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偏头疼》地瓜陛下

69、第 69 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人家影帝大人了，你自己心里没点那个数嘛？”彼时唐糖在电话里对斯白发出灵魂的拷问。
　　“问题在于，我确实没有那个数啊。”斯白愁眉苦脸，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所谓旧识感到莫名。
　　此时，斯白蜷缩在说是宾馆顶多算招待所的单身床上裹紧了棉被试图自我取暖，良心讲，除了小时候看着顾仲常早期的电视剧长大的，其余的交集他真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人类的记忆其实非常奇妙，从小到大真正能记住的其实就只有那么几件，也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想起累积起来的，并不是始终记得，而是一次次反复加深记忆的成果。但更多的记忆碎片都被遗留在了时间的回廊里了，也许你以为还记得，可真正回首的时候便会发现，时间真的可以带走很多东西。
　　纪录片第一期拍摄已经告一段落，从昨晚开始连下暴雨，最后一天的拍摄工作被搁置，斯白他们一伙人只等明天吃过午饭，然后出发去机场，晚上飞回海金市。
　　纪录片拍摄工作一直都很苦，比如这次关于新年的选题，他们整个摄影组基本告别了跨年的假期。斯白觉得还好，齐一恒手下留情，没在这一季里加一集春节特辑，把全组人的农历新年都交代在大山里。
　　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一个茧，手机扔在了一边，他实在不想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好特么冷。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那段独自生活在东盈岛的日子。东盈岛，顾名思义，坐落在华国最东边的一座小岛，却因为纬度极佳，光照充足外加土壤富含有机物，物产极为丰富。
　　他第一次上岛还在上中学。
　　那是秦潜出事后，他一整天都在烹饪教室里制作说好的栗子蛋糕，却不知道一个贴满他照片的帖子，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校内论坛里。
　　那时候，一夜之间，那些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照片，铺天盖地传遍了整座校园。浑然不知的他走在哪里都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探究的鄙夷的惊愕的目光如鬼魅般如影随形，跟着他到任何一个角落。即便他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即便他一次次为自己澄清，可到头来，他依旧躲不开那些接踵而来的恶意。
　　这事最终惊动了他那个忙于录制节目的亲爹和人在西北征服星辰大海的老妈，说来惭愧，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小小年纪就跟家里出了柜。
　　面对教导主任痛心疾首的惋惜，斯蓝心女士仅仅给了对方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制止住了秃顶老教师关于同性恋是病的长篇大论。
　　“我儿子正不正常就不用老师告诉我了。”
　　说话的时候，斯蓝心女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慢条斯理间透着一股子不可置喙的强势。
　　“主任是想我儿子退学？”
　　白言川老师更是直接，平日里斯文有礼笑脸相迎的人，从进门时就没什么表情。
　　“这……”
　　准备好的台词全没用上，没想到家长如此直接，何况这又是斯家的孩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主任没记错的话，我儿子的成绩是可以直接保送高中部的吧？”
　　疑问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语气，斯蓝心心平气和的样子，全然没有平常人家的家长得知儿子性向不一般的惶恐与愤怒，伸手抚平了儿子蜷在一起的校服衣领。
　　老主任还未开口，一直站在一旁始终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斯白的班主任老师抢先开了口：“是的，但是斯白同学造成的影响实在是恶劣，如果继续在校……”
　　刚毕业没几年脸上甚至还带着点青涩的小老师还未说完，就被斯蓝心女士一个轻笑打断了，见她停了下来，后者给了她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小董老师，上学时候一定没谈过恋爱吧。”
　　被说中心事的老师霎时红了脸，嗫嚅地说：“那、那又怎样，有关系吗？”
　　斯蓝心微笑着，谦逊而和蔼，摇了摇头：“小董老师现在也一定是个发现学生早恋严厉杜绝的负责任的人。”
　　随后，又是一个带着些冷意轻笑：“我儿子成绩优秀，没有违法乱纪，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那是他自己的事，未来他甚至还要去征服星辰大海，你现在告诉我，我儿子没有资格在这里继续读书？”
　　说到最后，斯女士狭长的凤眼转向正拿着手绢擦拭额头将头顶几缕发丝调整到一边的老主任，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多过停留，就调转开了。
　　董老师激愤道：“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已经在学生之间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小小年纪，他已经不是早恋可以解释的了，您现在说他没有乱纪？”
　　“董老师！”董老师还想说什么，却被主任呵斥住了，他教书育人几十年，总不能像年轻教师那么轻率。
　　“斯白妈妈，这个事情，我们首先还是要考虑孩子，不管是怎么个情况，现在学校里对斯白的成长并没有好处，从保护孩子的角度，我们校方还是认为斯白同学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妥当。”
　　说完，望着始终没有说话的白言川，想要获得父亲的首肯，却没想到孩子父亲摆了摆手，并不买账。
　　白言川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斯文人总是做够了礼数，只可惜嘴上却从不饶人，他这套文绉绉的虚伪做派招来斯女士白眼一枚。
　　“主任，我想我们现在谈话的重点您搞错了。其一，从最开始学校给我们传达的一个讯息就是斯白喜欢同性是错的，在这位小董老师眼里甚至是肮脏的。但是据我所知，同性婚姻法很可能会在近几年通过。”
　　透过无框眼镜，白言川深深地睇了一眼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董老师，转身问默默站在身旁许久的儿子。
　　“小白，那些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斯白迟疑了下，看了看平时很少沟通的父亲，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老妈，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除了亲吻躺在床上那个人那张，其他的都不是我。”
　　剩下的那些看成污秽的，铺满了白花花□□的照片，只是身形的脸部轮廓神似他而已，但是由于亲吻的照片太过清晰，自然而然会让人以为其他照片上的人就是斯白。
　　白言川点了头：“其二，我的孩子在你们学校，被污蔑诽谤，被同学歧视甚至辱骂。有件事，我希望两位老师可以搞清楚，我的孩子才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你们现在却一味的在追加受害者的责任，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我儿子遭受的校园霸凌里也有老师的一份？”
　　白言川说话的声音不大，斯文人向来讲究有理不在声高，面色冷淡，锋利的目光透过玻璃镜片投射在班主任老师的身上，看似平和却如利剑般穿透人心，让人不敢直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看穿心事。
　　这帽子扣得实在是有些大了，主任急忙上前一步。有时候偏见很容易给人带来思维定式，事发突然，学校理所当然的认定了事实，确实没有多加调查，封了论坛删了帖子打算息事宁人，说什么也不能申报到教育局那去。
　　老主任想着，白言川怎么也算个名人，独生子出了这种不光彩的事，多半也是不想张扬的，谁曾想，这个电视上看着文雅的人，竟然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白先生，您看，这里面确实有斯白的照片，现在的人对喜欢同性这事接受程度并不高，这要是让其他家长知道了，怕是斯白同学还要受到更大的波及。”
　　“主任，两码事不要混作一团讲。我认为首先学校应该找到肇事者，其次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第三我需要重申一下，我儿子的性向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所做的任何事，也不是他能够被霸凌的理由。如果校方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那我可找有能力的人来帮助你们。”
　　老主任嘬牙花子，任教几十年，眼看就要退休了，把家里的外甥女安排到了自己所在的重点中学，出了这事一时松懈没怎么走心，全权交给了外甥女，没想到赶上这么个糟心的状况。
　　老主任埋怨地瞪了一眼董老师，这就是交给你没问题。
　　“你就凭斯白的一句话就信照片不是他？”
　　董老师被白言川的话说蒙了，又被舅舅狠狠地瞪了一眼，心下满是愤懑与不甘，全然忘了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不负责任的话脱口而出。
　　“我不信我儿子，我信你？”斯蓝心双臂环胸，盯着董老师目光冰冷。
　　“如果海金一中只有这种水平，我确实该重新考虑一下我儿子在贵校就学的问题。作为教育者，考虑一下自己配不配为人师表吧。”
　　斯蓝心女士轻蔑地一笑，揽着斯白的肩膀往门外走：“走了儿子，回家妈给你包小馄饨。”
　　白言川并没有阻止自己的妻儿，他依然目视着面前的两位老师：“我们就先回去了，至于照片的事，希望学校能够调查清楚，我静候结果。”
　　斯白记得那次突如其来的校园暴力就是在他爸妈近乎强硬的态度下结束的，斯蓝心女士是国之栋梁，吃了一顿饭又飞回了西北基地。他也没有转学，情绪却不大稳定，休学了半个学年，而休学的那半年，他就跟着白言川老师登上了东盈岛，过起了靠海吃海的生活。
　　那年，他才十五岁。跟着白言川在岛上开了个小饭馆，体验生活顺便钻研食材。他知道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界，父母大概是想他修复心情。那段日子的记忆极为混乱，也许是那时候遇到顾仲常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