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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沙尘越来越浓,整个南泉关似乎都消失了,冲天翻滚的黄沙像是一道更高更长的城墙,在远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巍然防线。
      “想不到南方也有这么大的风沙。”铁郎喃喃的道。
      “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雷火又开始骂娘。
      囚车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丢的,押解的军士打开了囚车和镣铐,“将军,你走吧,能不能走出这片荒漠,就看将军的造化了。”
      “你们如何交差?”魏传勖没有想到这些士兵竟然敢擅自放了他,一愣之后担忧的问道。
      “将军爱兵如子,小人一向敬佩。没了将军,这虎狼关就是虎口狼嘴,我等早晚是个死。小人懂暝坦语,打算去暝坦做点小本生意,他们几个也跟我一起走,再也不来边关了。还请将军饶恕小人等擅逃之罪!”一名身材粗壮的军士说罢跪了下去,其余人等也跟着跪下。
      “本将军……魏某已经不是你们的将军了,罪人一个,用不着求我饶恕。”魏传勖苦笑了一下。
      “如果不幸被守军抓到,我们就说将军的囚车被沙暴埋了。”
      “将军,回去也是个死,干脆和我们一起去暝坦算了。”另外几名军士七嘴八舌。
      “魏某得回一趟虎狼谷,不能让我的士兵曝尸荒野。”魏传勖轻声说道,“狗日的胡贼断然不会给他们收尸。”
      “将军,这太危险了!再说你一个人,如何收拾的过来?”
      “将军,我们和你一起去!”
      “没有你们仗义相救,我必死无疑。”魏传勖慨然说道,“如果能死在虎狼谷,倒也不枉和众兄弟相聚一场。你们几个,去了暝坦好自为之,切不可为虎作伥,杀我洛人,否则泉下的兄弟们自当放你们不过!”魏传勖的语气严厉起来。
      “将军大义!我等谨遵将军教诲!”几名军士一起跪下。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几个速速离去。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魏传勖说罢一抱拳,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传勖抹黑回到了虎狼谷。月朗星稀,谷中遍地死尸,俨然一个巨大坟场,腐败的气息令人作呕。谷中有几点绿莹莹的光,像是飘忽不定的鬼火一般,那是正在大快朵颐的野狼不时的在警惕的张望。魏传勖从尸体中摸出几块火石,然后磕磕绊绊的爬到谷中一侧的斜坡上。这块谷地他再熟悉不过,好几场漂亮的歼灭战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里曾经躺满了敌人的尸首,如今,他的三千兄弟,也长眠于此。魏传勖找到几处泥土特别稀软的地方,用捡来的刀挖开泥土。不一会,一股黏稠的黑油便冒了出来。魏传勖一刻不停,一口气挖了几十处,这些油眼汩汩的往外冒着芳香的黑油,慢慢的顺着山坡汇成一股黑流,在月华下闪着暗淡的光泽,缓缓的往谷底流去。
      魏传勖坐在一块石头上,缓一缓酸痛的胳膊。身后远远的望见他前几天还在驻守的虎狼关,那里有好几间石屋,里面成桶成桶的堆满了守关用的黑油——都是他和兄弟们一桶一桶从这里背过去的。这些黑油,曾经让闯关的狄夷贼子吃尽了苦头。那时候的他们,是何等风光快活,上下齐心,同仇敌忾,整座虎狼关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坚固的如钢筋铁骨。他常常带着千人小队主动出击,穿过虎狼谷奇袭附近的暝坦小部落,倏然而来又倏然而去,吓的附近的暝坦部族不得不北迁五十余里,龟缩着不敢出来。
      马顺,宁五,周原,李拐子,本家兄弟魏承风,现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谷底的某处,再没了声息,或许已经爬满了蛆虫。
      “哥哥送你们上路。”
      魏传勖默念道,掏出火石,引燃了面前的黑油。像一条极速游动的龙,火势夹着黑烟蜿蜒着蹿了出去,在谷底又四处分散开来,成十数道更细的火蛇四处乱串,像是火龙诞下的子孙在四处繁衍。火势引燃了尸油、衣物、皮夹,滋滋作响,焦臭味开始弥漫,野狼吓得四处奔逃。
      魏传勖冲着谷底跪了下来,抓起一把尚在燃烧的黑油抹在自己脸上。剧烈的灼痛让他暂且忘记了心中的愧疚与悲愤,他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句“兄弟们走好!”,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进黑暗。
      几只野狼聚在山岗上,隔着浓烈的烟火目送着他离去。

      一串惊慌的马嘶夹着舒阳惶急的哭喊打断了高将军飘渺的思绪。“快追!”铁郎气急败坏的吼道,那堆死人中竟然蹿起一个活的,趁着大伙都出神的观望着远处的沙暴,从云坊身边抢过舒阳,又顺了一匹马没命的狂奔。这人动作极快,待铁郎最快反应过来,马已经奔出了几丈远。
      黑风直接从树上跳到马背,断刀也上了马,雷火胳膊有伤,正挣扎着站起,“你看好他们!”高将军冲他吼道,抢过雷火的马急追而去。
      那人骑术极好,夹了舒阳两人一马竟然没有被拉近距离。高将军、断刀、铁郎和黑风都死命的抽着马屁股,五匹马嘶叫着全速奔跑,沿着沂罗河南岸一字排开,踏出滚滚烟尘。
      舒阳吓的肝胆俱裂,马匹的颠簸让他五脏六腑似乎都散了开来,地上的砂石尘土在眼前极速晃动,不时的有马蹄扬起的沙砾砸到他头上、脸上。他双手双脚没命的乱蹬乱踢,却没有任何着力之处,腰身被人紧紧掐住,动弹不得。
      铁郎一骑渐渐甩开了几人,他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那人后心,那人挥刀格开,铁郎连珠箭发,那人好生了得,一一挥刀格开,不过骑速也因此慢了下来,双方距离逐渐接近。黑风催马赶上前去,双足在马背上一蹬腾空而起,借着马势像一只老鹰急扑过去。那人避无可避只得挥刀来砍,黑风双脚连环,一脚踢开刀柄,一脚结结实实踹在那人脊背。嘭的一声,那人跌落马下,余势不减,往前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断刀赶上前来,刀光一闪,一颗人头干净利落的从脖子上滚开。

      “好辣!这是什么东西?”夜白拼命往外吐着口水。
      “酒。令尊和为师都喜欢的东西。”柏杨道长往地上祭了三遍,淡淡的说道。
      “可我爹说,酒是世上最美味的,比乌梅浆和红枣乳还好喝。”夜白将信将疑的望着师傅。
      “你爹说的没错。酒有丰富的味道。”柏杨道长啜了一小口,“酒的味道,和你心境有关,和——命运有关。你若开心,命运和顺,酒便是甜的;你若烦恼,命运坎坷,酒便是涩的;你若愤怒,酒,也许就是灼心的。”柏杨道长端举三次,敬敬面前的墓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老友叙话。“小小年纪便尝到家破人亡的滋味,这酒,当然苦的很。”
      “可是我明明觉得就是很辣。”夜白倔强的说道,他知道师傅最后一句在说自己。
      “再给你爹磕个头。”柏杨道长避而不答,口气不容抗拒。
      面前是个空冢,连衣冠都没有,只有一副夜叔郴的画像——那是他送夜白上山的时候夫人塞给他的,没想到竟成了来过这世上的唯一痕迹。
      夜白听话的磕了三个响头。
      一老一少,一坐一跪,在神龙顶最西面的山凹里待了许久。在新帝抑道重释,只有他夜叔郴胆敢将云游的柏杨道长留宿旬月之久。耿直谨慎,迂而不腐,这是柏杨对好友的的中肯评价。面对好友在刑场遇难,空有一身武艺的柏杨对自己飞花剑的名头第一次觉得羞愧难当,只能对着昔日好友的空冢独斟独饮。本能的谨慎错失了一闪而逝的机会——以他的剑,足以挡下刽子手的大刀——柏杨道长心里异常自责。其实即便是抢下了人,也出不了城,尤其还带着小夜白,最后的结局可能是三人都命丧西阳城。现在的结果可能是最好的,起码,夜家还保住了后人。尽管如此,柏杨依然为自己那一瞬的犹疑愧疚不已。他带着夜白在空冢前连续祭拜了三天,今天还破天荒让夜白喝了一口酒。
      一个人的力量,有时候是那么渺小,哪怕是他飞花剑。柏杨又啜了一口酒,当他把酒葫芦再度递过去的时候,夜白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一切,都被柏岳看在眼里,他明白,自己这个一向自负的掌门师弟这次受的打击不小。

      “掌门师弟,这是这半年来的收支明录。”柏岳递上一本泛黄的册子,“观里的积蓄,已经所剩不多了。”
      “又没有外人,掌门就别叫了。”柏杨翻翻账簿,眉头皱了起来,“支出这么大?”对于钱财一类的打理,他实在不如师兄精明。
      “师弟外出多日,可能有所不知,近日山下几个村子都有瘟疫,村民都跑到观里求救,这些药材花费,都不是小数目。”柏岳回道。“现在各地都有类似情形,药材稀缺,价格比往岁贵了不少。”
      “一路上也听说了些,”柏岳收起账簿还给师兄,“世道纷乱,到处都不太平。该救的还得救,咱们的衣食开支,再紧缩一些吧!”
      “师弟宅心仁厚,咱们节省一些自当不打紧,只是接下来几个月的月钱,也是不够了。”柏岳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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