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十日辰

36、替她束发

　　望着燕诺蹙眉的模样，萧涩竟突然明白为何古人皆道西施心痛蹙眉别有风情，自己向来嗤之以鼻，此时此刻，面前的人儿皱着眉的样子，他觉得极美，终于明白古人所言非虚，诚不欺我。

　　不过愣了片刻，便道：“诺儿，我来帮你。”

　　说着，牵起燕诺的手，来到亭子中的石凳前，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按着她坐下。

　　燕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赶忙起身：“这，怕是不妥吧，男女授受不亲，万万不可如此。”

　　萧涩听了这话，想起曾经的某一天，自己带着人皮的面具，去燕诺房间，帮她上药后，嘱咐她，男女授受不亲。

　　思及此，道：“诺儿，此番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就当是，临别相赠之礼吧。”

　　说完，手轻轻地压着燕诺的肩膀。

　　不知是被萧涩莫名的情绪感染，燕诺竟没有再推脱。

　　萧涩从怀中摸出一把梳篦、玉冠及木簪，将玉冠及木簪放于燕诺面前的石桌上，轻轻的执起燕诺的一缕头发，如墨的发在他的玉白的掌心，色彩对比如此强烈，竟让他心中酸涩。

　　他此生从未做过此事，即使身在大宸，季冬也安排好了他的衣食住行，束发这种事，从不须他亲自动手，更何况为他人束发。

　　燕诺感受着梳篦在头上梳过，亦能感受到执梳之人的小心翼翼，不自觉得便觉脸上发烧。

　　为掩饰这种尴尬，她拿起桌上的玉冠及木簪细细打量。

　　玉冠摸起来温润细腻，是上好的玉石，上面雕刻的花纹倒是简单，仅仅是几株梅花，花纹虽然简单，雕刻的却是栩栩如生。

　　木簪像是檀木，手感亦是细腻，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燕诺看着，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心中却甚是欢喜，她喜欢简单的样式。

　　萧涩将她的发在头顶束了一个发髻，一手固定住，一手伸向燕诺侧脸处。

　　燕诺赶忙将玉冠放于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仿佛两人已经做过多次。

　　萧涩因着两人的默契而欢喜，眉眼都透着笑意，接过玉冠，用玉冠将发髻固定住，接着，又将手伸向燕诺，燕诺紧接着将木簪递给他。

　　萧涩的笑容更大了，轻轻的将木簪穿过玉冠，然后不着痕迹的抚摸了下燕诺的头顶。

　　“好了。”

　　燕诺站起来，转过身面向萧涩，手轻轻的抚了下头顶的木簪，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多谢。”

　　“无妨。”

　　萧涩望着燕诺，这一身男装又束着发，面容白净，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富家小公子，心里更加的不放心。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氛。萧涩因着这束发的亲密举动欢喜，又因着燕诺的俊俏模样挂心，燕诺却全然是害羞尴尬。

　　良久，燕诺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咱们后会有期。”

　　萧涩轻轻的握住燕诺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诺儿，定要护好自己，保重。”

　　当燕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萧涩唤来自己的暗卫。

　　“冷冽，派人跟着她，莫要让她发现。”

　　“是，属下遵命。”

　　萧涩深吸一口气，道：“定要护她周全。”

　　“属下明白。”

　　冷冽说完，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保持颔首的姿态，问道：“前路漫漫，可需为小公主备马？”

　　萧涩眼睛望着燕诺离开的方向，眸色幽深：“不必了，她现在心中只有仇恨，且尚未见过世事，但愿尘世的些许温暖能让她放弃报仇。”

　　离开望乡亭，燕诺继续向前走着，她摸了摸头顶的木簪，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燕诺加快脚步，她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之地。

　　一阵马蹄声响，从对面驶来一驾华丽的马车，燕诺望着这马车，往一旁让了数步，却不想，马车行经她旁边时，只听一声宛若黄鹂的声音：“黄伯，停车。”

　　芊芊玉手掀起马车的丝绸帷裳，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柳眉笼翠雾，檀口似点朱砂。

　　被称为黄伯的男人其实并不老，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脸方方正正的，看着模样敦厚。

　　他伸出手扶女子出来，那女子轻轻对着燕诺道：“公子，请留步。”

　　燕诺一愣，方想起来自己身着男装，此人在叫自己，便微微侧头，望着面前的黄衣女子。

　　只见此人身着鹅黄色紧身袍袖上衣，下罩湖蓝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绾成一个花，鬓发低垂，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眉眼如画，惊为天人。

　　燕诺一抱拳，沉声道：“不知姑娘可是在叫在下？”

　　眼前的黄衣女子轻轻拿起粉色绣花手绢掩唇一笑：“正是在叫公子呢！”

　　“所为何事？”

　　黄衣女子娇笑道：“公子，请问可是从前方而来？敢问公子前方是何地界啊？”

　　燕诺微微一愣。

　　黄衣女子见燕诺的模样，接着道：“我与家奴行至此处，这一路上未见什么人，正巧碰上公子，便下来问问。”

　　燕诺沉吟一下，接着道：“前方为象鼻山，距离此处约二十余里。”

　　“哦~多谢公子！”说着，黄衣女子便盈盈一拜，接着道：“这里如此荒僻，公子可有他人随行？”

　　“没有。”

　　燕诺好生奇怪，看这个女子的打扮并非一般寻常人家的女儿，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富家千金，问路这种小事，为何还亲自下马车，想着，便握紧手中的佩剑。

　　黄衣女子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的动作，仍是微微一笑：“公子，现在天色将晚，理应快些找个落脚之处。”说着，如嫩白笋尖的手往后方一指，接着道：“我们方才恰巧路过个客栈，距离此处约三里，那里可供往来客商落脚歇息，不妨我让我的家仆送你过去？”

　　燕诺赶忙抱拳：“多谢姑娘好意，你我并不顺路，况且我脚程快，就不劳烦姑娘了。”

　　黄衣女子看着燕诺疏离冷淡的模样，状作惋惜的道：“那好吧，公子路上可要当心，咱们后会有期喽~”

　　说着，黄衣女子便上了马车，动作优雅，待那车上帷裳放下，那被称作黄伯的男人也跳上马车，冲燕诺微微点了下头，便扬鞭而去。

　　燕诺望着马车渐渐远去，亦摸不清此人的意图，只道这世道艰险，怪人甚多，自己更要万分小心，便握紧佩剑，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话说那华丽的马车上，黄衣女子上车后便眉头紧锁，红唇微抿。车外的黄伯倒是问了句：“大小姐，您方才为何下车同那小公子搭话啊？”

　　“黄伯，你难道没看到，那位公子手中的剑，可是太子哥哥亲自找人铸造的听风剑。”

　　“恕老奴眼拙，如此说来，这位公子倒是与太子殿下相识？”

　　“哼，那倒未必。太子哥哥对那把剑可是宝贝的紧，我也只是见过几次，怕不是个贼人，将太子哥哥的剑偷了去。”黄衣女子在马车里，狠狠的绞紧手中的绢帕，“我方才透过珠帘，见到那剑，便知那公子定不同寻常。”

　　黄伯接着道：“那大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向前吗？”

　　“掉头，我们跟上那公子，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黄伯“吁”了一声，停下了马车，继续问道：“怕是不妥吧，您不是说太子殿下在象鼻山，如今我们距离象鼻山不过几十里了。”

　　黄衣女子猛地掀开帷裳，道：“我都好些年没见到太子哥哥了，我来大宸找了他这么久，都没找到，如今好不容易从姑母的信里套出话来，姑母说太子哥哥在象鼻山，可是你想，太子哥哥位高权重，为何要在座山里待那么久呢？所以姑母八成是骗我的，想让我又扑个空，然后失望了，赶紧回去。”

　　黄伯无奈的道：“那咱们跟着那小公子也无济于事啊！”

　　“黄伯你真蠢，你想啊，他拿着太子哥哥的剑，若他是偷的呢，太子哥哥如此宝贝那剑，定要寻回，咱们只要跟着他，一定能找到太子哥哥！”

　　“若他不是偷的呢？”

　　“不会，一定是偷的！赶紧掉头！”

　　黄伯摆摆手：“大小姐，咱们同那小公子问过路，如此贸贸然跟过去，怕是不妥！”

　　黄衣女子跳下车，使劲一扯自己的外纱，紧接着道：“把自己弄得狼狈点，待会碰见了便说是遇到了贼人即可。”说着，眨了眨眼睛，抬了抬下巴，仿若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

　　天彻底黑下来了，燕诺也找到了黄衣女子所说的驿站。

　　此时大堂已经坐了许多人，看模样大多是往来的客商。燕诺压低声音，对着掌柜模样的人道：“掌柜的，来一间房，那张桌，给我上点饭菜。”说着，指了指大堂角落的一张空桌。

　　“好嘞，客官您稍候。”

　　燕诺便来到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坐下，把包袱及佩剑放在一旁。

　　饭菜上来了，燕诺小口的吃着，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唉，这世道，赋税如此之重，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谁说不是呢，这朝廷奸佞当道，今上又不理政事，唉！”

　　“自从威武大将军死后，这大宸，真的是变天了，老百姓的日子，可是越来越难过了。”

　　“嘘，别说了，吃饭，吃饭，战神这名号可不能提，提了，可是要杀头的。”

　　“嘘，吃饭，吃饭。。。”

　　这番话落入燕诺的耳中，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筷子，低着头看似望着盘中的菜，眼里的寒光与悲痛早已泄露了她的情绪，可当她抬起头时，看不出一丝异样。