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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到这种程度了?”柏杨道长有些吃惊,“去年一年收成很好,加上往年的结余,应该比较宽裕才是,纵然有不少的赈灾济贫,也不至于连月钱也成问题了吧?”
      “师弟,前年你闭关三月,观里的封田被官府收回大半,而且都是好地,现在的封田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了。加上近年来村民收成不好,许多农家子弟上山求入观收留,光是近日附近遭受瘟疫的村子就有数十人央求入观,为兄见这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往岁丰年之时也没少到观里进香,为兄可怜他们,便自作主张将他们留下了,编在山字辈里。这观中人口徒增两百余人,若不是去年收成尚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柏岳摇摇头,心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扶危济贫本就是我青阳观之本分,师兄处置的很好。”柏杨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自己出关后,师兄立即就禀报过。“难为师兄了。”柏杨拍拍师兄的肩头,有些歉疚。他醉心武学,对柴米油盐这些琐事一向不大操心,全由师兄打理,实不知观里的情况已经窘迫很久了。
      “往后月钱暂按七成发放,掌门意下如何?”柏岳顿了顿,不等师弟回答,继续说道,“再往后,是不是该多收门徒收取学费,以充实观库?否则长此以往,仅靠封田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开支了。”
      “月钱就按师兄的意思办。”柏杨点点头,“大家伙上山做道士,大多都是附近的贫苦子弟,冲着可以减免徭役来的,岂有再收学费之理?”
      “有度牒的自然不收学费了。为兄意思是对那些不愿出家入道的俗家弟子,仅为修习祛病长生之道、习武健体之术而来的,收取一些费用也是合理。”柏岳说道。
      “先师创立此观,本为造福乡邻,不论施诊用药,授习武技均分文不取,近百年来侠名广传,岂能到吾等不肖后辈手里,成聚脂敛财的工具?”柏杨艴然不悦。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封地充足,自给自足尚多有存余,自可以多做善举,可如今——”
      “如今粮米不丰,就可以了么?不是还有近一半的封田可耕?我该去练剑了。”不等师兄说完,柏杨打断了他的话头,“小白,取剑!”
      夜白应声走了进来,替师父取了乌木剑托上的长剑,立于一旁。
      “只是收取合理费用,有何不可?观中上下一千余张口,不增加进项,难道坐吃山空么?”柏岳提高了音量,仍试图据理力争,“中都观、东和观收徒卖药,也没见堕了清名!”
      “师兄是眼红他们发了昧心财么?”柏杨从夜白手中接过剑,走到门口,回头冷冷说道。
      “为兄是为青阳观着想!”柏岳目光直视掌门师弟,眼神里毫无惧意。
      “我青阳观绝不容此等行径!此事休要再提!”柏杨跨过门槛,出了议事阁,大步朝后山走去。
      近来诸事不顺,尽管定力修为极为深厚,柏杨依然有些心绪难平,只有练剑才能让他彻底放松,忘我。
      神龙顶后山有一块天然的石台,极为平整,石台一大半凸出山体之外,下面是空空荡荡的深谷,常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从很远处望去,像极了鹰嘴,因此称为鹰嘴岩。立于石台之端,整个神龙顶、青阳山尽收眼底,端的是云从身边过,苍鹰脚底飞,胆小之人到此,难免心慌腿软。此地只有掌门及其亲传弟子方可以上来,人迹罕至,清静高旷,是冥想练武的绝佳之地。
      夜白刚开始的时候是决计不敢走到鹰嘴另一端的,肆掠的山风和谷底涌起的云雾就像妖怪的爪牙,似乎随时都能轻易的将他单薄的身躯从平台上拽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师父用一根绳子捆住他的腰身,一头拴在树上,逼迫他往前走。每前进一步,夜白的心就会跳的越来越快,他牢牢的抓了绳子,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直到眼睛能望到下面的深谷,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跳的似乎要从胸口蹦出,双股不听使唤的战栗,接着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师父倒也不再逼迫他往前走。只是以后每天都带他来此,照例用绳子拴住了催他前行。慢慢的胆子大了一些,可以趴在地上爬到鹰嘴边缘处,探头探脑的往下张望,站起来还是决计不敢的。
      “还怕吗?”师父问。
      “还有一点。”夜白怯怯的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
      “怕什么呢?”
      “怕……怕下面的云里有妖怪,会……会抓住我的脚。”夜白的声音轻如蚊蚋。
      “妖怪?”师父哑然失笑。
      又过了几日,终于可以站着立于平台边缘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景象深深震撼了小夜白,云层俯首,群峰跪拜,一股豪气从丹田直冲脑际,忍不住放声欢呼。
      “还怕吗?”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微笑着问道。
      “不怕了!”夜白很干脆。
      “妖怪呢,去哪了?”师父打趣道。
      “妖怪不见了!”夜白做个鬼脸。
      “妖怪住在每个人心里。心里没有妖怪,世上就哪里都没有妖怪。”师父拍了拍胸口,乐呵呵的说。
      从这天开始,师父反倒严厉叮嘱绝对不准独自走到鹰嘴边缘三尺以内。
      柏杨道长将七十二路飞花剑连使了三遍,到后来只见衣袂飞舞,剑影纷纷,瞧的夜白眼花缭乱。跟着师父练剑已经好几年了,这套招式早已烂熟于胸,但今天看来,除了速度快了许多,隐隐还有格外不同,但究竟哪里不同,一时又看不出究竟。夜白凝神观剑,一边伸手跟着比划。
      “小白,你来!”
      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夜白还做着一个花开枝头的姿势。
      “是!”夜白恭恭敬敬的拱手过头,走上平台中央,摆个起手势,将七十二路飞花剑一丝不苟的一路使来,柏杨道长不时的出声指点,频频颔首捻须而笑,显得极是满意。

      柏岳把帐房、厨子、烧火、花匠、车夫、洒扫等一干杂役七、八十号人都聚集到偏院,宣布了月钱少发三成,并特意强调了是掌门的意思。这些人等有些是道士兼做,有些则是聘请的帮工,大伙儿有的沉默不语,有的面面相觑,首厨阿四首先不乐意了,腆着肥硕的肚皮站起身来,粗声粗气的叫到:“这怎么行?家里还有好几张嘴呢,老娘还抓着药,全指望这点月钱,这可不行!”阿四是有度牒的山字辈道士,道号山川,山下青河村人,不过众人都习惯叫他阿四。因自小饭量太大,家里实在养不起了,托人到县里买了度牒送到观里做了道士。这厮生的肥头大耳,抱着经书就瞌睡,一练武就胳膊酸腿抽筋,他师父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依然我行我素,没办法送来后厨帮忙。这下可如鱼得水,厨房残羹剩饭多,吃饱油水的阿四干活很是卖力,一双油腻的胖手颠起勺来也是无师自通,厨艺长进的也快,没几年功夫就当上了首厨。
      “药都是观里直接抓的,几时要过钱来?你是怕没钱买酒喝吧!”秦婆婆说道,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阿四被人揭了老底,一张肥脸涨出油汗来,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秦婆子,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都是上下十几口人,都靠着月钱过活呢!”车夫闽老头半边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他赶车习惯了,坐哪都这个姿势。
      “就是就是,家里都指望着呢!”众人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
      “那下个月呢?”张竹竿问道,怀里还抱着笤帚。这家伙瘦的像竹竿,大伙都这么叫他,反倒忘了他本来的名字。
      “这几个月都这样。”账房先生章有法站起身来,捶了捶老腰,他在观里做账房已经三十多年了,从未出过差错。
      “那到什么时候才发全?这少了的三成以后补回来吗?”出声的是松真,他是松字辈弟子,兼做花匠,也是这些人中辈分最高的。
      “就是就是,以后补回来吗?”阿四赶紧帮腔。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急什么?”章有法缩了缩脖子,颌下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最近瘟疫流行,药材又贵,观里的钱都拿去买药了,掌门也是没办法。等秋收完了,月钱还照以前一样,一厘不少。”
      “观里管吃管喝,看病吃药都包了,上哪找这么好的东家去?再说了,又不是不发了,不过是少发一点,观里有难处,大家伙一起扛一扛不就过去了。”负责浆洗的宋姨看不过眼了,站起身来叉了腰,高声大嗓的叫到。“曾德全,你老爹要不是松泉师兄亲自下山送药,恐怕早就死了吧!”
      那个叫曾德全的瓦匠连连点头称是。
      “宋姨说的是,掌门,咳咳,掌门和柏岳师叔一向对大家不薄,眼前的一点困难,大家担待担待。”章有法佝偻了腰,冲大家团团做个揖。
      众人于是都不吭声。
      柏岳清了清嗓,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等秋收过后,再给大家恢复足钱。大家都去干活吧!”柏岳敲敲桌子,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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