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调》扬青路漫漫

4、第 4 章

　　为了捞出玉仙，从晴带人拔了浴池里的塞子。那是一个很沉很重但雕的很好看的檀木花塞，边上装了一段铁链。而且拔出来后，露出来的也不仅只有玉仙的尸体，还有两件奇怪的物件，一支泡裂开的玉支莲花簪，一根泡烂了的金琉玉穗，仔细看看，扒了扒，玉穗里还缠了半根断了的什么金钗。
　　从晴是太初年入宫的，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可就算她再怎么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这里曾是太子妃的浴池。这些东西，应该都是长公主以前丢失的物件。
　　她现在担心的是，之前听宛抒姑姑说过，这只小猫，是太子寻来，代替了以前的那只小猫陪在长公主身边。现在它死了，自己算是闯了大祸。可能一个不好，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了了……
　　宛抒姑姑的眼神也很奇怪，教了自己几句话也没有责罚自己，只是，只是到了长公主面前，她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玉仙死后，宛抒姑姑带着她把玉仙埋了，埋在了长公主府一个小坡上，这里鼓鼓高高的，听宛抒姑姑说，那里面原先也埋了一个，就是之前那只，她有时得空还会过来看看。宛抒姑姑还说，她可以帮我隐瞒，到时候，我们可以说是玉仙走丢了，只是看到的宫人太多，她说有点困难，估计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而与其被别人告发了，还不如自己老实点，主动找长公主请罪。
　　从晴跪在地上，内心无措又没有主见地听宛抒姑姑讲话，可越听，心里越凉，宛抒姑姑说的仔细，却没有为她开脱。她打扫，她偷懒，她没关门，她脚步慢，还有她性子温吞不快……从晴听着要哭了，她真的要哭了，宛抒姑姑这时却又叫了一个宫女上来，那宫女她没见过，心里看着发慌，就以为今天便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天，而那宫女就是宛抒姑姑寻来替她的。
　　她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从晴也想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只一心觉得，里面可能是一瓶毒药，里面可能是一杯毒酒，里面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条白绫，除了这些，她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能要人命的东西了。
　　宛抒姑姑掀开了红布，从晴闭上了眼睛，不管里面是什么，她都决定认命了，只盼望，只盼望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不奢有钱有势，只希望，是个会疼爱孩子的家庭。
　　可等了许久，都听不见长公主和姑姑要处置自己的声音，抬头一看，长公主正拿着玉穗子哭，手指纤细修长，不对，是长公主哭的伤心绝望，她在伤心什么？她在绝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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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晃了晃身子，宛抒姑姑和兰依立刻往前扶住她，从晴跪在地上，晃动两下，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上前，然后就听宛抒姑姑恶狠狠地说了句：“从晴，你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过来！”……宛抒姑姑生气了，从晴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时候，她也是可以站起来，要先扶长公主的。
　　长公主不胖，很轻，而且轻的吓人，但她的衣服很重，眼看长公主就要被衣服绊倒了，从晴一下子起来，跑了一个踉跄，但还好，没有撞到长公主，但因为她的动作，长公主的外衣飘飘，露出了长公主一直戴着的玉穗。从晴没看出什么，但兰依眼尖，看出了那玉穗和长公主手里的样式一样，但又好像不怎么一样。估计因为待的地方不同，所以一个光洁如新，一个破烂被涨坏了。
　　太子妃被她们搀扶着，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和太子的对话，只是那时，他还不是太子。
　　回忆：
　　那天她很高兴，父皇给她退了婚，还莫名赏了她好多好东西。于是她去找肖成，却看着他脸上好像有一块青青的：“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没有……”
　　“那我送你的玉穗呢？怎么没见你戴？”
　　“……姐姐送的，我舍不得，怕给戴坏了，所以好好珍藏起来了。”
　　“什么啊，戴坏了就待坏了，我又不会怪你，这样，你缺什么呢就和我说，我有的，保你也有一份，可要是我没有的……没关系，我没有，我就给你抢回来一份！”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抬头看向自己，他背对着光，抬眼眼里湿濛濛的，就是那一刻，他的眼里好像有光，而他……正发亮的看着自己。
　　长公主的心一下子就被俘获了，他的眼睛太好看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肖成，你的眼睛……怎么会发光啊？”长公主喃喃自语，小肖成没有回答。
　　而现在，长公主虚弱的被她们搀扶着，眼里雾光朦朦，好半天，终于说了句不知所云的话：“原来那日，他也在那儿……”
　　从晴和兰依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长公主突然变得虚弱，在她们眼里，就像是开在早秋的花儿，不过转眼，就快焉了……
　　“长公主！”
　　“长公主！”
　　三人都很着急，手里拿托盘的小宫女也很是心慌，犹犹豫豫，被宛抒姑姑接了东西，和兰依一起去请太医去了。
　　走在去太医院的路上，小宫女一直被兰依拽着，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却不太敢张口说话，怕说错了什么，反被宛抒姑姑教训……可她明明，最是无辜的了。
　　兰依和小宫女去请太医，宛抒姑姑带着从晴把长公主扶到了床上，从晴去准备热水，宛抒姑姑坐在床边，紧张地握着长公主的手：“公主，长公主？您醒醒，奴婢不是故意让长公主伤心难过，回忆过去的，奴婢是想帮你，长公主，公主……”
　　太医迟迟不来，长公主的手愈发冰冷，宛抒姑姑又慌又急，无意识摔了小方桌：“人呢！都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那小方桌也是坚强，挺了很久，咕力咕力地撞到了掀开帘正准备进来的太子。
　　宛抒姑姑没转换眼神，被太子看了个正着，本来想发些小怒，惩戒一下。但看到了姐姐好像昏迷似的躺在了床上，太子一瞬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脑子里也只有姐姐怎么了，他也这样问出了口，但宛抒姑姑还是一直用他不喜欢的眼神看着他，也不回话，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终是甩了她一巴掌。
　　然而没成想声音太大，太子妃被他们惊醒了……
　　太子妃睁开眼，看向这个一直看着自己的男孩，他比自己小四岁，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在危险的时候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用他的身体护着自己。她才知道……原来啊，他早就已经长大了。而她，却一直被事实蒙着眼……
　　太子妃看着他，想要伸手摸摸他，想要开口问问他，但眼皮越来越沉，又好像是有一团迷雾，她没有力气挥开，太累了，想睡觉了，她想休息了……
　　最后看到的，是他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淡。明明灭灭，黑雾越来越浓，才发觉，他真的已经长大了，而且原来已经这么大了，整个人气质蜕变，沉淀的好像是一块墨玉。而她自己，却一直都好像是在停留原地，不想走，也没人敢推着她走……
　　我累了……就要睡了……我马上……就要睡了……
　　太子妃睡着了，明灯慢慢的转着，光晕落在她脸上，被遮挡了一半，却好像是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山巅上的花。她这样子瘦又这样子弱，太子不想离去，想在她身边一直守着。太子的确是这样做了。太医在给太子妃诊断，宛抒姑姑和和一众宫女跪在地上，没有人吭声，也没有人敢吭声。全部低着头，低到了地上。
　　太子最讨厌这样，太子最讨厌她们这样，姐姐明明还活着，她们却都是一副姐姐快死了的模样，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呢？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想找个人发泄，他想找个人，好好的把他摁在地上打一顿。他气的发疯，也好像是紧张的发疯，因为太医一动不动，手放在手帕上，另一只手拔开了姐姐的眼皮，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没有动，突然，他顿了一下，慢慢往太子妃头部凑去，太子眼珠子都瞪大了，他想上前拉开太医，但是也害怕会打扰了太医。
　　于是，他踢了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一时不察，吓了一跳，没撑住，往一旁倒去，倒下时，双手胡乱抓了东西，扯下来一堆东西，稀里哗啦的，好像惊醒了在睡梦中的太医。
　　太医一惊，颤颤巍巍站起身，给太子行礼，说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疲劳过度，又受了一点惊吓，多了一些心火气，加上吃的少，这才有些精神不振，一时慌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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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过去？”太子疑惑地问，看太医点头很是确切的样子，便听进去，相信了太医的话，打赏了东西，让宫人跟着去抓一些安神开胃补气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