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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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后来的史书记载，文惠帝回到长安的当日，帝亲临赵府，接赵氏姊妹回宫，次日帝不朝，再次日帝不朝，又再次日帝不朝。到了第三日，上朝大臣们仍在沙堤从天尚未微亮守到辰时日高，有些人失望离开了，也有些人坚持着不肯走，卢左丞相更是直趋入宣政殿，立候文惠帝驾临。
半个时辰后，文惠帝派高进传来消息，称“朕病，无力上朝，卿且去”，卢相听后向蓬莱殿方向大骂“妖孽误国”，甩袖愤然离去。
御史中丞刘知温将这个消息带到了东宫。
刘知温道：“殿下，陛下多日不临朝，朝中人心惶惶不能安宁。殿下为储君，要拿个主意才好。我们御史台诸大夫也会多加劝谏，只是不知道陛下听得进去，听不进去？”
太子瑁听了刘知温的话，温声道：“既然是父皇病了，孤作儿臣的，应当病榻前侍奉汤药。刘卿以为如何？”
刘知温面露难色，犹豫道：“陛下若是真病了，殿下去侍疾也无可厚非。可……可陛下，他、他……”——却不是真的病了。
周瑁暗叹一声，道：“那依卿所言，孤该如何？”
刘知温道：“不知殿下可否亲自入宫，劝谏与陛下？臣等也会写好联名的劝谏书，届时请殿下带入宫中，面呈陛下。”
周瑁默了一默。文惠帝这些日子都在赵氏姊妹处，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带着御史大夫们的联名手书进宫谒见，那是有意要给文惠帝难堪。周瑁是个纯孝的，并不想把掖庭的事情闹得人尽议论，因此缓缓说道：“父皇也许只是一时糊涂，卿等不要逼迫太过，有什么事情，等过些日子再议也是可以的。父皇既然亲口说他是病了，你我做臣子的，姑且信上一信也未尝不可不是？”
刘知温没想到太子居然会不配合，脸色陡然一变，起身上前两步，逼问道：“殿下何以这般说？殿下是要在灾祸面前撇清干系么？殿下既被封为太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可以趋利避害到如此地步！”
周瑁见势当即起身，却被刘知温咄咄逼问得想要后退一步，竟是退无可退，跌坐在位子上。周瑁反问道：“卿等做御史的，大可以仗义执言，为何要来苦苦逼迫于孤？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
刘知温露出失望的神色，摇头道：“殿下，天将降大任于你，你如何可以推脱重担？我等忠臣不畏死，只恨殿下不肯作为！殿下不学前人，也该效仿当年怀惠太子正谏不讳才是！”
话音未落，周瑁忽然将手边的茶杯捞了过来，用力掷在刘知温脚边，大怒道：“刘知温，你再多说一句，孤立刻问责你的罪！孤不是大哥，孤不会任由你们说来说去的，你们也休想来摆弄孤！”
刘知温没想到他突然动怒，愣了一下，旋即沉下脸来厉声道：“太子殿下！陛下既已回宫，你便不再是监国皇太子，你还没有资格来问老臣的罪过！”
他刚说完，丽正殿大殿门口传来击掌声，急急回头，来的是太子妃董氏。
周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摆出笑容来，道：“你来了？”
董妃睨了刘知温一眼，戏谑道：“我不来，岂不是要错过刘御史的一出好戏？求着殿下的时候称殿下是储君，求不到了便说殿下资格不够，刘御史真是御史台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刘知温脸色一僵，行礼道：“臣见过太子妃殿下——”
董太子妃忙抬手笑道：“刘御史千万别对我行礼，我才做了多久的太子妃，怎么有资格教刘御史受累给我行礼呢？”
刘知温直起身道：“太子妃殿下不必对老臣冷嘲热讽，殿下也是做过宫中御书的人，担过半个言官，岂不知我等皆为朝廷耳目，上至君王，诸亲王、皇子，有过者，便要直言进谏，如何可以违害就利，贪图安乐！”
董妃冷笑两声，道：“怕是要让刘御史笑话了，我不做御书也有段日子了，这些话你对我说，实在是没有意思。也不必去对着太子说。你们御史直言进谏是本分，就该学着卢相的，到宣政殿去跪求君王面见，便是一死，也是你们的气节。却来这里逼迫太子殿下，叫他给你们担责，去责问自己的父皇！你们倒当起缩头的乌龟，拿个联名的手书来糊弄我们！我倒要问问，若是陛下较起真，是先发落眼前的太子，还是拿你们的手书去问罪？”
刘知温冷冷盯着董妃，问道：“二位殿下当真要置身事外么？”
董氏太子妃抢在太子心软前说道：“我只知道要先保全太子殿下，至于其他的，东宫自会衡量！”
刘知温既与太子夫妇谈不拢，当即不欢而去。
玉翎冷哼一声道：“刘老儿仗着一把年纪了就胡言乱语！”
周瑁拉过玉翎，叹气道：“他也是碧血丹心，却叫我给驳回了，自然是夹枪带棒的心里有气了。”
玉翎道：“这还是第一个说客呢，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就被他们说动了去跟陛下犯轴。你去说，你能有个什么好？万一陛下被惹急了，你第一个倒霉！到时候也不知道白便宜了哪一个！”
周瑁道：“内宫里的事情，我做儿子的能多说什么？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父皇如此荒唐，我们就不管么？”
玉翎道：“管是自然要管的，却也不必我们亲自出头去。”她微微踮起脚尖，凑到周瑁耳边笑嘻嘻道：“太后老祖母不是最爱管闲事么？这会子捉狐媚子可是件正经事，怎么能不叫她老人家知道呢？”
周瑁点头道：“你这军师主意不错，可怎么传到太后耳朵里才不会错？”
玉翎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殿下往窦良娣处坐坐，说说心腹话，不就传过去了？”
周瑁脸色一黑，斜睥着她看了半晌，颇有些不悦道：“太子妃，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玉翎一愣，有模有样地反问道：“太子这话从何说起啊？”
周瑁见她一脸的无辜，恨得直咬牙，于是屈指敲在她的脑门上，恨恨道：“孤看你就是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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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瑁是自然不会去找窦清鸾的，他原本想着父皇回来了，便有人主持大局了，他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太子妃到湖中坐船赏荷，谁知文惠帝一点接手国事的想法也没有，大臣们只好继续逮着太子要朱批。
等他好不容易对付完了那些大臣再回到东宫，太子妃又不知了去向。
周瑁在丽正殿来回转了几圈，颇有些挫败地席地坐了，向卢笠伸了伸手。卢笠自幼跟随他，晓得他的心思，便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接下来递到他手中。周瑁接过佛珠，一颗一颗飞快地捻了起来。
卢笠拉过董兴灏，到一旁压低声问道：“你姐姐呢？”
董兴灏瞪他一眼，不满道：“什么我姐姐？要叫太子妃殿下！”又将双手一摊，道：“不知道，我是外男，又不能随意入内的。”
两人咬牙切齿地敌视了一会儿，就听一人声如甘霖从天而降，笑道：“你们王八瞅绿豆的比谁眼睛大呢？”
董兴灏忙摆出笑来，急急回头：“姐夫，姐姐来了。”
卢笠也忙规规矩矩地站好，行礼道：“见过太子妃殿下。”
周瑁缓缓收了佛珠，却不看董玉翎，只沉声问道：“你去哪儿了？问何进，他也敢跟我说不知道三个字，这全都是你纵容的！”
董玉翎笑道：“何翁是老人家了，你这么说他多不好听？我看你这两天心烦意乱的，安排人给你在水榭弹琴，你跟我到渺阁去，喝杯清茶听支曲子，岂不安乐？”转向卢笠和董兴灏，笑道：“你俩也来喝杯茶。”
卢笠瞧一眼太子的眼色，笑道：“二位殿下自去安乐便是，别叫我们扰了雅兴才好。”
董玉翎道：“自家弟兄，说的什么牙疼话？”
周瑁轻哼一声，道：“都去，不就是喝杯茶么？唧唧歪歪的！”
于是一行人到了渺阁，果然茶水点心色/色俱已安排妥当，临水凉风习习，更有泠泠之声，十分可听。董玉翎让着周瑁态度殷勤地叫他坐了，亲自摇着纨扇给他扇风，吩咐钱冯道：“教他们开始吧。”
钱冯称一声是，击掌三声，须臾后，便有笛声和着流水声悠悠而来，一小段后接入七弦琴缥缈细微的声音。
那琴声起初微微有些生涩，大约是操琴之人许久不拨弄的缘故，渐渐地，琴声越来越低回徘徊，清朗幽寒，颇可静心。
董玉翎倾耳细细听了一阵，端茶饮了一口，笑道：“果然琴声可以洁净人心，也不觉得天气炎热了。”她侧头望向周瑁，笑问道：“殿下喜欢这琴音么？”
周瑁“唔”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说道：“要看跟谁比了，若是比着李檗郢，那便差远了。”
董玉翎以扇遮了口，笑道：“太子要求太高了，拿着谁都和梨园的圣手比，这可怎么比得了呢？早知道殿下对李檗郢念念不忘，我就不该让他回和州探亲才是。”
周瑁失笑道：“胡说！那岂不是我们仗势欺人了？”
董玉翎点头道：“很是，我这会儿也寻不出第二个李檗郢来，所以瑁郎还是凑合着听一听吧！”
周瑁便领了她的情，斜倾过身去，挨着她的脸亲昵地笑道：“其实也很可听了，太子妃费心了。”
董玉翎拿扇柄反手敲了他一下，笑道：“弟弟们都看着你呢，你也不臊？”
周瑁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卢笠和兴冲冲探头探脑的董兴灏，笑道：“理他们做什么？我们晚上……”
他还没说完，余光看见有两人并肩走了过来，正诧异，董玉翎已暗暗将他推开了几分。
只见窦清鸾和赵双蕊向着主座二人行礼道：“妾等见过二位殿下。”
周瑁坐直了身子，抬手附唇清咳了一声，虽然有些好奇赵氏和窦氏是如何到了一处的，却不打算询问，正要循例打发了二人，就看见董玉翎已经欣然地笑了起来，说道：“辛苦你二位奏演了。”又向周瑁笑道：“要不是机缘巧合，听见窦良娣弹了一支高山流水，我怎么能知道你也通乐理呢？也是太子殿下不同我说起的缘故。”
窦清鸾低声道：“殿下谬赞，妾雕虫小技不入君耳罢了。”
“哪里的话，殿下刚才还夸你的琴音呢！”董玉翎睨了周瑁一眼，笑道：“殿下，你说窦良娣的琴是不是很悦耳？”
周瑁面似沉水，半天道：“是，太子妃说的对。”
董玉翎才不管他如何做想呢，起身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乏了，劳烦赵良娣陪我回去吧？也请你品品我的侍女凝露制的新香。”
赵双蕊忙笑道：“殿下厚爱了。”说着，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开十数步，赵双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窦清鸾已凑到周瑁身边，卢笠和董兴灏也不见了踪影，便低声道：“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大好看呢，殿下真就这么走了？”
董玉翎道：“没事，本来就是太子有几句话要同他表姐说罢了。”
赵双蕊不大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到了宝霞殿附近，她犹豫着开口说道：“妾近日一直想和殿下说几句话，只是看殿下事多繁忙，不敢叨扰。”
董玉翎转头看了看她，见她神色越发憔悴，颇有些不落忍，便拍了拍她的手，笑劝道：“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你姑姑是你姑姑，你是你，你一直安安分分的，有谁会为难你呢？”
赵双蕊眼神晃动了两下，咽了口口水，点头道：“是，妾谨遵殿下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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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董玉翎卸了钗环，坐在灯下静静擦拭她的一把佩剑，有前殿宫人来报道：“太子殿下往泉晶殿去了。”
泉晶殿，住的是良娣窦氏。
董玉翎擦拭净了宝剑，点头道：“这是殿下第一次去泉晶殿过夜，你们殷勤伺候着便是。”
凝露因来劝道：“太子殿下不愿意，殿下却非要他过去，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夫妻是一体同心的，殿下也该顾念着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才是。”
董玉翎将宝剑收入鞘中，交给溶烟去挂，淡淡说道：“我就是顾念着他的情谊，才想周全了他这个人。如今我设计用了窦氏，总不能一点甜头也不给她不是？关门闭户，咱们也睡吧。”
这一夜，董玉翎翻来覆去熬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心浮气躁间，听见窗外传来“咣当”一声坠地声。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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