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偏头疼》地瓜陛下

16、第 16 章

　　原本密密麻麻覆在锅底的细小气泡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地浮上平静的水面，在升腾的过程里渐渐地汇集成团，迫不及待地自水面翻涌而出。
　　斯白站在炉灶前双臂环胸一脸专注地注视着沸腾的水面，两颗鸡蛋在水下被气泡推搡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大概是他凝神端详的样子太过安静，身后寡言的男人不由地倾过身询问鸡蛋怎么了。
　　太近了。
　　秦潜说话时候，斯白能感觉到这人喷出的热气洒在自己的脖颈上，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换来对方一个若有所思凝望，斯白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他家的厨房面积不算大，因为他对烹饪这件事丰富多彩的兴趣，厨房多了很多别人家少有的器具和配料，平时不觉得，现在两个身材一点都不娇小的成年男人一同站在这儿，顿时感到逼仄了不少。
　　斯白能说什么，两颗放在沙拉里的鸡蛋罢了，能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借着煮鸡蛋的机会，装作正在观察的样子，在心里进行自我反省。
　　明明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不需要他的安慰的，就连话题都是他自己主动提起的，只是在那一瞬间，肇谕之前对斯白讲述的关于秦潜少年时在家里那些不尽人意的境遇，竟然清晰地自记忆中纷至沓来。
　　也许连秦潜本人都早已不太在意，或是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可斯白却没来由地有种狼狈，迫切地想要找个借口或理由，急于摆脱掉那些跟往事有关的话题。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几天前闲来无事泡好的那一坛萝卜正静静地蹲在桌角，像个深藏功与名的救世主。
　　甚至没有等到秦潜的回答，从找空碗拿筷子再到开坛子夹小菜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等到他缓过神来，自己正站在秦潜面前，夹着萝卜凑在男人嘴边，非常自然地喂了过去。
　　冷静理智如他，如果现在放手反倒是显得矫情做作了。
　　咽下提起的那口气，斯白硬着头皮直视着对方，非常敬业的佯装起期待的样子。
　　好吧，事已至此，他确实对味道有所期待。
　　秦潜什么都没说，目光始终停留在斯白身上，直到他停下了动作，才侧目看向那根已经被忽视很久的白萝卜。
　　看着男人低垂着眼睑的样子，手臂开始僵硬的斯白忘记了两个人姿势上的尴尬，心思回到了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上面，心里是真的有点打鼓了。
　　这小菜的泡法也是他从回安的苍蝇馆里学来的，回安这地方每家的小菜其实都不太一样，斯白也不过是泡来随便碰碰运气。
　　就在斯白举棋不定的时候，秦潜微微向前倾身，低头咬住了斯白递过来的那块泡萝卜。
　　“怎么样？”斯白微仰着头，等待着秦潜的答复，这人咀嚼的动作在他眼里像是被减了倍速的慢镜头，性感突兀的喉结缓慢滑动，食物仿佛肉眼可见般滑进喉管。
　　斯白躲开了目光，心里唾弃自己的看人吃个萝卜都能浮想联翩。
　　是不是清心寡欲太久了，这是犯了后遗症嘛？
　　“可以。”
　　好吧，中规中矩毫无惊喜的答案。无趣。
　　斯白瞬间抚平了内心的不甘，知足了，反正想从秦潜嘴里听到夸奖比登天都难，但是从他眼里明显多出的暖意斯白确定这场关于味道的赌约，他赢定了。
　　默认得到了肯定，斯白不再按捺内心的愉悦，嘴角高高扬起，说起食物他总能兴致盎然的说上很久，他歪着头颇为自豪地拍了拍泡菜坛，侃侃而谈：“想不想知道它的诀窍在哪儿？有些腌得不够脆，是因为把皮削掉了，绝对不能削。撒盐去水，但也不用等太久，太久萝卜就会发哏反而不脆了。”
　　并没有做饭必要分分钟就能几千万的秦总非常配合的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兴致勃勃的人。
　　那是秦潜从未见过的斯白，褪去了平时那种懒散的吊儿郎当，这孩子大概是真的喜欢料理，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所保留的看过来，炯炯有神里面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像是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快乐。
　　斯白并不知道秦潜在想什么，他一边自顾自地讲话一边夹了一根萝卜放在嘴里，细细地嚼：“不过，没想到秦先生会这么喜欢吃甜的。”
　　“有么？”秦潜这个疑问的语气表达得过于平淡，斯白笑得眯眯眼，发出了一声满足喟叹，大言不惭地夸赞自己手艺好。
　　“有的。每家店小菜味道各不相同，都有自家的一副秘方，我去的那家老板也是不肯透露给我。”斯白说着，朝秦潜挤了挤眼睛，得意洋洋做了个鬼脸，“不过你知道，像我这种人，随便尝尝其实大致的配料还是能猜到的。”
　　“所以料全都是你自己配的？”
　　斯白点头：“差不多吧，也没想到你会来，本想着自己留着吃，其实味道和店里不太一样，我放了双倍的糖。”
　　秦潜了然地点了点头，因为某个人诚实的承认自己能吃到纯属机缘巧合多少有点烦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帮人把炉灶上焖着的东坡肉从蒸笼屉拿出来。
　　斯白没有半点招惹人的自觉，指了指棉布隔热手套中间的枣红色小陶罐，抿着唇笑，估摸着从今天起这道菜再也不会是齐一恒一个人的专属，他老板可能还不太敢跟面前的这位更大的老板夺食：“这道东坡肉你应该也会喜欢的，挺甜的。”
　　想到初遇那天自己做了舒芙蕾，心下大致有个猜测，试探性地问道：“秦先生，你喜欢甜点么？”
　　斯白觉得自己在秦潜眼中看到了挣扎，在他促狭的目光中，男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还好。”
　　秦潜看着斯白因为抑制着笑意而有点抽搐的嘴角，终于被斯白磨出了点无奈的心情。
　　“你要是想笑就大声笑。”
　　得了许可的斯白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甚至惊动了外面那五个人，夏冬冬摸牌的手停了下来，齐一恒挑着眉看向托着下巴笑得怡然自得的肇谕，小张一脸木讷地瞅着同桌的三位大神，左手放在桌下摩挲着MOMO放在他大腿上的狗头。
　　斯白摆摆手打发掉在门口探头张望两眼像个探照灯似的的唐糖，男人被他笑得一脸费解，他还是决定给人留点面子。
　　他笑着解释：“我就是没想到，平时龙威燕颔的秦先生口味这么……嗯……平易近人？”
　　最后迟疑了一下，非常明智的换了个词。
　　“我以后会多做些甜食给你的。”斯白讨好似的保证，拿过面粉准备和面。
　　“不需要。”果然还是不乐意了。
　　斯白觉得自己特别无辜，明明是他让自己笑的，小气鬼。
　　…………
　　斯白和秦潜将一桌菜分别端上桌，因为斯白腿脚不便，今天做的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家常菜，中式西式杂七杂八的。今天这桌菜，除了配料火候是斯白掌握的，洗菜切菜颠勺起锅，只要不是特别有技术含量的，都被秦潜一人包办了。
　　不是斯白特意使唤人，而且饭做到后半段，这位闹情绪的同志拒绝沟通了，他不得不放任分分钟几千万的秦总给他打下手。
　　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除了肇谕没什么反应，其他几位内心波澜壮阔，感觉这顿饭吃得十分受宠若惊。
　　齐一恒夹了颗虾球放进嘴里，心中不禁腹诽回去告诉出差的老婆今天吃到她老板亲手挑了虾线的宫保虾球，会不会被鄙视又乱吹牛X。夏冬冬咬着筷子，对每道菜进行检阅，心下是难以言表的匪夷所思。唐糖就比较单纯了，正眉欢眼笑的忙着拍照准备发YY票圈，以纪念这值得进入史册的一顿饭。
　　至于小张，正用和MOMO 同版本的懵懂脸看着身边的各位。
　　斯白没有告诉唐糖票圈署名秦潜做的，也不会有人信的。这条票圈后来被人八出来以及引起的那一大串连锁反应，都是后话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很快就没有人去深究这顿饭有一半功劳在秦潜身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食物吸引。
　　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什么的，以齐一恒为首的餐桌文化，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新加入饭局的两人，看似慢条斯理地夹菜，但好像也没有错过什么。
　　斯白仍然想不明白秦潜为什么会愿意帮他做饭，但他也懒得去思考了，第一次觉得厨房里有个人陪伴，好像也也挺有意思的。
　　将唯一的一碗牛肉面放在秦潜面前，只有秦潜、肇谕和他三个人知道这是要交作业了，另外三个不知情的人，这回倒是没多问，全程一脸八卦求知欲。
　　肇谕开玩笑：“小白，你可真够狠的，十来天没给他做饭了，放着这一桌子菜不让吃，又来这牛肉面啊。”
　　斯白给了肇谕一个你不懂的表情，扭过头盯着秦潜平静的眼眸，将那碗面向他推了推，给了对方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你的味道，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