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七日生

51、第五十一章

　　或许每个女孩子都免不了的，总会在某些时刻，兴许是夜深人静时，月色照得遍地都是影子时，想起了某某，忆想起某段过去的恋情。

　　可坦白的王令然，每每想起从前的那些人，总是拿她来炫耀，不像情人，更似道具，陪着对方，为他们赚足面子，可江函不一样，不单没有夸耀过甚麽，反而把她捧在了手心上。

　　也难怪许宁以前总是在她耳边洗脑──「追你的人那麽多，你条件又那麽好，你到底看上某某甚麽啦？」，每一任的男友，在许宁的眼裡都只是上得了檯面可相处不到两天的人，怪只怪他们只有皮囊没有内涵。

　　在许宁的人生哲学裡，男人要不就得有内涵，要不就得够真诚，后者能搭救前者的缺欠。她也总说司徒骏勉强符合后者，但王令然却觉得他是明显倾向前者。

　　许宁不服，坚持司徒骏只有满腔热诚，光看这次寒假，他又再接再厉的安排了另一次旅游就可想而知了。

　　订了下午的票，许宁一个上午就顾着吐槽司徒骏。

　　「带我去广州玩呢，你说，甚麽感想？」她是想去重庆的，可司徒骏吃不了辣，最后只能作罢。

　　「他本来就是要迁就你，去重庆的，你自己最后又说不去而已。变来变去，我看就只有他这麽有耐心。」叠过被子，空气中注满了尘埃的气息，然而抬手一抓，却只抓得到空气。

　　「他说没关系，我看你吃，我就没心情了，谢谢。」翻一个白眼，心情才算通畅了一点。

　　瞥一眼还没收拾过的行李，王令然好心提醒：「飞机不等人，我劝你赶紧收拾东西。」

　　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趿拉着拖鞋，嘴巴不饶人：「如果他这次再乱来，看我不扒了他这层皮。」

　　江函约了王令然下午三点见，时间尚早，却也应该开始准备了。女孩子要忙碌起来可以没有谱，衣服妆容髮型缺一不可，还有各样配饰，从首饰到鞋子再转到包包，要考虑的事情堪比汪洋大海，不早早开始只能换别人的望穿秋水。

　　虽然一再强调得穿长裤，但她从没有放弃过外表这回事，原谅她就是这样的肤浅，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呈现给他。

　　换过了衣服，准备化妆，许宁盯着弯下腰来翻找化妆品的王令然，忍不住说：「你这身材，有前有后，江函到底是怎麽忍的？」

　　王令然瞪大双眼望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这从头到尾都这麽合身，还露腰，江函又不是瞎的，这不是明摆着在勾引他？」

　　「我穿长靴，还有外套，哪裡露了？」王令然睨了她一眼。

　　但话题的中心掌握在许宁手上，并不会轻易被王令然带偏，她说着：「说实话的，你准备好了没？」

　　扭过头来，一双眼有如被一场夜雨洗涤过的清澈，许宁一怔，还是自暴自弃了。恋爱史壮观，可骨子裡却比小学生还要纯情，且看江函打算拿她怎麽办。

　　而同样自暴自弃的，还有许宁的行李，她随意把衣服收一收，化妆品护肤品一堆往小包裡丢，行李轻便简约，实则乱得一塌煳涂。

　　潇洒地离开宿舍，离行前如慈母的嘱咐：「这裡是国际生宿舍，十一点以前谁都可以进来的。记得，我已经去旅行了，这宿舍就你一人，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待王令然反应过来，已响起乾脆清冷的门声。

　　既非真的纯情如小学生，早已听出了许宁的弦外之音。但这种事情不能想，一想就会乱，乱人心智便会带错步伐，时机从来不是人造的。

　　化好了妆，套上皮衣，再加上大衣，弯下腰来苦苦与长靴挣扎，漂亮的东西都需要额外精力和代价，她早已深谙此道。

　　挂上了小巧的包包，在镜子面前兑换上完美笑容。下楼的时候总是神色匆匆，急不及待，可瞧见他早早站在门外等着她的时候，又会堪堪停住脚步，留下一刻的空白给自己深呼吸。

　　横冲直撞的时候，总会煳里煳涂的把某些感情遗留了。所以她得整理一下，不能一个劲的向他跑去。

　　江函穿着白色毛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外面配了一件黑色外套，背着黑色的背包。感觉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麽遥远，她第一次看见他穿上了两个黑色以外的颜色。

　　黑色是深邃沉寂的感觉，白色是轻柔飘摇的味道，眼前一亮，他穿上白色，当真有一种白马王子的模样，把眉眼衬出另一种昂贵的气质。

　　「你今天这麽好看。」没有扑进他的怀抱，王令然伸手就环抱着他结实的腰，仰着头望着他。

　　「没你好看。」他低眼又覤了她一眼，又一脸淡然地拉了拉她大衣的领口。

　　她好笑地看他，眼眸黑白分明：「我不冷。」

　　「骗谁呢？」一把捞过她的肩头，另一手又抓住她纤瘦的手，分明冷得快要结霜了。

　　五指紧扣，又带着她的手放进夹克的口袋裡，暖烘烘的，还偷偷放着暖包。

　　灵活挣脱了指尖，变了心的人，偷了那个暖包。环在腰间的那隻手也撤去了，往前跑了几步，忽尔回过头来看着他，在冬日的阳光底下，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望着他一人，笑得那样好看。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柔，静静地敛着身后的尘埃，但她却美丽得过份，喧嚷跳动的，牵扯着他的心神。

　　谁总说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再幼稚的挑衅都拴在他的手心裡。想要有一个地方，可以好好的把她储起。

　　他作势要追上去，吓得她又跑了几步。还没开始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演着你追我躲的游戏。

　　可穿着高跟长靴的人，犹如套上了锁，本来就是毫无胜算，不消一会儿就被他攥住了胳臂。

　　她眼裡带着笑，艳丽如三月春景：「你今天带我去哪？」

　　「一会儿就知道了。」

　　乖乖地跟着他走，相比起终会消耗散尽的暖包，她更爱他手心无穷无尽的暖意，即便到了室内，还是不愿意放开。

　　坐上地铁，还不到人满为患的时间，算是侥倖了。可甫出地铁口，刀片似的寒风肆意刮着，她不由自主缩到江函的胳臂后。

　　走了大概十分钟，以为终于要进室内了，一脸的雀跃，可抬头一看，是写着「衡山和集」的一家店。她狐疑地看向店裡，隔着满是倒影的玻璃，竟然也能瞧见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书本。

　　下意识拉扯嘴角，有点欲哭无泪：「你带我来书店约会？」

　　「嗯。」反应竟还如此大言不惭，一脸的善良好意看得她有点碍眼。「这裡够安静。」

　　「学校的图书馆也很安静，很多学生都回家去了。」伶牙俐齿的可爱。

　　江函眼角带笑，大手一牵，容不得她反抗。一个踉跄，竟跟着他走进了此生总是绕路躲过的书店。

　　开了门，一阵淳朴气息萦绕弥漫，虽然陌生，但她还是凭着意识，让感觉与现实重叠。体会到自己与书本的气质无法相容，渐而酝酿成一种趋吉避凶的概念，他却如此轻易的打破了她多年来的习惯。

　　像一间小屋，也似一个时代，在这裡察觉不了时间的流走，隔绝了人间的烟火。有人来过，也有人走了，但它始终如一，气息不曾改变。深棕色的整体印象，每一排书柜，没有预想的整齐有序，书籍堆积如山，抽不出半分空间。

　　除了氛围以外，实在找不到甚麽乐趣，她忍不住盯着他看。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站在书柜前，眼神逐一划过书嵴的文字，这样的心无旁骛却不是放在她身上。

　　也不止一次，许宁好言相劝过，江函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训诫一一放在心上，即使不满也不敢去太岁头上动土。

　　这裡的环境是好的，可偏偏不是她会喜欢的那种地方。

　　正百无聊赖之时，一本书塞到她的面前。封面带着斑斓童话的色彩，上面写着《上海秘境》。

　　还没来得及好奇，他便自动自觉在一旁解答：「裡面有照片。」感觉接着的那句应该是——不全是文字，适合你这种不喜欢看书的人。

　　装作顺从地揭开书本，手指摩挲纸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装饰了这个怀旧安宁的小房子。其实它不是真的小，有三层，空间是充裕的，可堆的书多了，看起来便略嫌空间不足。

　　页面上是有照片，伴着文字，排版不错。照片拍得好，像一本高级版的旅游书，在他眼裡，她或许也是个有外表而不入流的肤浅人士，假如有一天，遇到一个比她漂亮，又比她有内涵有气质的人，是否就是免不了的一场分手戏？世上的人那麽多，爱的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灵魂，那样的爱情终会枯萎，有如四季，再停留多一刻也是奢侈。

　　看一页书，思虑已跳入十指都掐不到的未来裡，她的手心只差一个可以让她未卜先知的水晶球。

　　心思的波涛并没有感应，旁边的人看书看得入神，她匆匆瞥了一眼，一排一行的字挨得又紧又密，还是英语，只瞄了几秒钟便叫她头疼。

　　「找个位置坐？」高跟靴子也不是不能久站，不过想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分他一点心神。

　　江函应了声，拉着她坐在一边靠窗的绿色小沙发上。就两人的座位，再多也没有了。他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书裡面有万千世界吧，看得他眼也不眨的。

　　背后的光透了进来，把窗外虚淼的事物拓影在书页上，意外成了书本上的插图。如梦如幻，看不真切，在这冷得人变迟钝的下午，总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无心地再翻了几页手上的书，对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她抬头，两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一样的少女，拿着书，挡着半张脸，却留下一双晶亮眼睛，瞄着她身边的那个人。

　　而这个人，当真有一种本事，把所有地方都当成他的主场。可当事人一脸淡然，全副心思放在别的事上，毫不在意，吸引到的目光碎了满地，他也不会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