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择 ...
-
近日安陆递来的丹青岁月静好,景王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朝中却有了极大的变故——邹应龙冒死上书弹劾严嵩及其子严世藩。上一个冒死弹劾严嵩的杨继盛,也的确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
本这严嵩与景王裕王都无甚交情,可以说这严首辅也根本没把二王放在眼里。看似与我们无关,但这事许那一位又要扶乩卜卦。可这朝中一有异动,靖妃便送食盒,未免太刻意了些。我便和靖妃告了假,以去看杨广忠的名义在西苑徘徊一番。我本告诉杨广忠,那一位若进院扶乩,找人托来喜儿传话与我。可每次这一位都突发去扶乩,总也赶不及。只得频发出入西苑——人都道我与这杨广忠浓情蜜意快要私奔了。靖妃也配合说着女大不中留,要许亲之类的话。这才使我意图不那么明显。只是这杨广忠将来如何打发也是个问题。
这日我见了杨广忠,他告之我那一位正在扶乩。说院外都是他亲兄弟,我只在院外悄悄看一眼便罢,不可多停留。
我一路与杨广忠的亲兄弟们千恩万谢,绕到在那天去的扶乩院子后。那墙高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浓浓烟雾飘出,但能听到细微沙盘里搅弄的声音夹着那一位偶尔的咳声。
我只站了不到一刻,廊下锦衣卫便向我摆手示意我快走——巡逻的锦衣卫队要来了。我只得离开。蹑手蹑脚刚走一步,听见院中那人说道“今日奸臣有奏事”——应是那一位称之为“青玄”的道士蓝道行说的,往下欲听也是不能了。我要回去的那条路迎面便是锦衣卫巡逻队,我只好往北面通内阁办公那条路想先藏着。却又遇到顺儿正好引着一位官员往这边来。那人身材短小,身着官服头戴道冠。要躲避已是不及,只得让在一边行礼。
他远远便道了声“姑娘多礼。”声音中带着笑意。我抬头见这人,望之耳顺之年,皮肤白皙慈眉善目,让人顿生好感。莫非是严嵩?突然想起刚才听到那一句“今日奸臣有奏事”,脑中一时百转千回,若是此时觐见,蓝道行一语成谶。于蓝道行有益无益无妨,于严嵩有益无益也无妨。但我若能借此帮严嵩一次,事后想那没法让他知道领了我这情,不等于搭了内阁的边。
此时顺儿与这人已行至身边,我心一横,上前一步假装绊倒,拽着这人玉带狠命往下一拉——他与我一并翻倒在这小路上。
那顺儿已是傻了眼,呆了呆连忙起身去扶,边扶边唤着“徐次辅无碍?”
这一声徐次辅换我傻了眼,顺儿喊我道“别愣着,快扶徐次辅起身呀!”,那徐次辅——徐阶一边道着“不妨事”一边哼唧着难以起身。我望着这岁数让我硬生生拽倒,也没怪罪我,倒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满脸歉意地跪在地上扶着他。
远远传来一声“子升匆匆赶来,我竟好追。”
我抬头望去,说话之人已是满头银发,相貌端正行动儒雅。同是官服道冠,搁在这人身上竟有仙风道骨之感。
徐阶笑回道“老矣,连这石子路都走不好了。”
来人走上前道:“陛下传召,子升难免急促了些。”说着弹了弹衣角,“我正好有事禀告陛下,与子升同去吧。”
徐阶道了声好便要起身,刚支起一半又重重坐了下去。我与顺儿连忙扶过去。徐阶坐在地上抬头望着那人道:“介溪先行吧,我一时半会怕是爬不起来了。”
“那我便先去了。待我到了让黄锦给你传撵。”那人说着便绕过我们三人径直走了。
徐阶望着他背影叹道:“严首辅八十许,比起我却硬朗许多。”
这句话让我一时晕厥。我这急中生智救下不是严嵩不说,后来之人却是严嵩。
虽然严嵩徐阶同为内阁,看似一个首辅一个次辅,实则天差地别。这严嵩视百官如刍狗,而徐阶是出了名的和稀泥。如果以小杨大人为单位,景王搭上徐阶说破天等于多了两个小杨大人。可能小杨大人敢于搭的线,这徐阶都未必肯冒险。
罢了,今日权当是真摔,也不要这徐次辅的人情了——再邀功时生了事端。
一边道着歉,一边扶着徐阶。徐阶倒善言,不停和我们玩笑,并问“姑娘脸生,不是西苑的人吧?”
我面色一红,扭捏道:“奴婢本是内宫的,娘娘管的松,便来西苑玩儿。”
徐阶笑道:“西苑有什么好玩的?怕是看上哪个锦衣卫了吧?”
我便愈发低头不肯接话。
我约摸着黄锦要来接了徐阶,便提前告了歉,说不便让公公看见我乱跑,要先回了。徐阶也不怪罪,还嘱咐顺儿一起保密。
回了长安宫,此事也不敢与靖妃知道。靖妃也不问。似是不问就不曾发生一样。内宫一片安好,朝中腥风血雨,我一时也不敢入西苑。
听闻此次邹应龙弹劾严嵩那一位震怒。连下几道谕旨缉拿了在家守母丧的严嵩之子严世藩。而严嵩反而无事,只是革职遣乡。
其实历来弹劾严嵩的御史一波接着一波,严嵩自屹立不动。即便此番返乡,严世藩入狱,也未有严氏大厦将倾之感。我心中仍有些悔,错把徐阶当了严嵩——听闻这徐阶还连夜去了严嵩家安抚。我倒是十分理解这行为,换我或许我也会去。但同为内阁,饱读圣贤书,如此与我奴才一样的行事属实为人不齿。至少连我都觉得此人行事过于八面玲珑,难以深交。
因着上次西苑做了多余的事,就很久不再往西苑跑。于是来喜传递来了杨广忠的呼唤。
这男女之事属实是我不在行的,以许久未见为由要我去西苑会一会。安陆月夜那边不知归处,景王又在伺机而动,我日夜思念万遍的小杨大人无事我也不敢与之一见。到杨广忠这怎么甚是想念也能成为宫女无故进出西苑的理由了。
奈何我忙碌这么久,也只走出杨广忠这一条线。不能断,还得维系。
在食盒里装了些点心,便告之靖妃往西苑去了。
到了西苑也没进去,只在外围分了众锦衣卫点心,便与杨广忠谈情去了。说是谈情,谈的也是狗屁不通,只是他一人不尽地叙述他近来又如何如何,我在旁边投以崇拜的眼神。
我两正说道下一位锦衣卫统领陆炳的诞生,突然远处一个穿着官服戴着道冠的人向我们挥手呼唤——竟是徐阶。
我和杨广忠迎上行礼,他笑眯眯摆手,对我道:“我说的没错。”
我只好又得拿出一副扭捏不知如何是好的做派来,杨广忠倒是大方,嘿嘿嘿笑得像头蠢驴。
徐阶望向内宫道:“你们见面虽然不便,倒也不远,说来我很久没入宫了。一直在这西苑办公,太和殿怎么走都忘了。”
杨广忠指着路笑道道:“太和殿不也还是紫禁城那条路嘛,您看,您往这条路...”徐阶笑眯眯往他指的路看去,我站在二人身后叹这杨广忠不会听人言语。却发现徐阶背对着,手却向我这伸来——手中有一张纸条。
我四下看了看,确定只有我们三个人。忙接了纸条藏于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