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不归》曾十二少

7、第七章 护膝和牡丹

　　天气已是渐渐转凉，几次夜晚入睡外面都是风声戚戚。
　　粱章安每晚几乎都在辛勤补画，按照大致的轮廓一一描摹，把细节做到天衣无缝，也确实不易。
　　不几日便收到了父亲托人给自己带的四双护膝，外面是软丝绵，内里还缝了狐狸毛，他一看手法便知是妹妹梁依萱织成。宫里的护膝多用皮革制成，虽是奢华，但是终究贴身部分还是不够暖和，他素来天一冷容易膝盖疼，这小小的物件确实能让自己舒服很多，且骑马出外也能不伤膝盖。
　　当晚，他又去元谨成的房间，拿出两双护膝出来。这里随时太子的寝宫，但是几乎是一切从简，书房和卧房被正厅隔开。他每晚有事找他，基本也是见他在书房呆着。
　　“殿下，我家里人送来了护膝，我给你两双。”他双手拿着两双簇新的护膝，他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了，纯真的就像是冬日里的白雪，剔透无瑕。
　　经过软霞丹和谢恩图一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远了。
　　最近课上元谨成时不时背书的时候卡壳，害得自己每次都捏一把冷汗，牢牢地死盯着太子，但太子又会在最后一刻开了圣光一般倒背如流，久了之后，他也知道自己是故意被戏耍的，而一向冰山脸的太子居然有时候会得意的看着他，好像自己的生死被他决定了的似的，虽然这也是事实，起码自己的手掌心会不会被打完全取决于太子的心情。
　　他想，自己可能是第一次体会到太子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的人。
　　粱章安渐渐觉得元谨成是个神秘的人，虽然神秘但是不危险。

　　元谨成这时看着他，一挑眉：“不用了，尚衣局的人送过了。”
　　粱章安难得看到太子心情这般好，坐在太子身边，“这个不一样，比尚衣局暖和多了，你看，是我家里缝了送过来。比皮的好，尚衣局的东西虽贵重，可没有这么暖和。”
　　太子说：“那，多谢。”
　　粱章安将护膝放在桌案上，笑了：“这也要多谢？那我还要多谢殿下帮忙找的软霞丹。再说了，臣子的生死都不掌握在太子的手里吗？”
　　元谨成翻了一页书，说：“长进不少。还知道怎么巴结我了？”
　　见他与自己玩笑，粱章安说：“嘿嘿，殿下的事我怎么能不上心呢。”
　　元谨成微微一挑眉，”画都补好了吗？“
　　粱章安一拍脑袋，“对了，我正有事想问你呢。”说着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把5幅卷轴都拿过来，其中四副都已经修补完毕，分别是林朴的《国色天香图》《蝶戏牡丹图》《月下牡丹》《牡丹丛》。
　　粱章安说：“这位林朴对牡丹实在爱的深沉，可全然不论技法，咋一看先声夺人，其实细究枝丫花瓣都可称畸形。这种画最讲究颜色清正古朴、走势柔美协调。我能原封不动的修好而不管画的毛病，可是费了老大劲儿了。”
　　粱章安的老师秦放教的都是名家之作，所以他修补这些画作虽忍耐住纠正的想法，不过填补时上还是用稀释过的醋，在修补处稍加喷洒，可以让颜色更好的被纸张吸收，了然无痕。一是为了做旧，二来冲淡新研磨的软霞丹的艳。
　　元谨成见这几幅图，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水渍痕迹，只剩牡丹花鲜艳怒放，点了点头。
　　粱章安说：”不过殿下，请看这幅画。“他将最后一幅卷轴打开，这是唯一的一副人物图，《小筑乐居》画中依旧是满院的牡丹，但这次牡丹却作为了陪衬，画中应是一家三口，一位男子为持剑招式，右侧牡丹花旁一名女子正在抚琴，而她身边的一位垂髫小儿穿着红肚兜正坐在地上玩耍，三人都在笑着其乐融融，牡丹随风而舞，色调也十分柔和，整体温馨典雅。
　　这幅画毁损较为严重，牡丹花边缘整块晕染开来，幸好男子和女子面容尚好，而这地上小儿双手似在玩耍什么，实在却分辨不出。
　　粱章安指着孩子双手朝向的地方说，”这一整块灰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想你看过这些画，不知道还有印象？”
　　元谨成拿着这幅《小筑乐居》仔细看了看，说“这是锤球。”锤球是当时孩童们常玩的游戏，用扇子捶打鸡蛋大的小铁球，使其进入掘好的小洞内。
　　“啊，这么大一块？那怎么不见锤具？”
　　“应是孩子拿不动。”
　　“那这一大块应是水渍侵染而成，着实难补救。”粱章安苦恼的看着这幅画，原来锤球只有极小的一点，现在这样被渲染开，黑块确实大了太多。
　　粱章安说：”殿下，那容臣再想想办法。“
　　太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粱章安又问：“还有，孩子的脸上多黑点，是污渍沾染，要修补吗？“
　　元谨成说：”不必，林朴之子曾染过重病，面部多有黑痣。这是画上本就有的。“
　　粱章安调笑道：”哎，可怜的孩子。以后就难娶媳妇了。嘿嘿。“
　　元谨成奇怪的看着他：”你。。。。。。“
　　粱章安也奇怪的看着元谨成，自己说错什么了吗？他微微抿着嘴，探究的眼神一派天真，像小动物般的神情也让人不忍苛责他什么。
　　元谨成说：”林朴妻儿都染病而亡，他从此再无踪迹。你既学画，我以为你知道。“
　　粱章安自悔失言：”罪过罪过，我不知道林先生还有这一段故事。“想起这两个月来补画时对林朴的多种不敬，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元谨成说：”秦放是你的师父，林朴是他师伯，他居然从未提起过林朴？“
　　粱章安说：”从未，师父只许我们看他教的画师的画作，其他人的一律不许看，说是污染眼睛，有次一位师哥没遵守，就被他重重罚了。“
　　元谨成摇了摇头：”嗯，秦公的古怪我也略知一二。“
　　粱章安低头说：”师傅常说世间画作自己独占鳌头，只需学到他三分，便可名满天下。师父的三分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学到。“
　　元谨成说：“你也算是名满京城了。“
　　粱章安说：“没想到林先生居然和我同门，而世人对其所知甚少，又是妻儿早亡，他的身世也是悲惨。”
　　元谨成说：“我听说林朴独身游走于山川之间，将财物和画作赠与渔民樵夫，这些便是宫中之人在民间四处收集的。”
　　“嗯，幸有山川辽阔，可聊以藉慰。若是不得志，总有可去处。”粱章安说完这句话，只见太子望着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不知道是什么。“殿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元谨成说：“你说的很对。”
　　粱章安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殿下，那你让我修画，是因为我是秦师父的弟子？没想到我却不认识林先生。这也真是阴错阳差，不过，你们都没有情报网的吗？”
　　元谨成被他逗笑了：”有，但是没必要用你身上。”
　　而后，元谨成又看着这幅《小筑乐居》沉思。

　　粱章安说： ”殿下，您满意的话，臣能不能要个奖励？“
　　”殿下，过几天腊八了，我得告假一天回趟家里。“
　　元谨成点了点头。
　　粱章安又说：”我家妹妹什么都会，腊八粥你吃过没有？哦，也是，宫里什么都有。可惜你们的腊八家宴我可不去了。又少了长见识的机会。“
　　元谨成笑了笑说：”不过是些吃食，也没什么可长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