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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怕亏钱?”陈律猜。
      许唯笑道:“如果能确定真假,怕什么亏钱。他不保真,是不敢保真,原因非常简单,一样东西,你要证明它是假,无非就是找出破绽;但是你要证明它是真,那可就难了——除非是创作者死而复生,被拍下创作的全过程,不然——你拿什么证明?前些年有个作家,人还活着,要证明自己不是被代笔,那还千难万难。你唐朝宋朝明朝的,人骨头都散了……怎么证明?”
      连城喝完水走回来,随口道:“南宋收藏家邓杞在《右荷鹭惊鱼图》上题跋说,这件是徽宗皇帝御笔,当时我祖父任枢密使,侍宴紫宸殿,酒酣乐作,徽宗当席挥墨,作成此画,赐给我的祖父。”
      许唯道:“对,有人亲眼目睹,记载下来也可以证明。”
      连城微微一笑:“后来有人较真,以现存《右荷鹭惊鱼图》的体量,长两米有余,还只是个残本,只见“惊鱼”,不见“荷鹭”,可想而知原图至少三米,又是工笔细画,不是当席能完成的作品。”
      许唯:……
      脸疼。

      “那、那——”陈律不在意外甥女的脸,他只想知道这两张都真怎么骗过仪器检测。
      “就算上碳14、光谱、色谱鉴定,这件画心里也有古墨成分,画心绢也是古绢,假不了,最多是比例问题。一张画历经几百上千年,有损失、有修补是正常的,”连城说,“艺术品拍卖中,只要“真”的比例过了线,就可以认定为真了——没有百分之百的真。”
      陈律被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服,打定了主意。忽然瞥到她的手:“你戴手套做什么?怕留下指纹吗?”
      许唯:……还真把人当罪犯了。
      连城面不改色:“之前细致活,需要手感;剩下的粗活,戴手套防伤手——我这双手可金贵了。”
      “哦。”陈律彻底老实了。
      连城又问:“剩下的装裱,许小姐和这位先生还要继续参观吗?”
      “嗯嗯……哦不,够了。”陈律语无伦次,“谢谢颜小姐、谢谢颜小姐!”

      等人出门,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连城才出了口气,摘了手套瘫坐在椅子上。有人从侧边的休息室里出来。
      连城说:“……放心,误不了你的事。”
      程郢摇头:“不是怕你误事。”
      “那你干什么花一天功夫窝在这里——博导这么闲?是今年没有课题要写呢,还是现在博导连发论文的压力都没有了?”
      程郢对她这张嘴恨得牙痒痒:“这行骗的勾当,怕有人狗急了跳墙,你们就两个女孩子……”
      连城哼了一声:“不得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女孩子了,还不上赶着去保护一下?”
      肩上落下一双手。
      连城一惊要回头,一阵酸爽从僵硬的肩颈传来。不由呻吟出声。

      程郢看着她渐渐合上的眼睛。只有他知道整个过程中她担了多大的压力,从精神到体力,这会儿都是强弩之末了。
      “你肯回来帮我,我很感激。”他说。
      “是钟晓的意思……”连城含含糊糊地说,“他谢你上次给他题字。”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
      “这有什么,”连城懒洋洋地说,“从前我不也很听师兄你的话?”
      “废话!——我那会儿带你们的课,你不听我的话想造反?”
      连城:……
      她想要笑,但是最终只扯了扯嘴角。她累极了,终于睡了过去。
      程郢感受到手底下的肌肉放松了。
      他试着喊了几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连很轻很含混的呓语都没有。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是很陌生的一张脸,肤色还是蜡黄,顶着齐耳短发的头套。摘掉头套,一头长发散下来。
      他想要轻抚她的面容,想要印一个吻在她的唇上或者眉心,但是最终也没有,他把她抱进休息室,放在行军床上。

      连城睡得很安稳,没有做梦。
      醒来暮色已经很深,有人背对着她,显示器荧荧的光让她知道那是谁。他们从前在云冈修石窟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人长得好看,什么姿态都好看,哪怕像只八爪章鱼趴在石壁上,他也是最好看的那只。
      连城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美色所误。
      “醒了?”程郢合上笔记本。斗室失去光源,暮色从窗外泼进来。
      “嗯。”
      “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你请客?”
      程郢笑了一下。
      连城越发懊恼起来:“算了我还是——”她仓促想要找个借口,回学校或者约了钟晓。程郢说:“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改天吧。”
      “郁连城,博导很忙的。”程郢正色道。
      连城:……
      她师兄就是很擅长用她搬起的石头砸她的脚。
      “许唯发了短信给我,说她舅舅已经上钩。”程郢说,“给个机会让我谢你。”
      话到这份上,出于社交礼仪,连城也犹豫了一下:“你去把车开过来,停……就停隔三个位的酷猫那里,我先卸个妆——”
      程郢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不对吗?”
      “不知道有没有卸干净——我听说带妆睡觉对皮肤不好。”
      连城摸到脸上、头上,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从哪里找到的卸妆水?——不、不是,你连卸妆水都认识?”
      “你包里就有;汉字,我为什么不认识?”
      连城:“我需要冷静一下。”

      连城回学校,也不忘给陆洋带一份海鲜粥。陆洋喜孜孜地问:“又和劳斯莱斯出去了?”
      连城:“我打个工,从你嘴里出来活像被包养一样。”
      陆洋哈哈一笑:“也对,所谓金屋藏娇,没道理还和我挤这老破小……”
      连城有一搭没一搭听她胡扯,眼神渐渐放空。程郢和她说:“之前我是不该怀疑你,但是你说不是,我就信不是你;如果我说四年前不是我,你能不能信——不是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说我信,但她知道那是谎言。
      最终程郢也只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你不信。你从来就没有信过我。”
      连城寻思这个“从来”没道理。
      “你不是从来没有信过我,你是从来就没有信过任何人。”车里没有开灯,就只有路灯的光透进来,暗得不足以照见彼此的眼睛。
      她想那没准是真的。
      她想他大概是她唯一想过要信的人,那种绝无仅有的奋不顾身——无论起源是见色起意,还是日久生情。过于亲密的关系,势必会交托一部分自我,她犹豫很久,最后被一根稻草压垮。

      他俯身吻她。太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滚烫就仿佛烈火滚过去,纠缠中似乎有痛楚和恨意,就像是荒野上野兽的搏斗和撕咬。血腥顷刻间充溢了唇齿。
      ——肢体原本比言语更合适表达。
      连城从未见过这样暴戾的程郢,或者说,她从未见过过于激烈的程郢。
      他一直过于冷静,冷静得像玉,虽然说君子如玉,但是用心想要暖过的人知道那个永远微凉的感觉。然而她现在像是被困在暴风雨中,风裹着她,雨打着她,打在脸上,打进眼睛里,直接得没有半分躲闪和回避的余地。
      “……我很想你。”
      “你那三年的行踪不好找,但是从京都露面开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声音发哑,哑得能触摸到其中的硬度和温度,“你露面,就是为了被我看到,你想从我身上找回东西是不是?”
      “郁连城,你我之间不必这样……你想查什么,账目,流水,所有你想的,我都给你!不用你、不用你——”
      更难听的话他到底说不出口。
      “你根本、你根本就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然不会一直给我提钟晓……多可笑,郁连城,我们之间要走到这么可笑的地步吗?”
      座位就这么大,在人和门窗之间,到处都是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他的喘息。连城想起在京都的那个晚上,虫鸣,流水,玉露茶,如梦亦如幻。
      她当时急于洗去他留给她的气息,或者覆盖……怎么样都可以。

      然而天亮之后,雨收云散,他会说什么?
      “我失态了?”
      她不知道。她相信他对她有感情,他们认识十年。哪怕是养个猫养个狗,盘上几年也会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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