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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可说 ...

  •   隆安十年像是一场梦,山河几度异色。三月一日隆安帝驾崩,传位雁王。正月到三月,江南的战火染红了半壁江山,三月四日西洋人逃至东瀛海域遭到大梁与东瀛前后夹击全军覆没。至此,绵延了三年的战火星星点点的落入了东海一望无际的蔚蓝之中。炮火震的天地欲裂,长庚同三年前一样于战火纷飞中吻着他的将军。不同的是…... “这是最后一战了,我的将军再也不用上战场了,子熹……我再也不会让你去打仗了……”

      三月底,简单交代了前线,长庚带着顾昀搭着刚建成的蒸汽车回了京城。顾昀这次死里逃生伤得太重,回了京城几乎是整日整日的睡着。后来好些了长庚也还是不许他出门,将前几次受的伤零零总总的算在一起让他一并养着。在皇帝陛下的威慑下,安定侯这伤一养就是小半年,顾韵闲的都快得病了,长庚实在看不下去,才将人放出来上朝。

      转眼间已入了秋,这日长庚正在西暖阁里批阅奏折。“陛下,安定侯来了。”长庚闻言立即放下了笔:“让侯爷进来。”顾昀进来时长庚已迎了出来:“给侯爷倒杯茶,你们就都下去吧!”“臣顾昀,拜见陛下。”“侯爷免礼。”好不容易装腔作势的等着宫人们都退下了。长庚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秋老虎还没过去呢!这么热的天瞎跑什么?”顾昀将手扶上长庚得腰:“你几日忙得顾不上回来,自然是想我的心肝儿了。”说着在长庚的下巴上捏了捏,长庚抱着顾昀亲了个够,觉得怀中人要喘不上气了才放开。耳语道:“怎么不叫陛下了,方才行礼行的那么规矩,都说了子熹以后不必行礼。”顾昀一掌排开扣在腰上的那双手:“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当什么真。行了,快忙你的,我在边儿上看会儿书,陛下这里有什么书?几位先帝的就不用拿给我了。”

      说着话,顾昀已经斜倚在了靠窗的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急,先看看这个吧!”长庚递给顾昀一道折子又坐回案前拿起了笔:“如今天下太平,我的将军也该歇歇了。战事刚平不宜分兵,你也病着,所以拖到现在。子熹意下如何?”话音刚落,顾昀正好看完将奏折合起拿在手中,一下下地在令一只手里拍着:“分割玄铁营是我早就想好的,只是还需商量出个细则来。”长庚抬眼看了顾昀一眼,又继续低头笔走龙蛇:“义父放心,这个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估计这两日也就呈上来了。”顾昀手上一停,起身踱步到长庚案前:“合着,陛下是来通知我的?”长庚闻言一笑又阁下笔抽出顾昀手中的奏折,把那人总是微凉的手拢在手心,笑道:“义父莫生气,只是不忍心你劳神。义父还怕我亏待玄铁营的弟兄不成?”顾昀心里自然有数,不过是在故意逗他,白了皇帝一眼:“做皇帝的都一副嘴脸,尽挑好听的说。这事儿我自然没意见,不过……”“不过到时候劳烦顾帅亲自跑一趟西北。”顾昀站在案前,长庚坐在令一侧握着他的手,眼中都是满得装不下得爱意,隔着桌案竟也觉得暖昧起来。那眼神彷佛是在说:“子熹,你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顾昀被盯得手足无措。看他如此得意便嘴硬起来:“陛下哪里是为我考虑,不过是怕派了别人去压不住场面而已。”说罢故作生气地转过了脸。长庚几翻都没能让顾帅顺心,站起身手上微一使力,两人的手臂掠过顾昀头顶,顾昀反应不急已经打了个了个转儿桡过案头倒在了心肝儿的怀里。长庚从身后环着顾昀,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本想过几日都安顿好了告诉你的,怎么这样心急。等兵部将细则呈上来,我与子熹一同去西北,与玄铁营的将士一同过中秋。安抚军心什么的是要紧,却没你的心思要紧。”“风沙磨尽了半身傲骨,战火燃尽了半生热血,我怎能一道圣旨草草了事……”后面的一句虽未出口。顾昀却听得分明,心头一热,回头吻了吻长庚的眼角,往下躺了躺将额头枕在他的颈窝,安心的闭上了眼。“心肝儿,就这么抱我一会儿好不好。”“好。”。阳光从木窗的雕花中洒落在两人身上,岁月静好。

      皇帝说要沿路体察民情所以西北之行不用鹰甲,要路上行军过去。众臣虽觉不妥,可谁都清楚这位陛下打做亲王时就极爱这一套,劝了劝知道拦不住也就作罢了。只是朝中不知的是这体察民情不假,可“假公济私“也不假。这小半年长庚忙于政务,顾昀忙着养病,两人并无太多的时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驾鹰虽快却极消耗体力,长庚自然不许,顾昀又想放放风,所以才定下这样的章程。这一日,御驾到了中原军驻地。

      “臣蔡玢,拜见陛下。”蔡老将军膝盖还没挨着地,就被长庚担着胳膊扶了起来。“老将军不必多礼。”蔡老将军年事已高,但看着还算精神,只是西北那一炸伤到了腿。“里面已经设好了晚宴,比不得宫宴,望陛下不要怪罪。”长庚依旧是那样披着一身沉静的气息,还是和做亲王时一样,只是“天子”二字不怒自威,他略微一笑:“老将军不用拘礼,如今山河破碎,不必在意这些。”大战刚结束的时候还未出国丧,要处理的事又太多,庆功宴办的规模不大。再者皇上亲临重兵所总得说两句。晚宴过半,长庚举杯:“大梁今日之安定,是在座诸位枕戈待旦、九死一生换来的,以此杯敬诸位将军。”说罢一饮而尽,眼神飞快地瞟了眼顾昀。顾昀看着这席间老老少少的一干人,也难得的触景生情起来。碰上长庚的目光有点不得要领,心下泛着嘀咕把酒杯举到了唇边,一口下去顾大帅瞬间就变了脸“居然给我换成了白水……好小子……又不会真贪杯,怎么像防贼似的。”顾昀狠狠瞪了眼上座的那只‘大尾巴狼’,众人正沉浸在皇上的慷慨陈词中,陛下敬酒无人敢随意待之,除了正在生气的安定侯。现下显然不是解决家事的时候,顾昀只好先忍下来“回去再同你理论。”气哼哼的坐了回去。“这第二杯敬我大梁军魂,迎我数万将士魂归故里。”说罢将酒洒在了案前。“第三杯,敬我大梁的今朝与明日,愿百姓安居,海清河宴。” 连喝了三杯白水的顾昀心里叫苦不迭。皇帝带了头,众人也敬来敬去的喝了起来。

      酒还未过三旬,长庚便离了席。顾昀见状赶着去“算账”,也前后脚的退了出来。行至长庚房前却被拦了下来。“侯爷,陛下知道您要过来,说让您先回去,他片刻就到。”顾昀心下琢磨一番,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半晌,房门一声响动,顾昀故作充耳不闻。任由长庚的手缠上了他的腰,才一掌拍开。“起开!”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长庚死皮赖脸:“子熹生气了?少吃了两口酒怎么这么大火气,我来给你消消……”说着话,把手伸进了顾昀的衣裳。顾昀一把抓住在胸前乱摸的手正色道:“今日晚宴,只有蔡老将军告病缺席,他同你说了什么?”长庚神色一滞,收回了手:“说要告老,还说中原驻军可交与他的长子。”拂了拂衣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老将军以然年迈,又内举不避亲,我便应允了。”说罢,面带微笑的看着顾昀,两人半晌无话。顾昀心中暗叫“不好!要遭!”,放下书卷,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无事那我们算算账,今日我可是滴酒未碰,你得让我喝一口。”长庚盯着气鼓鼓的顾昀片刻,扑哧一下笑了:“好!”顾昀心下松了口气:“就多嘴一问,还好没多心。”皇上一言九鼎,自己灌了一大口亲自喂给了将军。

      八月十三,圣驾到了西北玄铁营。十四日晨起,圣意传达三军。自西北而始,大梁新的兵力部署就此展开。顿时,玄铁旧部在帅帐里跪了一地:“望陛下三思!”顾昀神色肃穆,看不出是喜是怒,长庚亦是如此:“诸位将军心里明白,朕此此番部署意欲何为。朕也清楚,天下之事,很多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可总不能大家都不讲道理。朕,也请诸位将军三思。”顾昀突然转身拱手道:“还请陛下移架,容臣等一叙。”此言一出,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古来都是臣“避”君,几时听闻过为臣者请君“避”。长庚自然不会在意,笑而不语,起身出了帅帐。

      虽然只是中秋,可西北以然像是深秋。还没到晌午,大漠无边,晴空万里,太阳也不算毒辣。凉风习习。长庚在营地里站了片刻,退避了左右,朝外走去。说来也好笑,古来皇帝一个比一个惜命,却一个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即便去趟后宫,也得有几个护卫。可如今的圣上就喜欢独来独往,晚上还要回雁王府去住。起先内侍和御前侍卫都不肯,皇上出了事,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自打长庚赤手空拳把侍卫队揍了一遍便再无异议。皇上不让跟着当真一个都不跟着,用得着的时候自然会招呼,

      长庚正坐在营地外的一棵枯树底下闭眼吹着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长庚!”一睁眼,顾昀已站在了脚边:“说完了?”顾昀面色凝重:“大漠里不能乱跑知不知道?”长庚眼中含笑,牵过来人的手,扣在两手之间放到唇边一吻:“知道,这不是没敢走远么?子熹忙完了,那同我去牵了马,带着我去逛逛如何?”顾昀被他撩得一阵面红心跳:“真是昏了头,早就不是狼崽子。”顾昀一把将长庚从地上拽起来,转过头不敢看那双撩人的眼:“一点也没个皇帝的样子,回去牵马。”

      一路策马,跑累了便下来牵马走着。大漠四野无人,沙海连着天空,让人心情甚好,感觉天大的事也能随风而去。“你在中原驻地料理了一批人,我是知道的。其实…你不必这么在意我怎么看。”那日席间蔡老将军除了告老还说了些其他的事……他可以在很多很多其他的事上孤注一掷。可唯独对顾昀,他不敢冒一点点风险。早先安顿流民那一趟,不小心被顾昀窥见十之一二都怕的不行。他登基已经数月,身边的人一人说一句也够他凑个真相出来了,可是顾昀什么都没有问过。长庚已不是当年雁王,他明白,有些事闹是没有用的,就这么拖着。顾昀不问,他便不提。只是怕,很怕,怕在顾昀心里这会是翻不过去的一页。怕他看惯的、喜欢的是那个指点江山的雁王,是那个风神俊朗的雁王,是那个天下人眼中的雁王。他骗过了天下人,却不可能骗得了他。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乱世之中,若想纤尘不然,他便什么都做不了……

      长庚心中纷乱,脸上却波澜不惊:“不在意你,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知道和亲眼所见到底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永远都看不到。”两人都目视前方,谁也没看谁。顾昀忽地转身双手扶上长庚的肩:“长庚你看着我,如你所说,你明知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如何杀伐决断、算尽天下:知道你如何步步为营、翻云覆雨,可我……”长庚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昀,只是眼中的哀伤深不见底。顾昀的话语一顿,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一起停了。顾昀不容长庚躲闪的盯着他的眼睛,看见那掩饰不住的哀色心中一疼,目光异常的温柔:“可我也知道,你为何如此,知道何为帝,何为君。有些话我不说,只因不可说,也不必说。你到底明不明白?”顾昀他明白长庚如临深渊地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他的雷霆手段。可是他不能说“我支持你逼死皇帝,取而代之。”历史从不怜惜任何人,人人都在长河里沉浮。若想自主沉浮,不是简单的“取而代之”,也不能只靠着念想。他看得出来大梁的运势都在他的身后,可这话不能从他嘴里出来,如若长庚一时痛快跨过了公序良俗,新朝伊始,会有无数解决不了的麻烦。如今他君临天下,顾昀看着他如何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才知这小子是当真不明白!

      长庚沉默地看着他。千里挥戈,万众俯首。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走到今天,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万众俯首”。只要眼前人一直在身侧,只要他明白,其他的都无所谓。长庚一把扯过顾颈的衣领吻了上去,顾昀的手几乎同时缠上了他的后劲。长庚吻的极其用力,舌尖微颤,唇齿间还残留着心中未平的惊恐。顾昀仔细的含住了他的唇,舌尖温柔的抚弄着长庚的不安。吻罢了,顾昀把人拉到怀里:“别那么逼自己,我心疼。”

      整个下午顾昀与长庚在大漠里走走停停,昔日战场如今也可闲庭信步,可知当真是太平年。两人赶在落日前回了军营,闻到营地里的饭味儿,顾昀叫嚷起来:“折腾了一天饿死我了。”长庚还未顾上答话,就看见众将士又跪了一地,此番为的是谢恩。顾昀与旧部叙完了旧,便将余下的几道圣旨一并宣了。遣散了众人,顾昀笑道:“陛下可真会收买人心。”长庚下马拍了拍马鞍:“我要是恩威并施的一道都发落了,那才叫收买人心。”次日各路将士把酒言欢,上下一心,皆言:“盛世将至。”八月十六,圣驾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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