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落在昨日窗》望廷

55、等夜的玫瑰

　　吃完饭，杰克要送江小瑜回去，她却说：“杰克，陪我去喝杯咖啡吧。”

　　杰克说：“太晚了，喝咖啡容易失眠。”

　　江小瑜说：“就算失眠也要喝，要不然，以后我一辈子，都只能跟他一个人去喝咖啡了。”

　　杰克皱着眉头，难过得无以名状，沉默着带江小瑜去了一家咖啡厅。

　　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听着音乐慢慢喝。

　　来到杭州，江小瑜第一次喝咖啡，就是江子昂带着她。

　　过了今晚，这一辈子都只会有这一个男人，陪着她一起喝咖啡。

　　好亏！好幸福！

　　小李哥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江子昂说，要买五室的大房子，两个宝宝一人一间。

　　为什么生气的时候，想的都是令人难过的事，却不曾忆起，他早就把他们的未来刻画在心里面。

　　连宝宝都要生两个！

　　这个男人真坏，明明爱她在心，却就是口难开。

　　江小瑜打开她的包包，翻出两颗糖果，递给杰克一颗。

　　“给，请你吃喜糖。”

　　笑得，灿若花开，人坐在椅子上，心飞上了云天。

　　准备把包包的拉链合上时，江小瑜心念一动，把夹层打开来，从里面抽出两张便利贴，递给杰克。

　　“杰克，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你认识吗？”

　　杰克接过便利贴，紧锁着眉，比刚才接过喜糖时，脸上的忧伤更浓重。

　　他也没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他读懂了她把这两片纸视若珍宝。

　　杰克拿手机对准便利贴拍了张照，然后就低头摆弄着手机。

　　江小瑜把便利贴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很珍惜地放回包包的夹层。

　　这就是爱情的模样，他（她）给的什么都会很珍惜，哪怕只是一张小小便利贴，哪怕，只有看不懂的只言片语，也是最珍惜的宝贝。

　　“一只鸡，二会飞，三个铜板买来滴，四川背来滴，五颜六色滴，七手八脚滴，究竟有没有，实在没有滴，骗骗伢儿滴。”

　　咖啡那么苦，江小瑜的心儿却是那么甜，脚在桌子低下晃悠着，头也左右摇摆着，嘴里轻快地哼着歌谣。

　　才不要长大呢！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大骗子。

　　说着要教她成长，其实一直都在把她当孩子宠。

　　“我爱你。”

　　杰克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却不看江小瑜，表情很复杂的说。

　　晃悠的脚，顿住，摇摆的头，顿住，嘴里轻快的歌谣，顿住。

　　江小瑜双手捧着脸，望着杰克。

　　杰克说过，只是把她当作好朋友，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一起出去玩，就算景区的路不好走，杰克也只是伸出胳膊，让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从来不牵她的手。

　　她冷，杰克会现买件衣服，或围巾递给她，却从不会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她困了，杰克会站起身，把长椅整个让给她，好让她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会，却从不把肩借给她靠一下。

　　可是杰克手里，随时拿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里面永远有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在她说喝了的时候，递给她喝。

　　当她的眼角有忧伤掠过时，他就会很难过，花心思想办法，哄着逗着让她笑。

　　他像周云靖一样，她想吃什么都买给她。

　　他跟江子昂一样，会提示她，哪些东西不健康，最好少吃点。

　　江子昂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她吧？

　　谁能知道爱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到来呢？

　　人和人相处时间长了，就会产生感情吧，尤其是一起旅游，人在旅途中是最容易发生爱情的了。

　　难怪呢，从今天回到杭州，听说自己要去找江子昂，杰克就越来越难过。

　　杰克也挺好看的，还特别有钱，比周云靖和江子昂都有钱，这么年轻就能提前实现财务自由，到处游山玩水。

　　杰克只订最贵的酒店，带她吃最好的饭店。

　　杰克偶尔买给她的东西，都是最贵最好的。

　　杰克还感情细腻又丰富，特别容易被感动。

　　杰克还超级暖心，超级体贴！

　　杰克带她去远一些的地方看风景，从来不会连着开同一辆车。

　　去完一个地方，他就把车开去4S店做保养，然后再换一辆车，带她去看下一处风景。

　　杰克说，他得保障车的性能是最佳的，不至于半路抛锚，他可以有闪失，但她不能。

　　杰克的每辆车上，都会有枕头，毯子，她想睡的时候，就能躺下睡。

　　他会把车停在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自己下车走走，或者在车外找个地方打盹，等着她睡醒。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自己的日子的，会在那几天里，往保温杯里加姜片和红糖！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江小瑜噘着嘴，她的心已经被江子昂装满了，还有一个地方留给了周云靖。

　　心就那么大，怎么可能再给杰克一个位置。

　　“这三个字，很重的，不能随便说出口。”

　　江小瑜声音很轻，很柔，她怕伤着杰克。

　　杰克：“是呀，这三个字很重的，一但说出口，就会一辈子对那个女孩好。”

　　江小瑜：“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轻易交付？”

　　杰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过：“如果不是晚上还要送你回去，真想喝醉。我太没用了！”

　　“杰克，你不必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会很难受的。”

　　江小瑜的声音比之前更低了，杰克是个好男人，她不想伤到他。

　　“子衿那样的男人，一但说了他爱你，一定会一辈子都对你很好吧？”

　　“可是他从来没说过。”

　　江小瑜不高兴的噘了下嘴，随即又笑了，还有几十年呢，他迟早会对她说的。

　　为什么一想到江子昂，她就满心的快乐呢！

　　“那是希腊语，又是手写体，有只找懂的人能翻译。”

　　“你是说......”

　　“但我还是想劝你，希望你能回到你的靖哥哥身边。我从来没有听过，像你们俩这么好的爱情故事。”

　　原来，那句“我爱你”，不是杰克对她说，而是江子昂写在便利贴上的！

　　化了！化了！江小瑜的心，化在了这迟到的表白中。

　　原来他早就说了他爱她！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宠她、爱她、对她好！

　　“杰克，等我和子衿在一起了，你会看到，更好的爱情故事！特别特别的好！举案齐眉，比翼双飞，一起进步，一起成长的那种！靖哥哥总是把我当小孩，那样不够好！”

　　江小瑜的眼里，满满的笑意，看到眼里的，全是花儿，全世界都开满了芬芳的花儿！

　　所以她看不到杰克的脸上，涌起越来越浓重的忧伤。

　　她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准备给已经结束的故事，续写新的篇章。

　　登录帐号后，江小瑜没有立即开始写字，而是先打开评论，一条条地看着。

　　她的故事，写到杰克出场的时候，有更多的人追着在评论里谩骂，以为她又会爱上杰克，骂她果然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到处祸害人。

　　相比那些哀叹她和周云靖，江子昂的爱情无善终的评论，江小瑜更喜欢看这些骂她的话。

　　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些评论起码能让她的心，痛得轻一些。

　　然而此刻，她是真的笑着看的。

　　都是不相干的人，随便说去吧，她只管幸福地过好，她和江子昂的小日子。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回去工作，天天黏着江子昂。

　　他们要每天撒狗粮，腻死他们、他们和他们！

　　气死在评论里骂她的那些人！

　　看着看着，她看到等夜的玫瑰在一个小时之前发的评论。

　　“如果有一天，你选择离开，希望我只是曾经在你的生命中经过，不要留下一丝痕迹，然而我终究没有做到。还是我不够好，最多只能爱你两天。回去找他，那个昨天、今天和明天，都能好好爱你的人。”

　　江小瑜眼睛盯着屏幕，瞬间就跟石化了一样，意识都停滞了，眼泪无声无息，不停地往下流。

　　“江小瑜......小瑜......”

　　杰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还喜上眉梢的江小瑜，突然间，竟失了魂魄一般。

　　杰克连喊了几声，江小瑜都没有反应。

　　他赶紧坐到江小瑜旁边来，一边在江小瑜的背上轻拍，一边去看屏幕，想知道江小瑜看到了什么。

　　杰克拍一会，江小瑜咳了一下，这才好像顺过一口气来，拿起鼠标，开始翻等夜的玫瑰之前的评论。

　　在《最好看的风景》那一篇下面，等夜的玫瑰留言说：“最痛莫过于笑着哭，可眼泪又苦又涩，淌在你的脸上，苦的是他的心。你要好好的笑着过，他才能心安。”

　　《你好！杰克》那一篇的下面，等夜的玫瑰留言说：“他养的狐狸不止皮得很，还傻得很。总是想用一段新的感情，来压抑心底最深的爱，假装看不见他的存在。其实你早已把他在了心里，谁也代替不了，谁也掩盖不住。”

　　《生死不相见》那一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爱你入骨，所以才会舍得放手。你若不懂他的成全，就辜负了他为你承受的刮骨之痛。”

　　《被错过的挽留》那一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舍不得你走，却不能挽留。别回头，笑着走，只要不忘记成长，他的目光会永远在你身后。”

　　《陪你一辈子笑》那一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许他一世微笑，必馈你三生烂漫。一声“成交”，诺重于山。纵然转身不再回眸，仍愿守护你三世烂漫。你安心的离开，才是他最大的欣愿。”

　　江小瑜记得，当时看到这条评论，她心里还奇怪了一下。后面的故事还没更出来，等夜的玫瑰怎么就知道，她会转身离开了江子昂。

　　再往前翻，写江子昂的父亲，对他结婚只有两点要求那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不问前尘过往，不看身世背景，只看两点：你爱她，她也爱你。”

　　《再加九块钱》那一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真笨！九块钱是领结婚证的手续费。”

　　《全力以赴》那一篇，“爱你全力以赴，能否换你全心全意？”

　　在写第一次见小李哥的那篇下面：“别理那个小李哥，一看就是坏人！”

　　江小瑜还回复了一条：“你怎么看出来的？”

　　等夜的玫瑰回复江小瑜：“相信我，他可坏了！”

　　不要迷恋哥回复等夜的玫瑰：“你才坏，再骂给你拐跑！”

　　“不要迷恋哥”这不是小李哥以前的微信昵称吗？

　　那时竟没有留意到，是他，也在读她的故事。

　　原来，他说的“拐跑”，指的并不是等夜的玫瑰。

　　为自己什么这么傻，这么后知后觉？

　　不要迷恋哥在她的故事下面，总共只发过两条评论。

　　除了这条，另外还有一条：“青梅竹马，这么好的爱情，有人不想要，有人可遇不可求。”

　　《小别情意浓》的那篇，等夜的玫瑰留言说：“对你来说别离不过半月，对他却是出走半生。”

　　江小瑜回复等夜的玫瑰：“男人原来也会这么黏人。”

　　等夜的玫瑰回复江小瑜：“因为爱你，他的余生都想交给你，黏着你，一刻都不再分离。”

　　“你的恍若前世，对他来说是宛若新生，忘了过去，让他好好的爱你！宠你生生世世。”

　　“吃坏了肚子，难受的是他，快点长大吧，学会照顾好自己！”

　　“他养的狐狸皮得很，让他爱得很，疼也疼不够，给她再多宠爱都觉得不够。”

　　“他走在苏州的新年里，手里牵着的是你，心里想着的是你，嘴里念着的是你，他把你的名字当歌儿唱。”

　　“他教你学做饭，不是不够爱你，不想做给你吃，是想帮你成就更好的自己。”

　　“租他只要五百块，再加二十不敢收，爱的承诺太重，怕你只是随口说说。”

　　“你好奇地半夜偷看他，却在不经意间，奏响了他的心弦。”

　　“他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默默看着你，想走近你却不敢，把怜惜收藏在心底。”

　　“你的靖哥哥，对你真好！是他伤了你的心吗？”

　　“用心写下这些文字时，才是你爱他最深的时候。”

　　最后这几条，都是在去年的十月六日晚上发的。

　　江小瑜记得那天，他借了她的笔记本电脑，说有重要邮件要处理，原来是骗她的。

　　他是听到了她一边打字，一边发出的低泣声，才故意找借口，想要了解她的心事吧。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都知道了。

　　原来他那天的离开，是去找小李哥喝着酒，一起看她写的故事。

　　他最初的那个吻，那么霸道的想要拥有她，却苦涩而哀伤。

　　江小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那晚明明是要她的，摸到她脸上的泪，却再也不碰他。

　　他要的是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想好好爱她，可是又怕她会爱她的靖哥哥更多一些，终有一天会离开他。

　　越是深情的人，越怕受伤，而他是伤怕了，承受不了爱过又失去的痛。

　　他一直不回复她的私信，是因为不想借着别人的名义，去窥视她的内心。

　　他真的是想要她的，他把她绑起来，原来是为了在她离开之后，给她一个不必负疚的借口。

　　能用情至此，尊重她如斯，何止是爱她爱到骨头里！

　　还有那么多的，在她故事下面的评论区里，他们之间的聊天互动，他给她安慰，给她鼓励，她却一直不知道，那就是他。

　　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好！爱她爱得这么深沉，把所有的苦隐忍在自己的心，默默和着她的泪水吞咽。

　　江小瑜的眼，越来越迷濛，不停涌出的泪，让屏幕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她滑动着鼠标，翻到等夜的玫瑰第一条留言。

　　“你好！我是等夜的玫瑰。等待夜幕的降临，伊人带着玫瑰向我走来。很高兴认识你！”

　　原来，他的昵称，竟然是这样的喻意。

　　而那时，她只顾写故事，很少看评论。

　　当她开始看评论时，他最初的这一条，已经被淹没了。

　　分手之后才知道，她就是他的伊人，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在等着她去爱他。

　　而她离开他的借口，是觉得他把她当成了谁的替身。

　　这对他来说，该是怎般难以承受的痛？

　　终于知道真相的江小瑜，心中的悲恸无以复加。

　　明明爱她深入骨血，却就是硬着心肠，生死不肯与她相见。

　　江小瑜的心越来越痛，痛得她无法呼吸。

　　原来，她并没有真的成长，只是和江子昂在一起的时候，他把她托在了他的肩上。离开江子昂，她还是当初那个脆弱无助的小女孩。

　　看清这一点的时候，江小瑜心里最后一根强撑着的弦，“呯”地一声，断了，意识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