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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雨停了。
      清晨,远处的山峦间漂浮着浓雾般的云霭,缓慢而优雅的游走于山顶与天空之间,让人看不透那层层叠叠后的光景。
      “这山上真像住着神仙的。”
      斯白叉着腰站在招待所的院子里,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被风吹散的细小冰晶还有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太阳还在地平线附近徘徊,天边有一道淡金色的光彩。
      青年穿着纯白色的防风羽绒服,脖子上围着那条不属于他的深色围巾,嘴角因为衔着淡淡的笑而微微上翘,风中的冰晶挂在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并不自知,初升的阳光写照过来,闪着微弱的光。
      提着暖水壶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侧目望着他,闻言莞尔一笑,常年呆在办公室里,这种亲近自然远离尘嚣的生活,秦潜从出生似乎就没有体验过。这偏僻而幽静的小村寨,即便遭受了突如其来冻雨的袭略,又湿又冷,可昨晚他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常年跟着纪录团队走南闯北往返于祖国版图犄角旮旯,斯白对秦潜这种初来乍到的情怀不以为意,他只是想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氧离子丰富。
      被小张吐槽没有情怀,斯白当时抱着热水杯吸溜鼻涕坐在烛光里,情怀是什么,能吃吗?能发光发热吗?
      寨子周边的电力设施严重受损全部修复大概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先遣救援首要任务是融冰恢复断路,让后面电力和通讯部门的修复人员安全进来。
      “等路通了,我们就走。”秦潜说,说话前刚挂了和肇谕沟通最新进展的卫星电话,他穿着和斯白同款的防风羽绒服,只不过和小孩儿唯一的不一样是他的是纯黑色的,衣襟拉链没有拉上,里面是件深灰色的加厚高领羊绒衫,看上去柔软而服帖。
      注意到秦潜朝自己看了过来,斯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这人身上移到被掷在床铺上的卫星电话上,停留了几秒,又低头睇着面前正噗噗喷着热气的自热米饭。
      这是同面前这位老板一起到达的救援物资,斯白后来才知道,救援队允许秦潜跟队,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人基本承包了此次救援行动的资金和物资。
      知道这事的时候,斯白愣了几秒没吭声,眨了眨眼睛表示这多少弥补了一些秦潜没有自己的队伍不能包机说走就走的霸总形象,至少感觉秦氏还是他的。
      秦潜听了他的感叹低头笑着坦言,秦氏还是有董事会的,即便是他,随便动秦氏的钱那也是挪用公款。
      “所以,这都是你自己的钱?”
      习惯性帮他捂着手的人点了点头,斯白看向这人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沉静黑亮的眼眸神采奕奕的盯着面前的人。
      即便秦潜再迟钝也意识到,小孩儿的眼神绝非感动。
      果然就听斯白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有钱。”
      对斯白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行径,秦潜表示无奈,食指一曲一伸弹了一下青年的脑门。
      “你就没有别的可说的。”
      斯白歪着头费力地想了想,倒也干脆:“等回去我给你送锦旗,雪中送炭,救我狗命,好人一生平安。”
      被莫名发了好人卡的秦总胡撸了一把小孩儿的头毛,后者抱怨着发型乱了窜出去老远,护着脑袋,睇着男人的目光充满了防备。
      “敞着怀,你不冷啊?”斯白咬着塑料勺子,看着男人给自己的那碗自热米饭里倒上了热水,又追问了一句,“只有这个,你吃得下?”
      “不管当初肇谕跟你说了什么,不要信。”
      秦潜坐在斯白隔壁的床铺上,窗外太阳已经挂在了半空,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却因为房间的朝向,半点也没照射进屋里来,房间里还是有些昏暗的。男人说话的时候,面前的盒饭的出气孔开始向上冒着股股白烟,渺渺升腾至这人英挺的鼻梁处,渐渐消散不见。
      “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病,恶性循环,只是胃口不好而已,照他那个逻辑,我早该饿死了。”
      秦潜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变化太快,斯白总觉得这人刚刚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食欲不太好,更希望吃到顺口的。可没有他说得那种……病态的娇贵。”说话的时候,秦潜斟酌了一下形容词,看上去对肇谕的夸大其词非常不满。
      自热米饭的大米质量不错,长粒稻花香,粒粒饱满剔透,带着稻米的甘甜香气。然而配菜就差强人意了,斯白意兴阑珊地吃了几口,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断水断电的环境里,自热食物已经是最完美的选择了。
      “听你这么说,忽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重要了。”
      斯白和夏冬冬他们厮混久了,玩笑话习惯性张口就来,他不太在意,嘴里咬了一颗青豆慢慢地嚼。
      重逢什么的,感觉从最开始这人就开始算计他,虽然他自己也不怎么在乎。
      就在这人踏过风雨来到他跟前的时候,斯白想,管他呢,他不在乎了。既然老天又把这人送到了自己面前,又何必纠结于那些无伤大雅的细节,重要的不该是抓住这个人嘛。
      秦潜愣了一下,斯白的这句话正如他自己表达的那样,语气轻巧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此时斯白正低着头吃饭,表情平淡,不悲不喜看上去确实没想什么,要说有,可能嫌弃自热米饭配菜稀少的情绪比较多。
      秦潜一直都觉得他与斯白的过去与重逢都交织在无数个误会和巧合之间,即便最开始他和肇谕对这孩子都没有恶意,但确实没有完全的信任他。擅自去试探他,傲慢又自以为是,让斯白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年少时那段最混沌最艰难的时日,母亲离世父亲离心,并没有真正的击垮他,秦潜有时候也会想也许是他真的天生清冷,但眼睛的暴盲,忽然掉进黑暗的世界,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医生一再保证失明只是暂时的,他却怎么也拾不起斗志,思绪仿佛被掌控负面情绪的魔鬼控制,他总是问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吃药有什么意义,复健有什么意义,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林麓就是那段时间混进秦家的,在学校不管秦潜怎样无视林麓,这人总是找各种理由往他身边凑,给人一种他们彼此亲近的错觉,秦潜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屑管。
      林麓刚到秦家的第一天,秦潜只是砸烂了一个花瓶,就达到了哄走林麓的目的。
      然后斯白这孩子就出现,即使他什么都没说,秦潜也知道,后来承受他暴躁情绪的人,只有斯白一个人。
      秦潜不清楚自己砸烂了多少东西,每次这孩子总是蛮横地握住自己的手,说什么都不放开。那时候的斯白还没有如此消瘦,少年的手又软又肉,掌心温热。
      不像现在,手指修长骨节玲珑虽然好看,但瘦得跟竹节一样,每次握上去都是指尖冰凉,要捂很久还会热起来。
      那时候,斯白任他发泄着情绪,每次都是等他折腾累了,就过来问他饿不饿,现在想想这家伙当初真的把自己当孩子哄。
      秦潜知道,小孩儿不是没脾气。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发过脾气,收拾残局的斯白没忍住在旁边抱怨了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他大概以为正在气头上的自己并没有注意他的行动,但失去一种视力的人,另外一种感官就会变得更为敏感,秦潜记得很清楚,那个既无奈又愤懑只敢小声嘟囔的声音,记忆犹新。
      那时候斯白总是喜欢用激将法,自己性情急躁,变得看不透很多事情,每每总是中计上钩,被骗着吃了不少这孩子做的食物。
      注意力被这小子整日插科打诨温水煮青蛙似的分散了,他渐渐放下了最初慌乱的焦虑,不知不觉间,度过了最想放弃的那段时日。
      祖父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就不见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从未重逢,斯白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之后积极配合治疗和复健,秦潜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那个骗他吃饭的小子,要亲眼看看他的模样。
      曾经,他一度以为那孩子也许就这样消失在人海里,可没想到一场本不打算去参加的婚礼,一次
      当初的那个孩子回到了他身边,即便他过分愚钝迟疑了那么久才认出他。
      肇谕曾问他,是在乎斯白这个人,还是仅仅是固守着少年时代的一段记忆或是执念。
      在听到这孩子失联的消息,秦潜忽然意识到,记忆中那个握住自己手的孩子早已远去,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是那爽黝黑的尝尝含着星星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吃下他亲手做的食物,盛满温柔的暖意。想起瘦削的青年,为完成与自己的约定扭伤脚踝,想起半夜敲开自家大门,陪他一起接叛逆的弟弟回家。
      不知何时起,斯白只是斯白,与那年久的往事无关。
      所以,秦潜一意孤行地拒绝了所有人的提议,他势必要来,他要亲眼确认斯白的安全,要亲自找到他,然后接他回家。
      “学长,你的饭好了。”
      见秦潜一直在出神,斯白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让人想了半章篇幅,伸手在这人眼前晃了晃。
      自从认定了心里对秦潜的念头,他就更热衷用学长这个称谓称呼这人了,这是他独有的,跟别人都不一样。
      而秦潜除了最初愣了一下,每次都应他。
      “你要记得,你始终都是最重要的,小朋友。”
      靠,这个称呼也和别人不一样。
      捂着再次被人弹的额头,斯白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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