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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今当远离(续) ...

  •   “小姐,您还是别戴这个了。”流心说。
      “戴。”微生莲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嘴角一扬。她就是要让刘帝知道,她说的话是真的,即便是北平王,她也能降服。
      微生莲装扮好就与流心出了门。她带着面纱,想去见的人,自然就是这送妆匣的人——北平王刘德。
      “南闵郡主。”刘德坐在桌前,细细品着茶,“你来了。”
      刘德一身常服,不爱鲜亮的颜色,偏是穿了这么一件白衣,红丝金玉腰扣,慧云雕花发束,虽是武将,脸上却没什么沧桑,好似书中所写:不过是大漠之中一轮月,清冷无比。
      “臣,见过王爷。”微生莲行礼。
      刘德自然是见到微生莲头上的发簪,那玉石雕刻的莲花反倒独有不染。他抬手示意起身,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这儿来。”
      微生莲示意流心在门外候着,倒是让刘德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要与你说什么?”
      “能让尊荣的王爷来这种小阁楼,必然是要说些什么。”微生莲也不忌讳,也就坐了过去。
      离得近些,刘德竟是能闻见如同莲花般香气,不禁笑:“郡主不愧是京中长大的女子——”
      “王爷究竟是要说什么呢?”微生莲故意凑近,笑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倒映着刘德那一脸冰霜。
      “你可以猜猜。”
      “莫不是想说,您为何会应下这门亲事?”微生莲试探。她自小就听说宫里的北平王不近人情,却从春阁打听到,这个北平王也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他常常在自己府中种花儿种草,也常常做些首饰。这种丢脸的爱好却没想这个北平王还搬上了朝堂。曾有人想绊倒北平王,没想他大言不惭在刘帝面前说了自己这些事情,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反倒是刘帝相当淡漠。
      他做这些应该不是为了自己。
      “是。”刘德说,“郡主贤名在外,本王自然不敢辜负。”
      “只是,你不难过?”刘德又说,“那个人,你分明知道是谁吧?”
      微生莲莞尔一笑,偏过头:“也不是难过,只是——有些遗憾。”
      “今后你我便是夫妻同体,荣辱与共,我必然不会给郡主抹黑,也望郡主能为王府名声多思量。”
      “自然。”
      刘德起身,理了理衣衫:“你若是愿意,便叫我之陌。”之陌,是刘德的小字,是亲近之人才能唤的乳名,只有太后与刘帝叫过,竟然还肯让未婚的妻子叫?
      “王爷竟然肯让我叫乳名?”
      “亲近些总会让人生疑,莲儿。”莲儿两个字咬的极重,让微生莲心里不快。
      目送刘德离开,微生莲才松了脸上的笑,眼里尽是嘲讽轻蔑。她摘下头上的发簪,细细端详,如此上等的好玉,竟然只是一朵莲花——她用力一掰,簪子断成两半,扔在地上。
      “世上,再也不会有微生莲了。”
      “小姐,簪子可不能扔啊,要是北平王知道,岂不会生气?”流心赶忙进门,捡起碎掉的簪子,眼里都是心疼。
      微生莲转过头,淡淡地说:“今后,别再叫小姐了,从今以后,我只能是南闵郡主。嫁给北平王的,只能是南闵郡主——”

      刘德刚出了阁楼,便转身去了宫里。
      刘帝在椅子上悠哉,身边还有宫女端茶送水,就是他心里总是有些困惑,这五弟好端端真的就愿意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进门吗?当年,那么痴情。
      “陛下,臣来的迟了。”刘德行礼。
      “哎呦,之陌快来。”刘帝笑,赶忙起身去拉刘德,“朕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嘞。”
      刘德脸上挤出一个笑:“不知陛下想聊些什么?”
      “这不是你的婚事要定了吗?”刘帝眼里尽是猜疑,只不过藏得深,“当年与郡主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啊。”
      “都是旧事,不值一提。”刘德说。
      刘帝点点头,心里还是奇怪:“怎么五弟你说娶就娶了——曾经不是非那个人不娶吗?”
      刘德心里一怔,面上却毫无波澜:“年少无知罢了,如今,也是想有个安稳。”
      将信将疑。刘帝了解自己弟弟,这么放荡不羁的王爷,怎会为了女子而上心,想来是与微生莲那个丫头的条件谈妥了——
      “这大婚的好日子,朕还没个主意。”刘帝问。
      “陛下定便是吉日。”刘德也没多计较。他知道刘帝心眼小,总是猜疑许多,如今必然是猜疑了他与微生莲,如此,便将身家都交给刘帝,才好安其心。
      “就定在——你出征前一晚吧!”
      刘德心里一怔。大婚之日,竟是要他次日即刻出征?虽说他没什么,对于女子而言,刘帝还真是厌恶极了微生莲:“是。”
      “好!”刘帝一个高兴,便连圣旨都写好了送去微生府。

      一转眼,友兰在兴国已是半月。
      她托人辗转,总算是见到了那刺客的家人。一番攀谈,这才知道,刺客身上的红狐绒毛便是去山里打猎时留下的,这又是去元国做生意,又是受人委托,哪里顾得上整理自己衣裳,这才留下来。
      友兰写了书信,心想着能找到这刺客去了元国的证明,却不想这一家人忽然消失了,在时雨竟是找不到了。
      “友兰姑娘。”季云归这几日都来找她商定到兴国皇帝面前献奏一曲的事情,见友兰愁眉不展,便关心,“这是在烦心什么事情?”
      “无事,只是想找的人,又不见了。”友兰并没有全然说出口,她只是说来兴国想找个朋友的亲人,不想这百般困难。
      “若是不嫌弃,我也可以帮助友兰姑娘找一找。”季云归在兴国呆久了,人认识的也多,想找人,只要动用些关系即可。
      友兰这几日也是稍稍了解了这个季云归,虽然接触不久,却是个事事谨慎的人,在兴国关系扎实,的确是兴国皇帝宠幸的下臣。只不过一个乐师,兴国皇帝便能为其砸千金寻得宝琴,又举国上下皆知这个乐师是元国人。
      “若是季先生愿意帮忙,自然是好。”友兰笑,“小女先谢过先生了。”
      “要谢,那必然是教会我这元国的《酒尘歌》。”
      友兰暂且是忘了那些顾虑,她也写了封书信寄回去,说是要在兴国耽搁一阵。

      刘帝找到由头,便召见诸公商议战事。此次还是想着要派北平王出征,不过,这刺客身份的证明还暂且没有,总不能让自己人去掏证据。
      “陛下,此时开战,怕是粮草不够。”右相说。他这些天想了许久,算是有点头绪,只是这打仗也不是儿戏,粮草不够,必然败仗。
      “不是说会调集军粮吗?这些县官不是说能征到税吗?”刘帝问。他只想着要和兴国开战,这些年兴国百般刁难元国立储立皇,刘帝当年还被兴国俘虏了去,心里是万种耻辱,正等着机会寻仇,现在说什么粮草不够,他是不会去管的。
      “陛下,臣必然会再想办法。”左相应,“只是战事起,北平王又出征,这宫内的护卫会群龙无首啊。”北平王原先就是手握重兵权,皇宫护卫皆是他的党羽,如今又要远派,难免不会有人想借机行刺。左相是有打算的,想着能把这护卫的权利收起来,那□□可就彻底没了能抗衡的力气。
      刘帝猜到左相的心思,故意:“那便将这护卫的事情,交给镇宝祭堂好了。”
      诸公皆是一惊。镇宝祭堂现今连兵权都能分到一杯羹,看来陛下是真的想重用镇宝祭堂。
      右相倒是异常平静,他似是早就料到,也没反对:“陛下圣明。”
      刘帝没理会,只是对着身边的公公说:“传旨去吧。”
      “是。”
      “不过,这北平王一人前去,派谁来管这粮草之事。”刘帝看向刘羌,“南平王如何?”
      刘羌也没推脱,直接应下了。但在场的也都心知肚明,这是莫大的耻辱,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却一个在前线,一个在这后边,确实不公。
      右相却在此时开口:“臣以为,南平王管这后方之事实在大材小用。”
      刘帝眯着眼,笑问:“那爱卿以为这事情该是谁来管?”
      “臣以为,镇宝祭堂两位堂主,何不一位管这粮草之事,一位顾着护卫的事情。”
      刘帝也是没想到,这话还能是右相说出口,如此,镇宝祭堂可就是重中之重了。再加上这微生家的那位郡主又与北平王联姻,这可就是皇亲国戚。
      “好!”刘帝一口应下,“此事,就交给莫大人。”

      白驹过隙,镇宝祭堂倒是因为刺客一事得到重用,这人证也是从兴国找了回来,只可惜友兰死在他乡,那个丫头也是将人证带回后便病死在床榻。镇宝祭堂如今可谓是当年的北司南苑,虽说没有主掌兵权,却也是刘帝的重臣。
      这一年反而平静,左相与右相仿佛是休战了一般,朝堂之上也没了争执,只是关于开战之事各有各的想法。北平王大婚之日,也随即到来。
      “王爷,一切都妥当了。”管家来报,见刘德在大堂里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平静的很。
      “知道了。”刘德没多说,只是点点头。他看着自己府里这些红色绸缎,心里有点不舒服,想到年少时还幻想过自己大婚的模样,有些可笑。
      唢呐一响,喜轿已起。
      高朋满座,皆是路人。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从轿子里走出来,刘德牵过手,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手并非良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欢呼雀跃。
      “夫妻对拜!”
      不小心将头撞了,引得诸位大笑。
      将新娘送进房里,留刘德一人在外面会宾客。
      “臣,恭贺北平王大喜。”莫倾顾与微生遥走来。两个人皆是面露喜色,刘德看在眼里,只是笑脸相迎。
      “多谢。”刘德看向莫倾顾,忽然说,“莫大人一表人才,可有倾慕的人?”
      莫倾顾笑,他似乎知道刘德为何会这么问:“并无。”他看向身边的微生遥,只是眯着眼笑,刘德点点头,自找没趣了。
      微生遥又开口:“小妹便拜托王爷了。”他以前看着微生莲,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身为兄长不能庇佑她一生,但若是夫家对她不好,那必然是不会原谅,虽说如今嫁入帝王家,也是这个道理。
      “微生大人不必担心。”刘德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我必会以礼相待。”
      心知肚明,这不是那个少年。莫倾顾知道,刘德知道,虽说微生莲走了一步险棋,但这无疑是让刘帝无可奈何的一步。微生遥只是隐隐明白微生莲的意思,无论有没有这么一个元宵宴的少年,微生莲都会借口嫁给北平王,他只是可惜微生莲何必为了这些事情,将女子一生牵挂于帝王家。
      喜宴之上,刘德似乎是高兴坏了,喝了不少酒,晕头转向。微生遥也是找到理由便早早回去了,只是莫倾顾还没走。他总是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像是愧疚一般,他尽力将微生莲当作妹妹,却也见不得微生莲这样牺牲自己。
      找到机会,他便翻身进了内院。见那屋子门前灯笼高挂,便知道是微生莲的屋子。他小心翼翼走到窗前,在窗前捅了个洞,望进里面。
      “莫大人?”微生莲问。
      莫倾顾只是咳了一声,他看见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的微生莲,好比盛开的红莲,却独有一种孤傲清冷。
      “莫大人怎么来了?”微生莲问,她心里纠结着。
      “只是想来,道个别,明日,你不是要与王爷一同出征吗?”莫倾顾轻轻说。他靠在窗边,看着天上异常明亮的月亮。
      微生莲笑:“莫大人还记得吗?”她并不确定。
      “元宵宴吗?”莫倾顾笑,“还记得一些——有个小姑娘在雪地里,后边儿跟着许多侍卫。”
      微生莲心里一抽,双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红绸缎,她眼角滑落几滴泪,忍不住抽泣。她从未轻易哭过,可她如今是真的亲手剪断了自己的旧梦:“莫大人原来知道的。”
      莫倾顾听得她言语间的微颤,有些无奈,有些苦涩:“如今也是有了归宿。”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微生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轻轻靠着墙:“莫倾顾,你为何没有丝毫动心?”她始终记得她刚见到莫倾顾时,明明他眼里是有光的,只是一瞬间。
      “心不大,只够一个人。”
      原来,他早有心倾之人。微生莲无言,只是笑着哭,哭着笑,觉得自己头一回这般愚蠢。
      “那我便祝莫大人终成眷属罢——”
      莫倾顾听得见她的心碎,但他只是留下一句:“今晚的月色很美。”
      树影婆娑,月色如水。
      待到喜宴结束,刘德醉着酒便进了屋。
      微生莲的盖头就这样随手一掀,随即刘德便笑:“郡主果真是美人啊。”他言语里的苦涩,被微生莲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娶?”
      “你不喜欢,为何要嫁?”
      四目相对,眼里都没有彼此,便是最遥远的距离。微生莲摘下头饰,将刘德扶到床边坐着:“夜已深,王爷先睡吧。”
      “微生莲,你真不后悔吗?”刘德醉眼迷离,死死盯着微生莲。
      “不后悔。”微生莲淡淡。
      “那我也不后悔。”刘德笑,自己将外衫褪去,躺在床边睡着了。微生莲为他盖上被子便坐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月亮,谁知刚推开窗,这月亮便被云隐去了光彩。
      她不知那晚月色是不是皎洁,可她一生都记得,那晚的月色是那般美。

      次日的清晨,便是有鸟儿在窗前叫。
      刘之陌已经清醒,这些年征战早已有了早起的习惯,睁眼便看见微生莲倚在窗前睡着。
      “王爷。”门外的人叫着,“收拾一下就该走了。”
      刘之陌推开门,示意他先退下,转身将微生莲抱上床,盖上被子。换好戎装,便去用了早膳,微生莲醒来,便是没见到刘之陌。
      “流心?”她带来陪嫁的,便是流心。
      “郡主,王爷早起了,马上就该出发了,咱们不是说要一起走吗?”流心赶忙帮微生莲洗漱。
      “你托人将书信送回府了吗?”微生莲问,她只是穿常服,束起发束,一副男子装扮。
      “是,只是,为何要将春阁送给少爷?”流心问。
      “此次征战,不知一去几年,春阁也暂且用不上。友兰一死,春阁心也不静,只有岁青还能信任,春阁是北司南苑之时建起来的,如今也算是刘帝见不得好的地方。还是先交给兄长,再说吧。”微生莲摇摇头,友兰之死的确是给春阁的人一个当头棒。
      流心四下看看,塞给微生莲一个簪子:“郡主,这个簪子是我在窗台上发现的,看着做工精细,像是莫氏银楼的东西。”
      簪子上只是一朵冬菊,并无其他。
      “郡主知道这是什么花儿吗?倒是寻常,却叫不出名字。”流心笑。终于是有人识趣,没了莲花。
      “别离——”微生莲喃喃。将簪子插在发束上,嘴角不禁笑起来。
      流心耸耸肩,替微生莲穿上外衣。

      离了京城,便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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