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深刻》二八二五六

16、张璐与柳六

　　马上升大三，柳六问她有什么打算，张璐说：“没什么打算。”

　　“你们班就没考研考编制的？”

　　张璐想了想，说：“不知道，可能有吧，你们班有吗？”

　　柳六说：“有。”

　　张璐顺着话头问：“那你是考研还是考编？”

　　“我考研。”

　　张璐拉长声音回了句：“哦。”

　　“我想考去沿海城市，那里发展好机会多。”

　　张璐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张晓就是去了沿海城市工作，听说一个月工资两万加，这才第一年，以后还有升职的空间，“是机会很多。”

　　“璐子。”

　　柳六喊她喊完又不说话，张璐对这些一窍不通，于是静静等着柳六说，如果不是那边偶尔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张璐都怀疑柳六扔下电话跑了。

　　好久之后，柳六开口，说：“璐子，你想过去沿海城市工作吗？”

　　张璐回答，“没有。”毫无犹豫。

　　“……”

　　“怎么了？”

　　“没事。”柳六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起刘归。说刘归毕业了不好好找工作，净和荀晓乾在市里鬼混。

　　“他不一直都那样？”

　　“这次不一样，荀晓乾这人不简单，听说他碰那东西，刘归被他带的也开始吸，阿姨告诉我他今年花钱特别厉害，人也瘦了很多，整个人干巴巴的，没有精气神。”

　　“他一直都那样。”张璐说，“我昨天还见他了，挺好的。花钱多是他最近打麻将手气不好。”

　　“手气不好还总去打麻将干什么？”柳六对赌深恶痛绝，说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不明白赌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往里面砸钱，用钱买吃的穿的用的不比赌进去划算，最后钱都让庄家赚了钱，亏不亏？”

　　张璐知道柳六说得对，她也不反驳，静静听着。但是心里又想，世间的事哪能知道对就会去做呢？每个人从小学生起就被爸妈被父母被老师教育很多大道理，但是谁又都能做到呢？张伟华他四十多岁的年纪都还在赌博……

　　柳六说到最后，自己说烦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璐子，我该拿你怎么办？”

　　张璐咯咯笑，说你不用拿我怎么办。柳六又让张璐去找他，一起去旅行，他和舍友已经找好了团，这边考试结束就立马动身。

　　张璐不去，家里有狗需要照顾，樊途老家有事回去了，冯润豨还在坐牢，没人替她照看那些狗。

　　说到这些狗，柳六就有些烦躁，“你怎么总是围着你的那些狗转啊，你能一辈子就围着狗转？你以后总会找到份像样的工作，靠工作糊口，你看到谁光依靠养狗就赚到钱的？所以我告诉你要好好学习，不然你出来学校做什么呢？像别人一样年纪轻轻去电子厂打工吗？”

　　“电子厂打工怎么了？”

　　“电子厂打工又又脏又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在那里干一辈子人就废了。”

　　张璐在椅子上坐下，摸出烟，点燃了一支，“有正经稳定工作就表示很成功吗？”

　　“不全是，但起码比在电子厂打工赚钱。”

　　“也不见得吧。”张璐缓缓吐出烟圈，“也许别人种地卖柴比你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赚的钱都多，明星们不是随随便便就赚几千万？”

　　“璐子，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知道。”

　　“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去电子厂打工，那你之前上过的学算什么，你学过的专业算什么？有什么意义么？”

　　张璐说：“我很早说过我不上学，你非让我上，所以我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意义就在于我们没有沟通障碍。”

　　张璐就问：“那你意思是我如果不去考研，如果不去沿海城市，我们就有沟通障碍了是吗？”

　　“不是。”

　　张璐说：“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懂。但是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柳六。”

　　柳六低低叹气，小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两个人沉默。

　　张璐说没什么说的就挂电话吧。那边停留一会，就挂了电话。

　　张璐叹了口气。她和柳六现在完全不是一路人了。她想起昨天见到刘归，刘归给她看了柳六妈妈中意的那个女孩子，她只快快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记不清女孩的长相了，但记得住她的气质，自信，落落大方的知识分子，和柳六的气质很搭，看着就是同一类人，和柳六沟通起来没有障碍的那种人。

　　刘归问她对柳六有想法不，她犹豫了会，摇摇头。

　　刘归说没有最好，他现在已经和你不是一路人了。哥说实话，从你去赌的那天起，你们俩就没可能了。

　　张璐说我知道他喜欢有好习惯的女孩。我没有，我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沾。

　　刘归又说，你也别自卑，你会找到适合自己的。

　　张璐摇头说，我现在只想着怎么赚钱，其它的都不想。

　　刘归说那你好好赚钱，赚钱了带着我，我女朋友现在开始嫌弃我啦，嫌我抽烟喝酒打麻将。

　　他们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张璐说那你就改啊。刘归反问她，你能改得了吗？张璐说我不行。刘归说我也不行，为什么我非得改呢？难道就没有人爱这样的我吗？

　　张璐收了笑，拿起茶几上的酒开始喝。大概爱是会爱的，但爱是一瞬间的，毕竟活着嘛，是很多很多天的叠加，当爱并不足以抵抗生活中的其它，爱就会消逝，留下的只是执念，就不再是爱了。

　　谁又能说爱从小时候一直说到七老八十呢？

　　“李莉就不会嫌我抽烟喝酒赌博。”

　　张璐顿住，沉默了会，说：“因为和你结婚的不是李莉。”

　　刘归不置可否，也拿起酒瓶开始灌。末了，对张璐说：“璐子，听我的，放下吧。你就像我，柳六就像李莉，他们的心哪，那是挂在天上的，强求是没有好结局的。”

　　说完便开始哭，张璐也跟着哭，两个人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天亮，酒醒，各人回各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张璐毕业这一年，张晓突然辞了南方的高薪工作，回到家乡。

　　张晓打算在市里找份工作，不想镇上市里来回跑，于是想在市里买套房子。

　　张璐听到时不是不震惊的，她夹菜的手顿了下，“买多大的？”她该想到，大学放寒暑假没有回一次家，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次的张晓不会无缘无故找她。

　　“一百四的。”

　　张璐收回筷子，双手搭在桌子边缘，他们来吃饭的地方是张晓定的，是间以炒菜闻名的档次不低的饭店。她们坐在二楼的包间，四周壁纸是淡雅的山水画，中间是张十人座的木制大圆桌。只坐她和张晓两个人，张晓坐在主位，她坐在靠门这边，中间隔着一个座位。听到张晓想买一百四的房子，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有人敲门，张璐以为服务员上菜，说：“进来吧。”

　　门推开，光影一暗，菜却没端上桌。张璐抬头去看，门口站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正一手扶着门，回身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似乎是被对面的人叫住寒暄。

　　张璐看张晓，“还有别人？”

　　张晓也疑惑，“我没叫其他人。”

　　这边说完，那人正关了门走进来，“孙哥在三楼请政府的人吃饭，听说嫂子来了，让我送来瓶酒。”说完把酒放在张晓面前，解开西装扣子，顺势坐在她和张璐中间的座位上，那气派倒不像是个小弟。

　　张璐认不得那酒，只知道是红酒，瓶身上印着法文。她看张晓，嫂子？孙哥？她又看坐在她和张晓中间的人。单眼皮，高鼻梁，不是荀晓乾是谁？高了，白了，体面了。

　　张晓随意拿起酒看了看，说：“谢谢你，晓乾。麻烦你特地跑一趟，让服务员送过来就是了。”

　　“孙哥猜到你约张璐是说买房的事，碰巧我手里还有几套房，一百四到二百都有，他让你先选面积地段，明天和你一起去现场看，看好就可以着手准备装修的事了。”

　　“他又猜到了。”

　　荀晓乾笑而不语，将几本册子推过去，“这几套地理位置都不错。”

　　张晓翻看起来，时不时指着其中一处问荀晓乾，这周围都有什么，有没有大型超市，有没有医院，有没有学校。荀晓乾说：“你想看学区房，我这里其实有一套更合适的，幼儿园走两步路就能到，小学初中隔一条街，高中隔两条街，拐过去就是中心医院。”说着从手机找出照片给张晓看，“就是面积不很大，一百五平。”

　　张晓明显对这套房子更感兴趣，拿过手机认真看起来，“我听说这所私立高中不错，很多人挤破头想进去呢。”

　　“这套房多少钱一平？”张晓把手机递给荀晓乾。

　　荀晓乾收了手机，“不谈钱。嫂子满意明天过去看看，我安排人。不打扰二位了，”说完站起身，“二位慢用。”

　　荀晓乾出去后，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比她们点的丰盛许多几乎摆满了整个桌面，后面还有服务员进来要把菜往桌子上放，张晓摆手说不用上了，你们出去吧。

　　服务员退下，包间恢复安静。

　　张璐打量着张晓，张晓画着精致的妆容，穿一袭绿色收腰吊带连衣裙，头发用抓夹漫不经心固定在脑后，漂亮优雅，看起来难以接近。

　　张晓单刀直入，说：“我想要五十万。”

　　张璐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