孩的,打算用自己的体温把人渐渐焐热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凉。”
斯白笑了一下,他这体质是不怎么样,一个月掉了近50斤的体重,最后落下个跟女孩子一样的毛病,畏寒,常年手脚冰凉。唐糖总说,他要是个姑娘,准保是个来姨妈疼得死去活来的主儿。
“没办法,体质问题。”斯白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企图蒙混过关,“学长,我告诉你个秘密。”
秦潜轻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等着斯白说下去。
夜很静,斯白觉得自己能听到男人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momo那家伙是我从狗肉馆里赎出来的。赎它那天是我生日,我妈难得从基地回来,我爸一直都觉得我做的那些简化版美食视频和这种犄角旮旯才有的美食纪录片是野路子,他说我的关注点已经不再是烹饪本身。”
“那天他又提起让我去他的餐馆里帮忙或者在电视台带我进某个综艺节目,我不同意,我们在饭桌上吵起来了。他跟我说,是时候放下幻想,不管是做美食纪录片制作人,还是那个执念在心的人。”
说到这儿,斯白扯了一下嘴角。
“我吧,一个都不想放,但是当时又什么都做不到,根本就无法反驳,不甘心,特别的不甘心。”
轻抚着斯白的背,仿佛在给予他迟来的安慰:“然后呢?”
“然后我就特别对不起我妈,一气之下我就从家里出来了,把那本封面是富豪榜最年轻企业家背影的《传奇》也带了出来,扔进了我家楼下的垃圾桶。”
“真的不要了啊?”那是他唯一一次接受媒体采访,他从未露脸,《传奇》这种首屈一指的金融杂志,也不过拍了一张背影。
“嗯,不要了。”被人惩罚似的,狠狠捏了一下手指,斯白笑着挣了一下,“当时就觉得,真的太讨厌了,这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怎样都够不到了吧。”
“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雪,冷死了。我正埋头走路,就听见嗷呜一声,特别凄惨。然后我就看到momo了,当时皮肤病严重,都没毛了。”
回想起MOMO当时那个尾巴上只有一点毛,灰了吧唧乍看上去跟头驴似的形象,惨是真的惨,又有点滑稽。
“有时候真的怀疑这家伙成精了,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小家伙也正直视着我。我一眼就看到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秦潜没说话,大概是没明白斯白话中的含义,只是安静地等着人说下文。
“学长,你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其实你说你和它一样的,某种意义上,也对。”
刚刚因为斯白承认放弃而灰暗的心瞬间亮了一起来,再一次和MOMO放在了同一天平上。秦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