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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早春怨(六) ...

  •   陈右安忙搁下酒杯被引着去了侧厅。

      莲心看到陈右安正准备行礼,被他一把拉起,神情焦急:“什么事?”

      “姨娘睡了一整天,瞧起来恹恹的,也不愿看大夫。”

      “这种事怎么能依她,去请!”此话刚落,暗中便有人奔出府去了。

      莲心见陈右安眼里带怒,怯声说:“姨娘还说想吃徐李斋的芙蓉酥。”

      “吩咐人去买。”

      陈右安沉着脸静立着,神姿高华,酒气染上了眉眼,本该雍容无双,却平白多了一层冰冻,像落了霜的牡丹,连大红喜服也浸了暗色。

      莲心等了一会也不见有别的吩咐,行礼欲走,又被陈右安叫回:“你回去跟她说,我晚些去瞧她。”

      陈右安停顿了些时间,又道:“姨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报,不可隐瞒。”

      莲心应是,内心惊骇不已。辛姨娘在主子心里的位置,又该重新估量了。

      逸春阁的灯深夜也未熄,陈右安来时带着一身冷凉。

      莲心守在房门前,刚想通报被陈右安叫住了,屋内的素月看到人影也出来见礼。

      陈右安站在门前往里看了一眼,辛苏已然早早睡下,透过层层帷帐隐约可见床榻上的身影。

      索性不再喊她,陈右安将丫鬟叫到远处问话。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姨娘只是最近闷着了,不碍事。开了个安神养心的方子便走了。”

      陈右安点点头,又问:“吃的怎么样?会吐么?”
      “小主子最是乖巧了,从没闹过姨娘。吃用一切正常。”

      乖巧就好,陈右安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踌躇片刻道:“她今日可有异常?”
      “无,姨娘性情柔顺,对待奴婢下人都是好声好气的。”
      素月在一旁听着,思索片刻补充道:“姨娘晚间唱了首曲儿,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竟会唱曲儿吗,陈右安心中纳罕,与她相处三年从未听她唱过一句。
      “唱的什么?”
      “奴婢不知,听着像是温南一带的方言。”
      温南一带,陈右安暗自记下,准备回去让人好好查查。

      就这样盘问许多,陈右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看向不远处的小屋,决心再看一眼才可离去。

      陈右安轻轻推开门,却见辛苏已然坐起身含笑看着自己。心里紧了一瞬,一种慌张不安油然而生。

      陈右安关好门转身走向她,坐在床榻上注视她,目光专注而深情。

      深情么?辛苏觉得自己看错了,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她笑的莫名其妙,陈右安不解。

      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还带着被褥的温度。
      “委屈你了。”他说。
      辛苏摇摇头,眼神清透,说不委屈。一个无权无势教坊出来的女子而已,没有资格喊屈。

      她的神情自然而温婉,像是真的一点都不觉苦。
      陈右安反而心里不舒服了,皱眉说:“有什么难受要跟我说,缺什么也要讲。”

      辛苏跟往常一样柔声应下。

      陈右安跟她一向没什么话好说,饶是他想说些体己话也找不出话题。四下里看了她屋里的摆设,桌上的芙蓉酥引起了他的注意。

      伸手拉过她的握在手里,陈右安问:“芙蓉酥好吃吗?”

      辛苏的眼神猛然一震,鸦羽般的睫毛都扑闪起来,笑着说:“好吃。”
      一个词像是无法表达心情似的,她看着陈右安又说:“很好吃,妾谢过大人。”
      那双眼带着无边情意,他几乎要溺死于此。

      陈右安俯身亲了一下,细细嘱托了她保重身体,然后在她的目光中依依不舍的走了。

      外面更深露重,他来去都带着寒意。辛苏猛地瑟缩了下,重新躺回被窝。

      素月进屋陪侍,辛苏命她吹了灯,屋子瞬间陷入昏暗。

      辛苏想起他来时穿的黑衣,在黑暗中无声讥讽了下。
      何必呢,换下喜袍便全当她不知了么?

      还有那芙蓉酥,与她记忆中的全然不符。皮儿是僵的,像乡下老嬷穿了无数次洗得硬挺的大褂。馅儿也掺了假,不似十年前那样松软可口,反而酸涩涩的。

      一点也不好吃。

      大户人家的主母嫁进来后,第二日要见夫君的小妾姨娘。

      没有人来喊辛苏,也没有人敢随意踏进逸春阁。别人不来搅扰,辛苏也乐得不知道,只安心养着自己和孩子。

      陈右安三天两头的来,陪她和孩子说说话,到庭院里转几圈,日子也就过去了。

      十一月初,辛苏终于发动了。
      准备好的丫头产婆一窝蜂进了逸春阁。

      书房内,陈右安正和大臣商议着事情。众人都是刚下朝堂就急匆匆进了少师府。

      陈右安坐在八仙椅里,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大人不该如此冲动啊,纵使他赵家有错,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也不能如此苛责。”

      “况且赵家是您妻族,大人这样做是在自断后路啊。”

      “依属下看来,明日在皇上面前您和赵家便各退一步罢。”

      陈右安听后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们不明白陈少师究竟在想什么,明明上了三皇子的船,非拽着镇国公府下属官员的贪污案不放。
      此案牵连甚广,时经半年多仍未能全部查清。俗话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若是查个底儿掉,整个朝廷都会受到冲击。
      如今贪污最多的几个已经下了大牢,皇上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备放过,陈少师今日怎的又旧事重提了。

      一干人等还欲再劝,却被陈右安抬手阻止了。他开口欲言之际,陈永敲了门。

      “何事?”

      “大人,辛姨娘发动了。”

      陈右安登时起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对众人说:“各位大人回吧,此事我会细细考虑的。”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

      “这,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还能说什么,心里隐约想起之前的那个传闻。说陈少师有一怀了孕的爱妾,不顾镇国公府的阻拦硬要保她生下。生女还好,若是生男,主母刚进门就出了个庶长子,镇国公府的脸色怎么能好看。

      想起今日朝堂上的针锋相对,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若传闻是真,陈少师这般耽于情爱日后必成大患。远的不说,等这女子生产后,镇国公府参他一个宠妾灭妻之名就要了命了。

      罢了,明日再看。陈少师能不能站的稳,就看明日了。

      陈右安此刻压根管不了其他人怎么想,来到逸春阁门口得知距离她生产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京城有名的医馆都被请了大夫,一列人候在门前。领头的上前禀报说姨娘进去前精神头很好,胎相平稳,又是足月生产,定能平安无事。

      陈右安的心稍稍安定。

      一个时辰了,陈右安眼见着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出来的都是血水。听见她痛喊,声音刚起又被掐断,像是痛到只能哑叫。陈右安的手止不住的抖,脸上血色尽褪。

      他看着大夫,冷声说:“怎么还没好,妇人生子都这样痛的吗?”
      陈右安尽力克制颤抖,可那声音就是语不成调。

      “少师大人稍安勿躁,妇人生子大多都是耗时的。”

      “那要多久?”

      “这……因人而异,快则两三个时辰,慢则两三天。”大夫顿了顿,又出言安抚道:“辛夫人身体康健,或许再过些时候便生下来了。”

      里面又传出痛呼,陈右安只听声音都觉得痛。心里开始害怕,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脑子里都是各种不好的念头,心也跳如擂鼓。他额前冷汗涔涔,焦躁不堪又无处发泄。

      又过了两个时辰,房间里声响渐低。陈右安也越来越躁郁,在院子里一圈圈快走,脸色阴沉得马上要提刀砍人。所有人都像走在钢丝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天黑下去了,屋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那般清脆有力,屋内屋外的人浑身一抖,都像解脱了似的长出一口气。

      稳婆喜笑颜开,朝外大喊:“是个小公子,恭喜少师!”

      陈右安喜不自胜,忙迎了上去。

      “辛姨娘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惊恐的喊叫打断。

      “不好了,辛姨娘她……血崩了!”

      门口的领头大夫心一惊,忙冲了进去。这位辛夫人活着,他们才能活。

      陈右安双脚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踉跄几步被旁人扶住,他双眼猩红挥开周围人大步冲了进去。

      “大人,大人!”

      屋里的丫头婆子看见陈右安都惊了一惊,连声大呼:“大人不可进产房啊!产房污秽您身份贵重进不得的!”

      陈右安被浓郁的血腥味冲昏了头,眼见全是血,大片大片的红,结成块似的浓重。推开来阻拦的人,他几乎是栽倒在她床前。

      陈右安握住她的手,看到她青白的脸时再也压制不住杀意。“救活她,救活她!她死了,我送你们一并陪葬!”

      辛苏双眼紧闭,气息似有似无。陈右安趴在她旁边,一时间竟分不出谁的脸更白。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更浓了。黑黢黢中像有双窥伺的眼,暗中盘算着收人性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早春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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