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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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是行册封皇太子妃大礼的正日子，先前，文惠帝为挡窦氏之意，催促礼部先行下达文书，但尚未告庙，皇帝诏书亦未传下，因此册封礼仍要俱全。
奉承皇命，卢相卢世铎为正使，礼部左侍郎郑熙楼为副使，清早于吉时至董将军府邸正大门，门外已肃清道路，设置行帏。卢世铎在前，郑熙楼在后，正副二使于北侧东向站定，东宫随行内侍亦于此方位垂手肃立。
董氏父子，董继戎与董兴游俱已身穿朝服，迎候在大门外南侧西向。
卢世铎自内侍手上端过册案，郑熙楼接过玺宝命服绶带，道：“受皇帝陛下命，特来册立皇太子妃殿下。”
董继戎与董兴游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毕起身，向卢郑正副二使道：“上使受累，请里进。”
卢郑二使在前，内宫人等次后，掌严奉褕翟衣及首饰鱼贯而入。内厩尉引翟车停于大门外道西侧东向，东宫左右卫率布皇太子妃仪仗于其后。
内宫人进来时，董玉翎正端坐在内院正屋的屋室内。
为首女官是卢皇后身边派来的大宫女元儿，行礼上前道：“奉受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命，为皇太子妃殿下更衣。”
董玉翎亦起身回以半礼。
司衣宫人团团围上前，有条不紊地伺候董玉翎穿上封妃的青质九色褕翟衣，伺候梳绾正髻，簪上按品的发髻饰品。
透过妆镜，能看见元儿不苟言笑的在身后侧立着，董玉翎有意逗她，便笑道：“哟，这一头的真重！”
左右司礼女官立刻低声呵斥道：“殿下，不得乱说！”
元儿肃容道：“太子妃殿下今日的头面，是当年太宗的仁裕懿皇后娘娘受封皇太子妃时的那一副。陛下说，仁裕懿皇后是魏国夫人的姑母，这套头面如今给皇太子妃殿下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董玉翎怔了片刻，想起来自己的祖母薄氏确封的是魏国夫人，又见她们说得这般郑重其事， “哦”了一声，忽然没意思起来，随口问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好么？”
这回，不待元儿作答，司礼女官已开口道：“殿下！”
董玉翎微微侧过头，疑惑道：“嗯？”
司礼女官微微蹙眉：“请殿下不言。”
董玉翎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闭了嘴，挺直身子坐好。
静默等了一阵，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有女官入内道：“殿下，礼已备齐，请移步。”
董玉翎起身走至屋门口，便看见王嬷嬷和范嬷嬷端然立在左右。这二位的余威尚在，董玉翎不由得唬了一跳，待要退后半步，就看见王嬷嬷审视的目光扫了过来，便下意识收住脚步，硬着头皮原地站住了。
王嬷嬷将董玉翎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转过头来，开口大赞起来，说着许多虚无缥缈不知由来的好听话，都是夸赞董玉翎的。
董玉翎起初还听着，但觉得她说的什么秉性敦厚、恭顺柔淑，说的不是自己，好像是另一个不相识的人，便不耐烦细细地听了，只按嘱咐的那般，沉静着面容跟在两个大赞其声的傅姆之后。
一行人踩着吉时缓缓来至外院正庭中央，其前已设宝案。
卢世铎侧首示意，掌册封文书的内官上前，奉上文书，次奉宝册，再奉玉宝，引董玉翎于案前跪拜谢恩。
拜礼毕，左右司礼女官扶她起身。
卢世铎上前半步道：“臣请皇太子妃殿下升座。”
司礼女官便扶董玉翎于凤座南向坐定，高声宣道：“诸臣跪拜皇太子妃。”
以卢世铎、郑熙楼为首，皆都跪下再拜道：“微臣等参见皇太子妃殿下，谨祝殿下千岁。”
司礼女官宣：“免。”
依照惯例，董玉翎该说些事先预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言语，但是卢世铎和郑熙楼俱都是朝中的老相识了，她顿了一顿，忽然改口道：“卢相，郑侍郎，多谢你二位辛苦这一趟。”
卢世铎没想到她突然改了话，但毕竟是官场做久了的，当即反应道：“殿下客气了，老臣恭贺殿下大喜了。请殿下安心等候明日太子殿下亲迎。”
董玉翎听到“亲迎”二字，面上露出笑意，莞尔道：“太子殿下可好？”
卢世铎暗暗指责董玉翎狂悖乱言，但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太子妃殿下放心，昨日老臣还见到了太子殿下，殿下一切安好。”
说完，示意司礼官一眼。
司礼女官当即向董玉翎欠身道：“请殿下降座归室。”
司礼官应和着高声道：“礼毕！”
于是拥董玉翎走下凤座，引她回后院。前面董继戎父子上前，与正副二使寒喧再三，送出家门，目送着他们离开，回来另行安顿皇太子妃仪仗及鼓吹仗。
室内，司礼女官瞪着董玉翎，谴责她讲话不按章程。
元儿服侍董玉翎坐好，端茶来说道：“殿下忽然改了口，是不是就为了问太子殿下一句好不好？”
董玉翎含笑接过茶：“果然还是元儿姐姐知心可人！”
元儿道：“来了东宫许多人，殿下问他们不就好了？便要大庭广众的去问卢相大人。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不知该怎么说了。”
董玉翎不以为意，笑道：“陛下才不会为这点小事说我呢！”
她缓缓喝了两口热茶，就看见苏氏嫂子快步走了进来，刚唤一声“四妹妹”，就被憋着无处发作的司礼女官给瞪了。
苏氏急忙改口行礼笑道：“太子妃殿下，咱家大姑奶奶回来了，老爷和太太请您前头去。”
董玉翎大喜，忙起身道：“大姐姐回来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却被司礼女官一闪身挡住了路。
“太子妃尊驾，不宜挪动，请贵府诸人前来拜谒太子妃殿下。”说着，又向董玉翎道：“请殿下归座。”
苏氏忙不迭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跑开了。
董玉翎快被这二位司礼尊神给烦死了，悻怏怏地坐了回去，故意地怪声怪气道：“莫怪瑁郎同我说，司礼的官员最是要命的，我看别说明日亲迎了，便是今晚上，我就能给憋死！”
司礼女官听到她说“要命”、“死”这样的字眼，刚要正颜厉色地开口，就被董玉翎一抬手挡了回去。董玉翎叹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别念叨我了，头要炸了！”
元儿忍不住笑了，说道：“殿下如今不过受封皇太子妃，将来受封中宫，礼仪更加繁多，又该怎么办呢？”
“将来的事将来说吧，现在拿来吓唬我，不是好人！”董玉翎说着，趁是背着司礼女官，转身冲元儿做了个鬼脸，顺手摸到发髻上簪的九枝花树，便要拔下来，口内说道：“怪重的顶一头，这会子可以摘了吧？”
元儿忙摁住她，道：“殿下的家人还没拜谒呢，殿下不可以乱了服饰。”
董玉翎和她眼瞪眼僵持了好一会儿，见元儿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无奈松开手，理了理鬓发道：“太子今天做什么呢？”
元儿笑道：“为迎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今天特特和陛下去告庙了。”
董玉翎想着他原是去宗庙祭告先祖了，不由得心中一甜，嘴上不让道：“既然知道他也辛苦，那我便心安了。”
元儿抿嘴笑道：“殿下平日是最稳重的，怎么这会子倒孩子气了？”
董玉翎睨着她笑道：“我是最稳重的？你是在拿我开心呢，还是我听错了？”
两人一句还一句的说个没完，冷不丁听到外面内宫人高声宣道：“董氏一族前来拜见太子妃！”
元儿忙肃容正色道：“请殿下往正厅。”
董玉翎还未来得及动，司礼女官已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半挟持似的架着她往外厅走，还不忘嘱咐她道：“殿下，一会儿见礼，您记住了，千万不可以下座去搀扶。”
董玉翎其实很想说，她早就知道了，皇家礼仪不可废，她现在正式的是皇家太子妃了，自然要受臣子一家的拜见，也不会妄动着去想别的，但是话来不及出口，就被司礼女官架到正厅上座坐好了——那座也早已换了礼部送来的一尊凤座，座后还有掌扇的女官二人，显然是一早的皇太子妃仪仗的一部分。
依次先是以董继戎为首的董氏男子入内参拜，继而是薄老太君率领女眷入内参拜。
董玉翎端坐在上首，受了她父亲的一通人臣君子的教诲，又受了一通她祖母为人妇的教诲，听得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好容易等人都出去了，便忙道：“宣董氏长女入内说话。”
有内宫人答应了，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入内。
那妇人看着大约十九二十岁，穿着红霞似的利落胡衣，腰佩一把弯月刀，燕似的就从外头裹着一阵风掠了进来，纳头便拜道：“臣妾屈董氏拜见皇太子妃殿下，殿下千岁！”
董玉翎一见到她，便喜上眉梢，按耐着说了一句“快请起”，身子已经滑下座去，整个人抢上两步，一头往她大姐怀里滚去，撒娇道：“阿姐！你不是说不回来的么？想死我了！”
她满头的珠钗花钿看得就吓人，董玉翦忙以手抵住玉翎的脑袋，朗声笑道：“快别过来！这一头的能扎死人！”
司礼女官已在上头开口呵斥道：“殿下，请归座！”
董玉翎忙告饶道：“归座了一天了，快让我松乏松乏罢！我大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让我轻轻松松地和她说几句话，成么？”
司礼女官道：“殿下的一举一动都体现着皇家的尊严，殿下不可以任性妄为。”
董玉翎撇了撇嘴，哀告地望向她大姐。
董玉翦不作声，只抬头睨了那司礼女官一眼，手上已“唰”地一声，将那弯月刀拔出鞘来半寸了。
寒光夺夺，不知是刀寒，还是那女子的眼神更寒凉些。
因着董玉翎不在她们面前发狠，这些内宫人还是头一次受到董家女子这般狠戾的眼神，不由得都一怔。
董玉翎趁势笑道：“好了好了，都下去休息吧。元儿留下就是。”
她这一句不是央告，却是命令，司礼女官无法，只得唱了一声满是告诫的喏，缓步依次出去了。
董玉翦将那弯月刀拍回鞘中，轻哼了一声道：“果然皇家规矩最可恼了！”
玉翎笑道：“每次姐夫上京都来述职，姐姐都不肯来，这便是姐姐总不回来的缘故？”
“回来就要受排头，我可不乐意！”董玉翦旋身一圈，想要找个座，但是正厅内除了那座凤位，竟再无可坐的了，不由讶然道：“这屋里的椅子呢？”
“为着行礼，全撤了。”玉翎指了指那凤座，“坐那里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董玉翦瞥都不瞥那凤座一眼，抱了双臂懒懒地倚着庭柱，笑道：“我等凡人可坐不得！仔细坐了升天！”
玉翎笑得花枝乱颤：“姐姐不是说回不来么？”
董玉翦道：“是你姐夫过不来，他得守着城门和百姓！我想着你大婚，是何等大喜事，非得快马加鞭赶回来不可！怎么能不来呢？不过我单枪匹马的可没带礼物，你可别说什么！”
玉翎笑道：“姐姐能来我就高兴极了。要不，这回就在两都给姐夫谋个职位吧？”
董玉翦连忙摆手：“别介，边地既不苦寒又还热闹，我做什么跑回来受罪？”她拉了玉翎的手，笑道：“快和姐姐说说，太子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待你可好？你可喜欢她？”
元儿在一旁悄悄打量这位董大小姐——别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当年文惠帝带怀惠太子来董氏府邸游幸，其实就是存了要相看董家女儿的心。原本想相看的，其实是这位年龄相仿的董大小姐，阴差阳错才看中了那位董四小姐的。
若是让这一位入主东宫，元儿仔细想了一想，不由暗暗哆嗦了一下，心里暗暗道一句万幸万幸。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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